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母親了”這句話聽許多人說過，如今再一聽，心中已是毫無波瀾。皇后還以為是那個脆弱的小孩麼？三言兩語就會被打擊得陷低迷與無盡的自我懷疑。

這婚事來得快與慢已經不重要了，起碼現在盡在的掌握之中，只需要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皇后滿意地點了點頭，“皇家兒，面對一國之尊的決定，要學會順從。”

末了，皇后的目旋即停留在孟芙上。

畢竟脈相連，在眼中，們二人才稱得上是一家人。于是皇后的語氣溫了許多：“阿芙，你與小六也算得上是姐妹了，你這個做姐姐的，還不得祝福妹妹兩句？”

聞言，孟芙臉煞白，不可遏制地抖了抖。皇后還在上首盯著，孟芙只能強歡笑地向容今瑤：“祝你們喜結連理，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孟芙原以為自己喜歡楚懿這件事藏得很好，沒想到還是被皇后一眼看穿了。

與其同時，皇后也以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去抹殺這種喜歡。在宣布賜婚之事時，孟芙親耳聽著；在容今瑤應下這門親事時，還親口祝福……代表的是孟家人，咬碎了牙也得把苦楚咽進去。

容今瑤心復雜地垂眼，聲音低了低：“多謝。”

皇后有些疲累地了眉心，孩子微不可聞的啜泣總是人無故煩悶。生活在后宮幾十年，見過數不清的大風大浪，自是覺得孟芙因為一點小小而難過完全沒必要。

今日把孟芙進宮，讓親口祝福這樁婚事，就是想割斷孟芙的意，暗示與楚懿無緣無份，早早放棄了好。

頓了頓，皇后嘆了聲氣，闔眸揮了揮手：“沒什麼事的話，本宮乏了，你們就先退下吧。”

……

容今瑤與孟芙從小相識，可們之間的關系卻十分微妙。孟芙子高冷，好與優秀之人為友，而容今瑤在凌云堂時習慣斂鍔韜，經常績墊底。

在孟芙心里，怕不是一個草包公主。以至于剛才那一通祝福不單單是皇后的警告，無意間也對孟芙的傲氣造了辱。

出了坤寧宮，們就不再順路了。容今瑤即便是和孟芙不，卻也禮貌頷首同道別，做好面子功夫。

怎料甫一轉，便聽到孟芙喊了一聲的名字，“等等。”

容今瑤回頭，眉眼蒙了一層霧：“表姐還有什麼事？”

孟芙早已整理好了緒，現下已經恢復了往日那般冷傲，只是白皙手背上的指痕出賣了。

意味深長地看了容今瑤一眼，緩緩道：“剛才忘了一句話，祝你得償所愿，還日后慎終如始。”

孟芙無意繼續攀談，只留下一句引人遐思的話，之后隨著引路宮轉離開，步履倉促。

容今瑤停在原地，神驟變。

孟芙這句話——是知道了為賜婚做的盤算、還是知道了想要賜婚的真正原因？既然知道了，為何不在皇后面前揭發，好為自己謀求一個機會？

容今瑤深吸一口氣，抬步而行，地面上拉出一條長長的、枯寂的影子，一如兩個月前的那天。

兩個月前，隨軍出征的楚懿凱旋回京，只是他帶回了一個“不算好”的好消息。

兩國戰，大昭雖是戰勝國，可從前朝延續下來的“拉鋸戰”始終未能分出勝負。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大昭也損耗了不元氣，必是要停戰兩年休養生息，大昭皇帝有意以政治聯姻來維持和平。

于是在不知不覺間，有關“和親”的小道消息悄悄在宮中傳遍。

和親一事空來風，容今瑤無法判斷此事是真是假，只能在例行請安之際從其他姊妹口中套話。

然而，那日剛至皇帝寢殿廊下，于殿外不遠聽見了一陣哭啼。

“父皇，我不想去和親，嗚嗚，明兒想一直陪在父皇邊。”

“嗚嗚嗚，父皇，您真的會把我們送去和親嗎？孩兒不想，孩兒舍不得您！”

“小六呢？父皇不是一向不喜小六麼，不如將送去和親，替父皇排憂解難……”

容今瑤心中一滯。

聽見那句“送走小六”，容今瑤雙腳突然如同灌了鉛一般，難以行走一步。

過菱花戶槅看見了其他幾位公主淚眼婆娑地撲進父皇懷里，繼而又聽見大昭帝慈的聲音：“你們幾個都要哭花貓了！朕怎麼會將自己最疼的兒送去和親？”

