四天后陳青茹出院了，在醫院伺候了幾天的累極，也就沒急著回去，在娘家住了一晚。

那天晚上，曾茗搬了兩張椅子去屋外廊上，拉著陳青茹坐在那里納涼。夏夜靜謐，月亮掛在黑天上，像濃墨中的一點暈染，自然風比空調的制冷更怡人。

曾茗漸漸跟談起兩個老人的養老送終問題，甚至也有對自己的安排，說過幾年退休了就住到養老院去，不勞煩他們贍養，只陳青茹能空去看看。

陳青茹聽得有點惆悵，但還年輕，對生老病死的會不如母親那樣深，說：“媽，你別想，你還要活幾十年，別死啊活的掛在邊，也別說勞煩我的話，你老了我和衛明會養著你，不會把你送去養老院的！”

曾茗只是笑，并不答話。

后來兩人聊了些輕松的話題，但陳青茹的心始終沉重，當晚睡得不大好，第二天一吃完早飯就開車回市區了。

……

今天周三，這個點宋衛明還在上班，陳青茹回到家，見家里空空，不由心下惘然。

角落里的倉鼠好像知道主人回來了，在籠子里躥，發出一陣陣響，陳青茹這才想起來的“小熊”。

換了鞋，就忙忙跑去看小熊，不看還罷，看了差點沒氣死。

小熊住的星空籠本來明亮觀，它最底層鋪著層藍塑料花兒，旁邊還有蘑菇屋和貝殼兒，通常陳青茹都是把飼料放在那扇白貝殼里，一次放滿一個貝殼，小熊自己會進去吃，它很乖，很把飼料刨出來，就是有，陳青茹也會在當天給它清理了，現在看到的景象是那飼料弄得到都是，幾乎把一半的藍塑料花兒都覆蓋了。

陳青茹長嘆一聲，拍拍籠子埋怨：“小熊，我不在幾天而已，你就這麼不乖！”邊說邊打開蓋子清理飼料殘渣。

而后，花了半個小時把籠子清理完畢，又去看的那盆花兒。

那花兒還跟離開時一樣，放在窗臺上，位置沒挪一丁點兒，因為把花盆端起來時看見下面印著個較深的圓形印子，于是把窗簾徹底拉開，讓它曬太。

曬了十幾分鐘，覺著差不多了才把窗簾拉上。

想，把家里的事托給男人果然不行，男人需要培養，也許是太縱容宋衛明了，之前看他做廚房的事兒不順手，就放過了他，以至他對家事一點兒不上心，現在看來，往后還得訓練。

于是，趁周日宋衛明在家休息，陳青茹做午飯時又把他來廚房，讓他切菜。

宋衛明沒說什麼，一切照辦。

他仍然把要做辣椒炒的五花切得很厚一塊，洗菜時大蒜往水里一湃就完事，陳青茹也不說他，也不補救，把那切得很厚的五花直接炒，沒洗干凈的大蒜也直接切了。

就這樣磨了不到一周的功夫，宋衛明終于學會了切菜洗菜，但是，他的工作又多了起來，每天回到家，他第一時間就是去書房，陳青茹喊他來廚房幫忙，他會說：“今天不得閑，有個表格要做，”又或是：“我有個重要的電話要打”。

這要放在以前，陳青茹絕對不疑有他，但一旦有了隙，人開始留心眼，就能發現許多事。

某天，在煲湯的間隙，陳青茹從廚房輕手輕腳去了書房。

雖然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看見這個場景時還是愣了一下，此時的宋衛明正戴著耳機坐在書桌前，全神貫注盯著電腦屏幕，十手指頭在機械鍵盤上噼里啪啦地敲。

周圍一切都不在他眼睛里了，包括他正在辛苦做飯的妻子，當然，現在他的妻子就明正大站在門口，他也看不見。

陳青茹心里越憤怒，表面反而越平靜，冷淡地問：“你的工作是打游戲嗎？”

宋衛明終于聽見了一點游戲之外的聲音，他猛抬起頭，像被老師抓住開小差的學生那樣，眼中閃過慌，迅速摘下耳機，但他想到自己已經是個年人，本毋須害怕任何人，于是又恢復了平常神，一本正經地說：“剛給客戶打完電話，現在打會兒游戲，飯快好了吧？”

