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準兒只是僥幸呢，還得投中兩次，一次運氣好，下一次運氣就未必這麼好嘍！”

容今瑤自己也愣了一下，忍不住揚起角，目帶著幾分得意地看向楚懿：“怎麼樣？”

楚懿神未變，似乎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

他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點，隨即又恢復如常，語調平靜道：“不錯。”

容今瑤眼中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攤主見狀，也笑著添上一句：“這位姑娘天賦極好，要不要再試兩支？”

容今瑤手指搭在箭矢上，稍作猶豫。

方才那一投，雖是投準了，可說到底有一部分原因是楚懿幫調整了姿勢，才得以穩住力道。凌云堂那次投壺和眼前這次，自己也不太敢說幾分是運氣、幾分是本事、幾分是借了楚懿的手。

已經過了一把癮，楚懿還未出手。

既然想得那第三等的燈，也不必非要逞能，不如讓楚懿來，更保險一些。

容今瑤心念微，將箭矢輕輕推向楚懿，彎道：“剩下的兩投，你來。”

楚懿抬眼看，打趣自己一句：“讓人看了笑話可怎麼辦？”

話雖如此，他還是接過容今瑤手中的箭矢，站定在原位，背過。年手上作不慌不忙，修長的手指住箭，略作停頓，隨即輕巧投出——

“咚。”

箭矢破空而出，落壺中，作干脆利落，沒有毫猶豫。

容今瑤忍不住踮起腳尖為楚懿拊掌。

人群里頓時有人吸了口氣，未等眾人回過神來，楚懿又是一投。

穩穩當當的箭幾乎沿著同樣的弧度落壺口，三支箭矢整齊地立在壺中，穩如磐石。

攤主已是滿臉驚異 ：“……這位公子怕不是軍中出？！”

不知不覺，他們二人邊已圍了不看熱鬧的人。

只見攤前的年郎面容俊逸，笑若朗月，更是仙姿佚貌，顧盼生輝，令人移不開眼。二人一靜一，一剛一，引得周遭眾人紛紛投去目，無不好奇他們的份。

楚懿轉眸，視線落在上，眉梢微揚，帶著幾分年人獨有的明朗和恣意。

他對攤主道：“不是什麼軍中出，只是小時候頑皮，常玩罷了。”而后走到容今瑤旁邊，與其并肩站立，微微垂首：“看來今日，你我運氣都不錯。”

容今瑤眸微。

攤主笑呵呵地將荷燈遞給容今瑤，還有一支蘸了墨的筆，“姑娘，依著規矩，需在燈上寫下祈福之人的姓名，予小的進行祈福儀式，待到夜間，便可放燈祈愿。”

接過筆，指尖微微一頓，筆尖懸在燈面上方，遲遲未落。

夏至放荷燈，通常是寄托對逝去親人的思念，或是送上對生者的祝福。可并無逝去的親眷，亦沒有了什麼深刻的牽掛。之前執著的那份心念，早就模糊遠去。

珍惜已有的一切才最為要。

容今瑤垂眸思索片刻，隨即執起筆，在荷燈一角落筆。

寫完之后，給攤主進行祈福儀式，聽他念誦祈福詞：“夏至荷燈明，心愿皆真……”

一旁，楚懿的目無意間掠過那行字，神一頓，閃過一難以掩飾的震。

荷燈上面，墨跡未干的字跡清晰可見，赫然寫的是他母親的名字。

他向來不提自己的親母，許多年過去，除了自己和楚國公，其他人恐怕早已淡忘。

更不曾同容今瑤講過。

“每年端節你都會在祈福的時候出現，我大哥同我說，你是為了你的娘親。”容今瑤輕聲道，“荷燈祈愿，大多都是為了故去的親人，我想了想，寫上你娘親的名字最合適。至于生者祈福，我們可以在放荷燈的時候許愿。”

