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火車哼哧哼哧地開過，指針跳到四點零五分，奧列格幾乎是電一樣地從床上彈起來。

他也像火車那般呼哧呼哧地著氣，下意識把手摁到了口。那里沒有平常人鏗鏘有力的心跳聲，手掌下能到的除了的流，就只有發條走的咔嚓。

是的，奧列格的心臟是機械的，事實上他的那雙小和右小臂也是機械的。

那雙跑起來有力而敏捷，最適合在戰場上飛奔。而那只金屬的手，端槍格外的穩，斷敵人的脖頸更是輕而易舉。他被改造半機械人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戰爭才剛剛發……都是些陳年舊事了。

奧列格意識到自己只不過是做了個噩夢，這些噩夢也環繞了他許多年，迫使他總在四點零五刻這個時間段醒來。一只巨大的貓跳到他的邊，不滿地用尾拍著被單，控訴著他在睡夢中把自己踢下了床。

“別鬧脾氣，薩沙，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了貓的長，反而被那貓咬了一口，于是煩躁地踢開纏在腰間的毯子，罵罵咧咧地去沖了個澡，戴上茶幾上的黑面罩，拎起購袋子走向了附近的商場。

天才剛剛亮，人類們大多都還沉浸在睡夢中，此時正是邊緣人──半機械改造人們行采買的好時候。

今天的天氣很好，奧列格很每天早晨出來采買的時，他晃悠著購袋子，微風撲在了他的眼睫上，使他湖一般的藍眼睛瞇起來，幾乎看不清路了。

如果是在巷戰，眼睛看不到可是會死人的，但幸好，現在我們已經不打仗了，謝天謝地。想到這兒，他步伐輕快了起來。

但隨即，一個什麼東西撞到了他的上。是機械的，奧列格當然不到疼痛，但對方就不一樣了，倒地的瞬間發出了“哎呦”的痛呼，聽聲音還是個小孩子。

奧列格彎下腰去，看到在他不遠的地上躺著一個黑眼圈濃重的小男孩，正捂著腦袋嚶嚶，一只布滿條紋的大尾從他的運里出來──顯然這是個貍貓種。

“喂，你還好嗎小孩？”奧列格問了一句，出手想要把那貍貓小孩拉起來。

或許是他的軀對于小孩子來說太過于龐大了，那個貍貓小孩用他聽不懂的語言細聲細氣地了一嗓子，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奧列格迷地撓了撓后腦勺，決定還是先買菜。

今天的菜和往常一樣，大多都是新鮮的，剛剛從地里摘下來的，但這些都不是奧列格需要的。他徑直走到悉的那個攤位，把手里的大購袋扔給了攤位上尖的公老伯。

“和往常一樣？還是沉眠之地的小土豆？”老伯唰地一下展開袋子，不抬頭地問。

奧列格沉悶的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開，來到了另一個攤位：“來一只宰干凈的。”

等到他拎著還往下滴的新鮮回去時，一袋土豆已經滿滿地放到了地上。

老伯有些幽怨地盯著他手中的死，用手揪著自己的耳垂：“要不是你經常來買土豆，我早就把你從我攤位前轟出去了，哪有人拎著死在禽類人面前晃的……”

“牛頭杰夫不是一樣賣牛嗎？說不定今天躺在案板上的就是他的舅舅，我只是拎了只死，你就開始不滿了？那我下次只好換一家去買土豆了。”

“真是個十足十的混小子！”老伯罵了一句，奧列格并不在意，只是冷笑著從兜里掏出一把皺的紙幣，一張一張地捋平。

數著數著，他的目突然被隔壁的花店吸引了，花店的架子上擺了一盆金盞花。

金燦燦的小花兒開的很有神，卻種在平平無奇甚至有些難看的陶土盆子里，跟隔壁的用華麗花盆的郁金香們比起來簡直像貴族小姐中的乞丐。

“客人想……想要些什麼？”花店的老板是個拖著長尾的花枝鼠小姑娘，奧列格在眼里仿佛是一座看不到頭的大山，即使對方沒有惡意，但對于他們這種小型種人來說，型帶來的威還是很震撼的。

“這個，幫我包起來。”奧列格指了指那盆金盞花。

“噢，那個……”老鼠小姐顯得有些不可思議：“很有人會注意到這盆花，因為它的花盆實在是不惹眼，我這就幫您包起來。算您半價！”

奧列格顯然很滿意，他用沉悶的聲音嗯了一聲，想要出一個微笑，但臉上的面罩擋住了他所表達的善意。奧列格笑了一下之后也意識到了這樣做有些傻，輕咳了一聲，不再做其他作了。

“小鬼！你們干什麼！？”買土豆的老伯大吼了一聲，奧列格回頭，發現一群孩子從老伯攤位上搶了一袋包裝好的土豆，正用黑爪子解開拉繩。一個站在另一個的背上把土豆往下倒，另外幾個負責把掉到地上的土豆踩碎。

