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宋承認，是有解決辦法備案的，關于尤藍說的那件事。

分手就行。

程風致拿這個做籌碼，讓手下堵上門跟攤牌，不僅知道租房給第二任繼父，還知道他們曾經結過的梁子，為的也不過是，讓離他遠一點。

——廖小姐，他留過的案底里，好像還有跟你的糾紛。

——你不是以德報怨，是想留著他一條命，折磨他吧？

程風致那個助理說得很直接，廖宋也沒有否認。

從答應裴云闕那天起，就知道這段日子不會太長。

可人生就是這樣，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還有剩下一二特別不如意。

剩下百分之零點一的快樂，都得供著。

廖宋這些天已經在想了，什麼時候說、怎麼說合適，有必要的話，甚至可以辭職，走得遠遠的，給他留夠空間，免得見面了不好。

裴云闕現在還陷在里，大概率是不會同意的，但分手這事，從來也不需要兩個人同意。

廖宋一開始就跟他說好了，他們的事一個字都不往外說，也算是作鋪墊。

裴云闕答應得好好的，但這路子是野飛了。

廖宋口一氣上不去下不來，坐在角落喝了好多酒，臉越喝越白，喝到老板許宸來沒收酒杯。

“哎哎，廖宋，別喝了啊，先把你家地址給小包報一下，別等會兒起不來了你，我們這可都是已婚員工，沒法收留你——”

許宸推了推肩膀。

廖宋本來把頭埋在手臂里，被這麼一推，忽然跟沒電的機人突然滿格似的，猛地直起來，目炯炯有神：“老板！我一定會好好干的，我一定要好好干，給樂康謀……謀福利！”

許宸都被逗笑了，說好吧，那你有什麼要求嗎。

廖宋不好意思地笑著歪了歪頭，子也前后輕擺著，迷迷瞪瞪地說：“就是，那個，以后我干得好了，多漲點薪行不行……”

周圍人笑得東倒西歪，許宸樂得直推眼鏡：“沒問題啊，你想漲多？漲了買車？還是買房？”

廖宋被問得有點愣住了，過好幾秒才笑了。

邊燦爛，眼底卻沒有笑意，霧蒙蒙的。

“我要養家。”

剛開始小聲地說。

說了一遍，很多人沒聽見，問什麼，廖宋站起來又提高聲音，孩子氣地大聲重復了一遍：“我想養家！養我男人！”

這次全場都笑到互相借力，護士小眉趕拉廖宋坐下，哭笑不得地要給喂水。

廖宋沒接，晃晃悠悠地坐下了，頭一歪，又倒在了手臂上，盯著墻角的某花紋，喃喃道，不公平。

真的不公平。

這小半生的唯一一次好運，為什麼偏偏是他。

許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廖宋的手機正好響了，他看了眼備注，接起來。

“喂？”

那邊沉默了幾秒，一個男聲才開口，有些淡漠的威。

“喝酒了？”

許宸扭頭看了眼睡昏過去的廖宋，為直屬領導被質問的有一心虛：“啊，是的……

大家開心，喝了點——”

還沒說完，那邊徑直打斷了：“我十五分鐘到，麻煩你把送到門口。”

也沒等許宸答應，電話就掛了。

許宸拿著手機疑了幾秒，不知道為什麼，這聲音有一耳，好像在哪聽過。

但又想不起來了，只好作罷。

許宸找了兩個同事，本來是想把人架起來走，結果廖宋被扶著站起來，神智奇跡般地回籠了，且跟每個自信棚的醉酒人士一樣，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放著狂妄自大的狠話：“我可以！別扶我！我可以的！”

廖宋在餐廳大門口，倔強地撞了三次柱子，這幾并排的裝飾圓柱，非要繞著走。每一次都是被同事小眉拉住了，又讓用手拍掉了，拍掉后堅持不懈地送了額頭上去。

要撞第四次的時候，一雙手橫亙在額間，溫熱掌心牢牢住了。

“怎麼這麼醉？”

裴云闕右手護著，微微蹙眉低頭問：“你喝了多？”