陳青茹雙手抱著他，了兩秒鐘。這兩秒里，宋衛明的表千變萬化，他先是彎了彎想笑一笑，大概覺得這樣不妥，又下了角，變得莫名嚴肅，等陳青茹冷笑一聲起步離開，他立刻放下游戲追出來，“青茹，怎麼了？你生氣了？”

“你到底是在工作還是在打游戲？你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把戲騙我？我只是你洗洗菜，幫著做一點簡單的家務，難道這也委屈你了嗎？”陳青茹頭也不回地往廚房走，的語調和的腳步一樣急促。

“我只是工作太累了，”宋衛明裝出疲憊的口吻。

“我知道你工作累，所以家事我都自己做了，周日才你幫忙，”陳青茹說著，走進廚房。

鍋里的紫菜湯已在咕嘟咕嘟沸騰，那混雜著油鹽酸辣等各種味道的悶熱空氣在一個狹小空間里發酵，全然包裹住他們，他們整個人也染上了油鹽。

而陳青茹在這令人不適的環境里已待了半個小時，的后背汗了，白碎花小襯衫上印出半個掌大的痕，而的丈夫，清清爽爽，面面。

利落地把煤氣關了，從碗柜里拿出一個大湯碗，然后右手抓著鍋把費力地把鍋端起，宋衛明立刻手過來，卻被陳青茹另一只手格開，然后，抖著把那熱氣騰騰的湯倒進碗里……

一放下鍋，宋衛明便手去端熱湯，陳青茹又用子擋了，而后回過，質問他：“你現在知道要幫我了？”

“青茹，你怎麼生這麼大氣，這只是一件小事，吶，我好多天沒帶你去逛街了，要不下午去買點什麼？你柜里該添服了吧？”

“別嬉皮笑臉的，宋衛明，我現在是在正經跟你說話。”

聽見自己全名，宋衛明的語調才嚴肅起來，“到底怎麼了？”

“你從來眼睛里只有你自己，沒有這個家，你口口聲聲都是為了這個家努力工作，難道沒有家你就不努力工作了嗎？”

“我不想跟你吵，”宋衛明下眼瞼微微的抖了一下，他定定著陳青茹，見眼神毫無退之意，便自己轉往外走，陳青茹立刻跟出來，“我知道，你喜歡冷暴力嘛，不說話，有事也不解決。”

“陳青茹，你別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我怎麼無理取鬧了？宋衛明，我住院了，當時那個電話打過來你沒問一句，后來倒是問了，我聽你那語氣也是敷衍。還有我你給小熊喂食，我猜你為了懶肯定是一次把半包飼料都下進去了吧！所以小熊的窩里才弄得到都是，你澆花你也就敷衍著澆澆水，也不把它挪個位置出去曬太，你之前還說你準備好當爸爸了，我看你沒有，你侍弄個花草都這樣懶，你幫著切個菜洗個菜你都要躲進房間玩游戲，你只顧自己的快樂，一點小事都不上心，還想著我生孩子，照這樣下去，以后生了孩子還不全丟給我？”

“孩子和一只老鼠能一樣嗎？”宋衛明回向陳青茹，眼中怒意翻涌，“一點小事你能不能別上綱上線，是不是你們人都這樣？你以前很溫的，青茹，結了婚怎麼會變這樣？”

“怎麼樣，我怎麼樣？你又是怎麼樣，你反思過你自己嗎？我看像我們現在這樣子，本不適合要孩子！”陳青茹一屁墩在飯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去。

宋衛明雙手叉腰，氣得直氣，“我知道，我知道了，陳青茹，你現在是想拿生孩子要挾我。”

陳青茹聽見這一句，寒意直從骨頭里滲出來，猛站起，直直著宋衛明的眼睛，“要挾？我怎麼要挾你了？”

“難道不是嗎？你不是在要挾我嗎？我什麼沒給你，你還有什麼不足？你是想跟我講條件，條件合適了才生孩子吧？”

陳青茹的眼眶紅了，聲音也在抖，“宋衛明，你就是這麼想我的，我在你心里是個這樣的人？”

宋衛明也著，也許他在話出口的那一瞬就后悔了，但他現在被自己的話架上了高臺，本下不來，他著他悲憤的妻子，微微抖，不知該怎麼接下去。

幸好這時，他放在飯桌上的手機振了，“嗡”的聲音把兩人從劍拔弩張的狀態中驚醒過來。

宋衛明立刻從桌上拿起手機，一看，來電是個陌生號碼，通常他都不接陌生來電，但現在他就像得了救命稻草，迅速按下接聽，邊聽電話邊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