殿一派父深，春暖意。

殿外蔭涼廊廡之下，纖瘦的軀孤寂如飄零枯葉，半晌未。發財察覺到了的不對勁，出爪子叨了叨容今瑤，然后把臉在的手背上。

最終，容今瑤只是沉默地著臂彎中的貓，轉走了。

已經被母親拋棄過一次了，難道還要被自己的父親再拋棄一遍嗎？

容今瑤不想坐以待斃。離開與否可以自行選擇，但決不能經他人之口，像個什一樣說丟就丟。

隨后接連幾日照常請安，恍若從不知曉這個消息，依舊乖巧，皇帝依舊冷漠敷衍。不論和親之事是真是假，容今瑤還是需要未雨綢繆。既能順理章躲避和親，又能讓自己離開這毫無人味的皇宮，唯一的辦法，只能是被賜婚。

這個夫婿，得是皇帝重的臣子，并且到了該婚的年紀，且皇帝有意給他挑選婚配之人。

這個夫婿，最好早年與相識，家中關系簡單，接近起來比較容易。如果厭惡就更好了，起碼一時半會兒不會強求服侍，以后要是談起和離也面一些……

對于擇婿的種種要求，容今瑤思來想去，終是在一個夜里，于寸寸燭中，寫下了楚懿的名字。

錦繡青石鋪滿宮道，天邊落霞脈脈輕宮墻，從坤寧宮走回歡意宮的這段路一眼不到頭。

容今瑤許是太過沉浸在那段回憶中，以至于并沒有注意到，后有一個男人一直在沉默無言地跟著。

第4章

走到歡意宮門口時，四周安靜。

恰好是這份靜寂反而襯得容今瑤背后的腳步聲分外明顯，不時，容今瑤的右肩被人拍了拍。

幾乎是下意識的，容今瑤就聯想到了杏鶯樓里惡心的醉酒男人。蹙了蹙眉：“誰？”

眉頭攢著一朵烏云，卻在看見拍肩之人的瞬間冰開霜散。

男人一襲赤盤領窄袖袍，兩肩繡有金盤龍，漆黑長發被打理得一不茍。人人皆道，當朝太子殿下，沉靜儒雅，氣宇軒昂，極有“林下遠塵埃”的風雅。

容今瑤目驚喜：“大哥？你怎麼來了！都不喊我一聲。”

平日里的容今瑤雖然眼含三春笑意，可總是不及眼底。能讓卸下防備與偽裝、短暫口氣的親人，只有容聿珩了。所以“皇兄”的稱呼在他這里也變了親昵的大哥。

容聿珩用指骨在容今瑤的額頭上叩了叩，無奈地說：“我見你想事想得正迷，總不好貿然打擾。不過你一思考就不看周圍的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許是從小到大經常一個人呆著，導致有時候特別神游。

“走了這麼久有些口干舌燥，不準備請大哥進去吃一碗桂花凍嗎？剛好有事兒同你說。”

還未等容今瑤回話，容聿珩反而先一步走進歡意宮，十分自然地喊：“蓮葵，兩碗桂花凍！”

蓮葵正在院中拿著小錦旗逗發財，興頭上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哎”了一聲，抬頭一看，容聿珩與容今瑤仿佛正從落霞畫卷中走出。

夕余暉遍灑肩頭，蓮葵微怔片刻，心里有種溫馨的踏實。

“好嘞！”蓮葵高聲應道。

歡意宮是容今瑤親生母親尚為妃嬪時所住的地方。那人離開的當天，皇帝本想一把火燒掉歡意宮，眼不見為凈。最終是容今瑤哭到昏厥，才勉強求來一憐憫，把歡意宮保住了。

除了太子，幾乎沒有人會主踏足此地。

容聿珩坐在偏殿，只等桂花凍端上來。他向正蹲在門口給發財喂食的妹妹，忽然開口問：“小六，母后是不是已經同你說了賜婚一事？

容今瑤不以為意道：“是啊，還讓孟芙親口祝福我來著。”

“那……嫁給楚懿，你開心嗎？”

他話里有潛在的試探，容今瑤聽進耳里，只當是兄長在關心。

容聿珩掩飾地咳嗽兩聲，又補了一句解釋：“最近坊間和宮里不都流傳你和楚懿的故事嘛，大哥是想問，這傳聞有沒有影響到你？若是你不愿意這賜婚，我可以……”

“沒有不愿意呀，”容今瑤抱起發財進殿，邊道：“皇后娘娘說了，這婚事對我來說沒有一壞，你不是也說這是親上加親嗎？”

神自若地調侃自己，不含一嗔怪，很坦然地接了這門賜婚。容聿珩盯了半晌，微微沉。

其實他是想知道容今瑤是不是真的喜歡楚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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