這一酒味，重得要命。

廖宋抬頭，呆呆地著他，愣了幾秒，角突然委屈地向下撇了撇，好像了莫大委屈的小，眼里盛著一汪水。

在眼淚掉下來前，及時用手背抹掉了，但越抹越多。

裴云闕慌之下抬眸，掃視了眼在場的兩個人，輕聲卻迫極強地問道：“怎麼了？”

可惜另外兩位看起來也沒比廖宋好太多，除了搖頭擺手，也沒別的話了。

廖宋突然抬手，拍了拍他的左臉，仰頭看著他。

本來整個人大半的重量都在他懷里，裴云闕高近二十厘米，牢牢接著沒半點問題。但是廖宋這個作，就——

小眉抿了抿，把笑咽了回去。

就莫名地有種’兒行千里母擔憂’的覺，廖宋跟這個大帥哥互的方式也太搞笑。

“裴云闕。”

廖宋低低了他一聲，把下擱在他膛上，別問怎麼擱住的，問就是穩定優越。裴云闕一手扶著的腰，一手托著后腦勺，又好笑又寵溺地嗯了聲。

“有什麼我們回家說。”裴云闕了后腦勺，哄小孩兒一樣：“你看人家都看著你呢，好嗎？我給你弄點醒酒湯了……唉，怎麼醉這樣。”

話是這麼說，裴云闕心里卻喜歡這一刻喜歡得要死。

廖宋是誰？

永遠穩妥，永遠冷靜，永遠理智為王。

他知道工作忙，也知道在心里，他排不到太前的位置。有的病人，想做的事。

不會為誰失控偏軌，為誰打破規則。

荒野上的勁風會為一棵樹停下腳步嗎？

所以他選擇被卷帶走，只管往前就好，他只要在，總能把自己的位置往前挪一挪。

換句話說，如果不是地域時間圍觀人群限制，裴云闕真的想昭告天下，媽的他是不是快熬出頭了，快了吧快了吧快了吧。

廖宋好像也很他。這個消息什麼時候能走遍五大洲？

“回什麼家！”

廖宋忽然提高了一點音量，后一句冒出來的話分貝低了很多，有三分賭氣，又重新蓄了委屈。

“你不回來，我家在哪。”

裴云闕愣了一秒，沒再廢話，把人一把打橫起來抱走了。

看著兩人上了黑轎跑，小眉跟護士長這才松了一口氣。兩人互相對了一眼。

“沒錯吧？”

“應該沒錯。”

“真的是？”

“好像是。”

“我剛才還給分視頻來著——”

“沒事，我還跟說這輩子能睡到這種帥哥死而無憾——”

“但是……”

“真帥。”

好看到周圍的時間都會瞬間停滯似的，在他離開的那一刻才重新開始流。

廖宋真是……有點東西。

裴云闕這趟出差，著實出掉了半條命。

哪天能睡上三四個小時，算是燒了高香。在紐約時，程風致給他打視頻電話，發現他偶有出神，屈指彈了彈屏幕：“哎哎，裴云闕——”

程風致有一點不可思議，他們之前在加州了面，又在墨邊境一起待了一周，沒日沒夜地連軸轉，裴云闕都沒出半點疲憊來。

那幾天，明面上講是悉裴氏前年開拓的國際業務線，實際上，是要帶裴云闕見識一下刀刃背的反面。他本來很期待看著裴云闕世界觀被打碎重建的樣子，拉他去了華納的一家地下賭場，暴力和橫行的地帶，混不堪、人人瘋狂的烏煙瘴氣里，一間里屋，有人的慘被完全掩蓋。

那人十手指只剩四，程風致正眼都沒給一個，從頭到尾都饒有興味地盯著裴云闕看。

——這是叛徒，上面丟過來解決的，他們搞砸了東南邊的易，所以裴氏上周跟中林合作了，要把那家離岸公司并購了，給他們收拾爛攤子。

普通人一輩子也見不到一次的畫面，見一次要做一輩子噩夢的畫面，裴云闕平靜地收眼中。裴氏本就是上面的一個殼子，一把刀，在國洗錢的一條暗線，這個裴家試圖死守的最大的，在裴云闕看來很可笑。