楚懿靜靜凝視著那盞荷燈。

十歲之前，他并不在上京。

年輕時的楚國公披堅執銳，征戰四方，也是為百姓所戴的將軍。彼時大昭尚未平定，邊疆一線戰火紛飛，楚國公命前往平反，不知歸期。

而國公夫人柳氏剛剛懷有孕，卻也毅然決然選擇跟隨丈夫的步伐前往破落城池。

柳氏是個中帶剛的子，雖為國公夫人，卻從不以貴自居。城中資匱乏，親自帶領仆婦耕種。百姓流離失所，也組織賑濟……

只不過天有不測風云，城中疫病四起，柳氏最先染病，依舊未能逃過命運的捉弄。

柳氏去世后，年的楚懿獨自一人攀著崎嶇不平的石階，登上了破落城池的墻頭。

遠山脈在夕的映照下，蒼翠滴。而城荒草叢生，滿目瘡痍，他踏過瓦礫錯的城池，第一次到名為“長大”的寓意。所以回到上京之后，無論是習文還是學武，他樣樣不敢懈怠。

可是那依然不夠。

他主提出進軍營訓練，日日爬滾打，揮劍劈砍。后又隨軍出征，剿匪守邊。見了太多慘烈，聽了太多哀嚎，這讓他更加明白，想要堅守的、守護的東西是多麼沉重。

耳邊是那年城墻之上呼嘯的風，那風聲仿佛穿過一年又一年的，漸漸變得輕，化作了夏日的暖風，輕拂過臉頰。

楚懿閉了閉眼，再一睜開，攤主祈福恰好結束。

容今瑤手持荷燈，轉過來，眼眸彎月牙，沖他笑道：“這荷燈還真好看的。”

楚懿角微微翹起，那雙漆黑雙眸深邃而明亮，凝視著良久，忽然垂目，幾不可聞地道：“嗯，是好看的。”

……

夜幕低垂，天邊最后一抹余暉也被夜吞沒。

河面上萬千荷燈浮浮沉沉，宛如碎星點點，映照得整條河流都氤氳著和的暈。

容今瑤站在河邊，看著那盞紅玉紗的荷燈漂浮之上，微微出神。

“該回去了。”

楚懿垂眸瞥了一眼，似是察覺著荷燈出神，語氣懶散道：“我先去百戲坊尋方云朗他們，看完荷燈后，你且在街口等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容今瑤點頭應下，過了片刻，待荷燈逐漸沒在水波深，這才朝著街口走去。

夜晚的街市依舊熱鬧，燈火闌珊，人聲鼎沸。容今瑤站在街口，夜風拂過鬢邊，下意識攏了攏披風，隨意地掃向前方，目不經意一頓——

街角，悉的影映眼簾。

“喂，小娘子！你走那麼快干什麼……陪、陪本侯喝一杯……”

只見一錦華服的男子似是喝多了，臉微紅，步伐踉蹌，搖搖晃晃地追著一位子。

他的狐朋狗友在一旁忙不迭地攙扶著他，那子顯然不愿與他糾纏，走得快了些，然而男子的手卻抓住了的袖，強行讓回。

這一回，狐朋狗友下意識收起了笑容，面上出一驚懼。

容今瑤微微一瞇眼，認出了二人的份。

是江天凌和孟芙。

孟芙著一襲輕盈的淡藍羅，擺上面繡著蓮花的圖案，恍若能嗅到淡淡的蓮香。外罩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發髻高挽，以一支翡翠步搖固定，整個人散發著幾分孤傲。

孟芙心中不悅，冷聲道：“小侯爺，請自重。”

江天凌愣了一下，隨即仔細打量，笑了起來：“喲，這不是孟大才嗎？真是巧啊，怎麼一個人在這？不如一起喝兩杯啊。前一陣子聽我爹說，你有意相看郎君，我還給你遞了帖子呢！”

孟芙轉，淡淡道：“小侯爺醉了，還是早些回府歇息吧。”

江天凌卻不依不饒，手便要攬的肩，語氣輕佻：“醉？本侯清醒得很……孟大才何必如此冷淡？咱們也算是舊相識了……明日我就同我爹說，我求娶你做我的侯夫人，如何？”

孟芙后退了一步，眼中浮現一抹抗拒之。

今日出府只是單純到荷風街附近隨意逛逛，挑選一些好看的掛飾，圖輕便就沒帶家丁，未曾料到會見江天凌這個無賴。

思忖如何間，一道俏麗的聲音自不遠響起：“孟姐姐，你在這里做什麼，我們該走了。”

幾人紛紛去，只見容今瑤突然出現，極其自然地擋在了孟芙前。

孟芙微微一怔。

江天凌醉醺醺地道：“這不是容六嘛，你也想來跟我們喝一杯啊？哦——不對！你現在是楚懿的人。”

一想到楚懿，他口的火氣便“騰”地竄起幾分。

上次圍獵盛會，他不過是調侃了容今瑤幾句，誰知楚懿那瘋子直接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將他一拳擊暈，簡直讓他臉面丟盡！

單是這件事還算輕的，他早已打定主意找機會報復回去。誰知楚懿和方云朗竟聯手將此事告到了他爹面前，不知添油加醋了多，竟把江侯爺氣得拍案大怒，連夜將他關在府中閉門思過。直到近幾日才松口放他出來。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又見了容今瑤，心里的那口氣，如何咽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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