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給楚懿添麻煩了。

一想到這，容今瑤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數次愧疚地哽咽，連哭聲都只停留在泣，生怕一點風吹草讓旁人聽見。

“噠噠噠——”

冷不防，祠廟外傳來人走路的腳步聲，踩在雨里，聲音格外明顯。容今瑤下意識屏住呼吸，將間溢出的哭聲吞了進去。

“容今瑤，出來吧，我知道你躲起來了。”驟然，楚懿的聲音闖耳里，“我知道你就在這里，你出來，我帶你回家。”

他無比篤定地開口，緒很復雜。如果容今瑤此時能看見他的神，便會發現他不似以往漠然。年的聲音沒了往日那般含笑腔調，微微慍怒，又帶著一忍。

容今瑤心尖一，臉蒼白得如同冬日初雪，周圍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楚懿來了。

有人說，請神容易送神難，神明一向敏，棄它們的人要承神明的怒火。旁人皆對這個地方避之不及，誰都不想無故招惹災禍。

容今瑤在心中懇求：不要進來……不要進來……不想被人看見，不想被找到。更不想，讓楚懿背負神明的怒火。

子又往角落里瑟了幾寸，容今瑤死死咬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響，安自己，那人馬上就會離開。

然而未能如容今瑤所愿。

下一刻，“吱呀”一聲，殘舊木門被人推開。

穿著喜服的年輕人映著月，瑩潤冷白的澤勾勒出秀欣的型廓。他渾上下被雨水淋，周攜帶著雨夜的凜冽寒意，推開門時，黯淡無的神像也被鍍上一層銀澤。

容今瑤愣住了。

年的黑發被打，一縷一縷在額前，更顯得那雙眼深邃亮。此刻，并未從他的臉上捕捉到任何的嘲弄、譏諷、調侃與不屑。

反而在那秋水明眸之中，窺見了不忍、愧疚與憐惜。

容今瑤聽到來人妥協般的嘆息，也聽到他以最輕的語氣對說：“容昭昭，我找到你了。”

……找到了？

落下的淚和了的妝面混作一團，朱紅與蒼白染料，涂抹在臉上，使其辨不清晰真容。頭發混雜著雨水與灰塵，黏膩地在側臉，容今瑤僅能出帶著怯意的雙眸，乍一看如同寂寥深夜中的索命鬼。

容今瑤張了張，木然地看著楚懿，眼眶中忽然氤氳起汩汩意。

小時候，母妃不喜與過于親近，可是有一日，母妃說要與自己玩藏貓兒。于是開心地跑到后花園的繁花盡，躲進花叢，靜靜等著母妃找到自己。

然而從天明到天黑，從日落到月升，都沒能看到母妃的影。

小孩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忍著跑著去找母妃，想跟娘親撒，問問是不是躲得太難找了，所以母妃一直沒來，下一次一定不會如此任。

可是到最后，等來的卻是葉歡意決然離去的背影，以及被父皇清空的寢宮。

楚懿抿雙，垂眸凝視滿狼狽的容今瑤。

哪里是什麼笑面虎，分明是一只被雨淋的貓，蜷在角落里，只會用噠噠的眼睛看著他。

楚懿睫上還掛著水珠，瞳仁被雨意氤氳出溫，他靜了幾息，緩緩說：“讓我為你的家人吧。”

容今瑤嚨中溢出聲

聲嗚咽，看著楚懿一步步靠近自己。退無可退，只能把頭埋進前，試圖躲避。

不想見到楚懿，卻又割裂地想。

——今夜神明沒有發怒，神明為送來了祥瑞。

第25章

楚懿踢開擋路的樹杈與雜草，徑直走到瑟的容今瑤面前，低下子，單膝跪地。他出手慢慢靠近，掌心懸停在頭頂，等了片刻，見沒有抗拒，才輕地了上去。

掌心的溫度過凌的發，似乎帶著某種安的意味。

頓了頓，楚懿開口，嗓音中著喑啞：“葉貴妃的事，是我自作主張了，抱歉。”

