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

清澈的目迅速掃向周尋, 然而并未多做停留，喬七收回目。

不好意思地朝裁判老師點點頭，走到一旁, 背對周尋做起熱運。

周尋心中一，知道喬七生氣了。

天氣燥熱，即使不活也能出一層汗。

喬七紮著高馬尾, 作間細白後頸若若現, 在下著瑩亮。形清瘦, 漂亮的蝴蝶骨伏在後背。大概是從小學舞的緣故, 簡單的作被做出來也輕盈優。

剛剛很短暫的對視, 他瞥見幹涸的。

獨自枯站片刻，周尋從旁邊拎了瓶水出來, 擰開瓶蓋, 走到喬七面前, 目落在被曬得紅的臉頰上, 向前遞了遞水，“潤一下嗎？”

喬七作一滯, 稍稍擡眼, 亮漆黑的眼眸中分明燃著一叢小火苗。

周圍其他生朝這邊投過好奇的打量, 眼神裏帶著探究。

喬七站在看臺邊時仔細回想過這幾天的事, 沒發覺哪裏惹到周尋了。越想越氣，剛剛不是不理嗎, 現在又來送水是要鬧哪樣。

沒接，眼神也收回去，幹脆轉了個方向, 小臉繃著，“這位同學你是誰啊？不是不認識嗎？你的水我可不敢喝。”

周尋垂著眼眸, 把的作神態盡收眼底。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生氣，還是對他生氣。臉頰鼓著，話裏夾槍帶棒，委委屈屈語氣卻沖，恨不得在話裏把他痛打一頓似的。

原本想要“來哄他”的效果一點沒達到，心裏卻又又輕，像托著一片羽，小心翼翼怕它被風吹走，又忍不住心想去吹一吹它。

周尋手輕輕撥了一下喬七手臂，讓轉過來，“七七對不起，剛剛是我不對。”他頓了頓，溫聲問：“不認識怎麽會幫你簽到？”

裁判老師吹了聲口哨，示意大家準備。

喬七輕哼一聲，回了一句“那我謝謝你了”，轉站到起跑線。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在生氣。

天氣燥熱，裁判老師頭上扣著一頂棒球帽，架著黑墨鏡，簡單說明比賽規則。

生們個個被曬得臉頰紅，有人把手搭在頭頂暫時遮擋一陣，有人抓時間又塗了一層防曬。

喬七站在人群中了一下瓣。

指令槍扣響後比賽開始。

有生一馬當先沖在前面。

運會各項目前五名都有相應班級加分，五千米參賽人數最，生組只有十二名參賽者。

喬七步速均勻，不慌不忙，跑在第三位。

不同于百米短跑需要速度和反應力，五千米長跑需要的是意志力和耐力。

平時練習是在晚上，氣溫舒適。喬七還是第一次嘗試在午後兩點半跑五千米。不過半圈，汗水已經順著細小孔冒出。

距離十三班還遠，已經聽到一陣熱鬧的加油聲。顧念站在站臺最前面的護欄旁，搖著手臂大喊著的名字。

喬七笑著揮了下手，跑過彎道時，餘中多出一道青影。

周尋在場裏圈，正跟著跑。

喬七心裏一驚，條件反般去看他的手。

周尋右手上的指夾夾得牢牢的。

皺了皺眉，指了一下他的手，做了一個止手勢，示意他不要跟。

周尋卻沒有放棄的意思，跑上來幾步，幾乎和并排。

“這樣的跑步速度沒關系。”他說。

喬七剛要開口，他馬上阻止：“不要說話，會擾你的呼吸。不用擔心我，我在後面跟著，不會打擾你。”

說完真的放慢速度，慢慢消失在的視線範圍。

有十三班男生遠遠看到這一幕，來到顧念旁邊，看著運場上已經恢複一前一後的男生，手臂支在護欄上八卦，“顧念，周尋是不是在追喬七？”

顧念角向上彎著，心裏得很，卻看破不說破，“那我哪裏知道，可能就是陪跑吧。”

男生嘖一聲，“平白無故陪跑五千米？牛！臥槽，那是誰？又來一個陪跑的？”

另一個男生湊過來，瞇著眼睛看上兩眼，“那不是陸星然嗎？我記得十班四百米接力有他吧，他打算先跑一個五千米，再去跑接力？”

顧念轉頭過去，喬七和周尋之間，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多了一個人影，穿著十班班服和運短，長長臂，姿矯健，看樣子還在貧，不是陸星然是誰？