當狗就當狗了，怎麼這些年當出優越了。接著別人扔來的兩骨頭，還爭得頭破流，哪天主人家給人掀了，狗還能跑得掉？笑話。

程風致跟他說話，他沒應聲，走上前，停到了跟前，朝施暴的人輕勾了勾手，示意對方把匕首拿來。

對方接住程風致默認的眼，把刀尖遞了過去。

裴云闕接過，那是把STRIDER M2，刀加長過，接近9英寸，矛形刀尖，連背刃都鋒利至極。他用這把刀，把那施暴者和叛徒一起釘上了——釘在了他們的手掌之間。刀經過，那叛徒間大脈被劃開，一聲不吭地斷了氣。人倒下時，另一個人也被迫倒下，尖咒罵聲不絕于耳。

他拎著刀把，輕晃了晃，仿若未聞，珠也滴在地面。

程風致有點愣住了。

“上頭做暗網生意，一筆賺不。裴氏幫著打掩護，每年也能跟著撈點油水。不過最劃算的是，他們幫裴立韞打通了跟省里的關系，把立通的項目握到手里，所以五年前爬財富榜爬得很順。”

裴云闕說話時聲線平淡，黑白分明的雙眸微垂，著地面，忽然笑了笑：“那年裴立韞送裴溪照的生日禮，是公司的份——”

程風致：“百分之四。”

裴云闕這才抬眼看了程風致：“嗯。所以，為什麼不找？”

程風致笑了笑，桃花眼微微瞇起來：“跟了不核心業務了，有發現什麼嗎？”

誰不想用夠聰明的人？

裴云闕能算頂級好用的腦子了。但更難得的是，他有種天然而強大的直覺，抓住的永遠都是核心。比如說現在，進這場子他就敢這樣做，在下手之前還特地調了位置，剛好對準角落里的攝像頭，類似于……投名狀。告訴他，我在你的船上了。

裴云闕沒說什麼， 扔了匕首，轉離開。他穿過外場的賭徒人海，所過之，人群都自開路——跡濺滿他衫，連指尖都沾著紅。可那又是一張漂亮蒼白的面孔，郁而銳利， 像漆黑的火獄中馥郁濃烈的花，靠近的所有活都會被吞噬。

想賺大錢的人，骨子里就要熱刀尖。

從這個角度講，程風致覺得，裴云闕比他想象中的更有野心。今年上面讓他換掉裴越的理由很簡單，這人撐不起接下來兩年裴氏的擔子，如果沒法靈活配合，走錯一步可能就是滿盤皆輸。

裴云闕看了他測試的意圖，也用行明白給了答案。

他沒法不給答案。雖然離那一天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裴云闕永遠記得母親臨了的那句囑咐。

程風致放心地放手讓他去了紐約，在分部臉，同時著手高層換的事，以為他力絕對夠用。

“哎你說你奇不奇怪，”程風致敲鏡頭，把人敲回神后笑了，“該累的時候你不累，在酒店躺三天倒累了？”

他住在曼哈頓，窗外是夜落幕后的紐約，數道線折，風和燈影相遇，車輛行人小極小的一個點，鋼筋鐵骨的大樓鱗次櫛比，天際線后的云海映襯著彎月。

裴云闕頭一次有些疲累地了眼框：“進度能加快點嗎？”

真的太想了。

想跟一起分這些亮瞬間，抬頭還能看見月的夜。

等他終于回來了，朝思暮想的人也在懷里，不斷移的車窗外也有景可看，裴云闕卻不想浪費時間了。他已經電量殆盡了。

廖宋迷迷糊糊醉著酒，覺到有個溫暖的懷抱擁著，頭靠著，是令人安心的悉氣息。

于是也環了對方勁瘦的腰，哼哼了兩句。

近了才能聽到，是森林的翻出茸茸的肚皮，暈暈乎乎時才會出來的三個字。

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