第一眼，奧列格認出了其中一個踩土豆的小男孩是剛剛撞到他的小貍貓。第二眼，他發現了孩子們手里的購袋，正是自己從家里帶過來的。

“嘿！小混蛋們！”奧列格大吼一聲，把捧著花盆剛從店里出來的老鼠小姐嚇的一抖，花盆掉到地上應聲而碎。但他沒有去理會，只是慌忙彎下去把地上還完整的土豆撿起來揣在懷里，畢竟那是他半個月的口糧。

冷不丁地，一個土豆砸在了他的頭上，碎了幾瓣，接著更多土豆向他砸過來。

就算奧列格皮糙厚，但此時也能覺到額角零星鈍痛，他把粘在卷發上的土豆塊揪掉，有些驚愕地看著那些他第一次見的男孩子們。

小貍貓們的臉因為興和鄙夷已經扭曲了，孩的天真從他們的中離，只剩下了人中最原始的惡。

此時奧列格終于聽清楚了他們罵的是什麼，事實上貍貓們這次吼的很有節奏也很大聲：“零件拼起來的雜碎！外鄉來的侵略者！榮耀之手的狗！滾出弗倫斯！”

“嘿！太魯了！”花店的小姐為奧列格打不平：“別這樣說他！”

事實上不需要花店的小姐說話，奧列格自己先一步站了起來，他把手里的死丟到老伯的菜攤上，騰出了一只手。

貍貓們看到奧列格氣勢洶洶地站起來，都嚇的四逃竄，但他還是眼疾手快地一把逮住了那只撞到他的，為首的小貍貓。

“小崽子，今天出門沒刷牙嗎？”奧列格咬牙切齒地拎起小貍貓的后脖領子把他提到半空中。

貍貓男孩沒有了剛才張牙舞爪的氣勢，嚇的四肢都了一團，眼淚地盯著奧列格的面罩。商場里的人們注意到了這邊的，紛紛圍過來觀看。

“別那樣看著我，小崽子，今天你爸爸我就要教教你什麼是禮貌！”奧列格抓住小孩的腳腕，將他頭朝下吊起來，打算甩他兩圈長長記。

“正男！”圍觀者里有個人尖了一聲，沖出來鞠躬哀求：“求您了，放了他吧先生！那是我的兒子，我這就把他帶回家。”

奧列格看著不停鞠躬道歉的人，心了，彎下腰把小男孩放到了地上。小貍貓跌跌撞撞地爬到大貍貓的懷里，被母親抱著走出了人群。

“正男，跟你說了多遍，不要再惹這種家伙了！”奧列格的聽力很好，盡管那位有條紋尾的婦抱著孩子走出了一段路，他還是能聽到人的嘟囔：“媽媽道歉鞠躬也是很累的！跟這種鋼鐵雜碎沒什麼好說的，知道嗎？”

果然。奧列格的眉頭皺了起來，人和人類的戰爭剛剛平息了十三年，當年人類啟了半機械人計劃，將負傷的戰士和人戰俘改造了殺傷力更大的半機械人，洗腦之后投放到戰場，才堪堪和人戰士們打平手。到了戰爭后期，戰場上幾乎都是半機械人和人在廝殺，你殺了我的戰友，我殺了你的兄弟，仇恨在槍林彈雨中積攢。

直到現今，人和半機械人之間的敵視仍舊存在。就像剛剛的貍貓母子一般，或許的丈夫或兄弟也上了戰場，被機械的劊子手殺死。人的仇恨通過臍帶傳遞到孩子上，使他們一代一代地相互仇恨咒罵。

奧列格不怪他們，在戰爭中，普通人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命運的。就像當初他無法控制自己的金屬大手扼住對方戰士的咽，人孩子也無法控制自己對半機械人的仇恨……

就在此時，一陣窸窣從后傳來，奧列格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回頭，發現一個長圓耳朵的小家伙正賊頭賊腦地用叼上了他扔在菜攤上的。

小留著棕褐的妹妹頭，憑那對圓耳朵是看不出屬于什麼品種的，上的夾克衫也是破爛不堪，唯有右肩上別著一個做工致的藍鐘花和狼頭織的臂章。

那臂章！奧列格心頭一，他認識那臂章。

藍鐘花臂章只屬于一個人，那人多年前作為傳奇消失在戰場上。

他的臂章可以在戰爭博館中供人參觀，可以作為戰利品擺在人類的收藏墻上，但絕不可能出現在一個市井小的手里。

奧列格手想要抓住那小，問臂章的來歷，可小家伙的反應速度竟比他快。和他對視一眼之后，小就立刻跳下了菜攤，叼著像原始那般往反方向逃竄，眨眼功夫便沒了蹤影。

“今天運氣不好啊。”賣土豆的老伯揶揄道：“不過，土豆的錢請一分不的給我，謝謝。”

“嘖，去死吧老商。”奧列格罵了一句，將錢甩在菜攤上，把地上的爛土豆拾起來暴地塞進袋子里，接過老鼠小姐遞過來的用報紙包著的金盞花，怒氣沖沖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