因為片面的目，他多次誤解容今瑤，認為臉上戴著虛偽的假面。出于好奇的心態，他數次試探，試圖一層一層撕開偽裝，深窺掩藏之下的真面目。

一層又一層……他終于見到了最真實的模樣，結果卻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

這場雨來得急、去得也快，幽邃黑夜中，婚服加的二人借著微薄的，看清對方眼中流淌的緒。

“為什麼跟我說抱歉……你又沒錯，你已經幫我很多了……”容今瑤肩膀微微抖，雙眸霧氣凝重，眼淚登時化作決堤的淚水傾瀉而出。

不敢抬起眼睫看他，只細碎的嗚咽。一點一點，像是用盡了全的力氣，想要趕走他。

楚懿無視容今瑤的驅趕，卻也守護的脆弱，靜靜地等待呼吸平穩。

依照蓮葵所說，容今瑤心病發作后會極度敏，下意識想要逃離。楚懿唯一能做的，便是認可、理解與陪伴。

思及此，楚懿定定神，輕聲道：“容今瑤，所有人都很喜歡你，蓮葵、太子、方云朗。每個人都覺得你很好。”

“——也包括我。”

楚懿嘗試著向深淵的人出援助之手，“你不是一無所有。”

他用指腹拭去容今瑤面容上的淚，指了指門外，微微一笑：“你看，就連這雨也很喜歡你。知道你要回家了，舍不得再次讓你淋。”

話音甫落，容今瑤緩緩抬起頭。

喜歡？

這樣的人，也值得被喜歡嗎？

時隔十年，第一次有人當面對說，所有人都很喜歡你，每個人都覺得你很好。因為從小到大，一直都是被忽視的存在。

或裝乖巧的模樣、或為令人頭疼的草包公主、或韜養晦安穩度日。嘗試過無數種吸引人注意的法子，可父皇與母妃的疏遠，每每讓反思，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錯了。

到頭來竟發現，有些人的出生就是個錯誤。

思緒時而遲鈍時而平靜，容今瑤目慘然，張了張，斷斷續續地說：“楚懿，這是同嗎？”

已經很多年不哭了，被尖銳的言辭刺激也好、被冷落也罷，都能生生地忍下來。以至后來無論旁人怎麼說，都能面不改，沒半分緒。可長久的忍耐總是會突然破功，再堅固的石頭也總有裂開的那一天。

一直忍耐的脆弱和終于袒人前，還是以這麼狼狽的姿態。此此景，不管是誰都會心生同吧，楚懿也不例外。

但這份同的分量太重了。

“我不需要同。”忍不住道，“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明天就好了。”

楚懿聽出語氣中的執拗，“忘了？我還欠你一份人。”

容今瑤心想只是大腦遲鈍了些，又不是失憶，“端那日，你已經還給我了。”

“……”楚懿沒再說話，只是俯下去，把圍繞在容今瑤側的枯枝荊棘一一挪開。

那些枯枝帶著尖銳的刺，環在人的周圍就好像無形的囚籠，稍有不慎就會遍鱗傷。當最后一荊棘被清除，遮擋在容今瑤臉上的翳也剎那間消散。

楚懿直起，低眉凝視：“我沒那麼好心，遇到一只傷的貓就要撿回家。日日呵護，為它的家人，我又不是收容所。”

“我只是想告訴你……”

“神明不會被棄，神明即便是跌落泥濘，也仍舊會發。”

……

夜已深，城南燈火熒煌，新婚府宅里嬉鬧的聲音漸漸消弭。

一匹馬靜靜地停在后門。

楚懿下暗紅的外袍罩住容今瑤，自己只穿一件玄純，雨后涼風習習，把思緒吹得清醒。了后院，蓮葵和青云正在門前焦急踱步。

蓮葵聽到“咈哧咈哧”的馬聲，忽然眼神一亮，拽了拽青云，一同迎上前。

“公主……！”

“主子。”

二人輕聲細語，異口同聲道。

楚懿步伐未停。

宅院的房梁掛著朱緞，檐角亭廊上的紅娟花與燈籠相映趣。楚懿與容今瑤渾淋淋的，一走一過落下水滴，在地面上暈開一圈圈漣漪。

楚懿大步進婚房，懸于門楣之上的雙喜字輕輕飄起。

燭火點燃，發出“噼啪”的細微聲響，燭讓這間屋子又變得溫暖和起來，床也被染上一層淡淡的金。

楚懿把容今瑤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傾下，在一旁半蹲。

容今瑤緩緩睜開眼睛。

始終抓著他的手不放，楚懿不開，回頭對青云道：“打一桶水，不要太燙，再準備一干凈的寢。”又對蓮葵說：“你留下來給沐浴更。”

過了一會兒，浴桶、熱水、服齊全了，蓮葵還熬了兩碗藥膳。一碗給楚懿，一碗給容今瑤。

楚懿順手接過來，幾口喝完，遂道：“這里你照看著，今晚我睡書房，有什麼問題直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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