在心裏念叨一句“七七牛”，默默拿出手機，點開攝像。

跑道圈十二個孩排一字隊跑著。

最漂亮的那個孩旁跟著附中最帥的兩棵草。

畫面養眼，顧念挪鏡頭跟著三個人，到主席臺附近時，畫面中多出一道不和諧影。

黑皮鞋，西裝，短袖襯。

在運會仍然穿得這麽嚴謹，不是老顧是誰？

原來不止看臺上的學生在看，老顧也在看啊。

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得到老顧盯人的眼神。

顧念手一抖，連忙關了攝像。

推推旁邊的男生，“唉，快去，你也下去陪跑！”

男生一愣，“我？我去陪什麽？”

顧念嘶一聲，上線開始pua，指指頭頂本不能直視的太，“七七頂著這麽大的太給十三班掙分，你個大男人好意思幹坐著？你看別的班級男生都在陪跑，你好意思不去？”

“我又，我又不敢追，不是……好了好了，我去！不能讓外班男生比了去，王聰，走不走？”

“幹什麽去？”

“下去陪跑啊。今天這麽熱，喬七在下面給班級掙分，你屁大你坐得住，我可不好意思在這裏坐著。”

“臥槽，你這說的，我哪能不去！”

“走吧，我也去。”

“走走走。”

周尋一個人跑在後面時安安靜靜，陸星然加後完全是另外一種狀態。

“你手骨折能劇烈運嗎？”

“這個速度不劇烈。五千米結束就是四百米接力賽，你可以？”

“這有什麽？我現在就是來活一下熱個。七七最後一圈會加速，你手能行？”

喬七擰眉，不想再聽這兩個人閑扯，默默加快速度，馬上被喊住。

陸星然：“七七你慢點，現在還不到加速的時候，按照你練習時候的速度來。”

周尋：“七七你呼吸有點，慢慢調整一下。”

喬七轉頭一人瞪上一眼，手指拉拉鏈般在邊劃過，示意兩人閉。

耳邊恢複清淨，了一下快流到眼角的汗，繼續保持步速。

只是沒想到才過半圈，後綴了更多人。

喬七瞥一眼比參賽人數還多的十三班男生，又瞥了一眼空了半邊的十三班看臺，沒想明白。

好在這群人跟上來打過招呼後沒再說話。

天氣燥熱如夏日，塑膠跑道被烈日烘烤得滾燙，近地面的空氣虛幻扭曲。

運場旁的高大喬木繁茂蔥綠，葉子像是失了水分一樣，黏答答地垂著。

跑過四圈，喬七來到第二位。

後不遠噗通一聲，接著一陣慌聲響，夾雜著一兩句焦急地“快送到醫務室”。

喬七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跑。

跑過八圈，來到第一位。

天氣原因，再加上因素，跑到後半程時喬七已經有了明顯的疲憊。

上像被灌了鉛，肺裏越來越熱，氣息越來越重，力漸漸被走。

汗水打了大片襟。

從來沒有哪一次練習時流過這樣多的汗，也沒有哪一次練習時這樣累過。

喬七覺糟糕了。

腦後的馬尾已經漸漸松散，無心去管，只是有些擔心自己的是否還整潔。

覺不太好。

不知道後還有幾名生，也不知道還跟著幾個男生，喬七在心裏默數著圈數。

附中場400米為一圈，跑完12.5圈完比賽，現在已經是第十圈。

如果不出意外，可以拿到第一名。

前面已經提速過一次，喬七試著再提速，力卻本調不起來。

疲憊在累積，焦躁也在累積。

廣播員激閱讀著為五千米健兒加油的廣播稿，模糊間喬七聽到自己的名字。微微側了下頭，耳的是四百米接力賽運員簽到的通知。

視線陸星然跑上前，和并排跑過一段，了一聲的名字。

喬七微側頭，瞥見他眼裏的擔心，努力彎起角，右手比了一個OK手勢，看他笑著落後一點，拍了一下周尋的肩，和他又說了一句，跑去接力賽簽到。

第十一圈。

呼吸漸漸困難，腳步越來越重。

喬七著氣，倏地想起小時候有一次央著外婆去爬山。

那座山下有一片漂亮的公英，在其間跑來跑去，邊的風吹得潔白無瑕的公英花絮漫天飛舞。玩得忘乎所以，一直到太即將落山才想起來爬山的事。

半力被耗盡，爬山變得比往日困難得多。

也是像今天這樣，腳步和呼吸一樣沉重。

那時夕已半落，本想賴在半山腰，等太落山便順勢回家，是外婆牽上的手，告訴到山頂能看到不一樣的日落。

視線多出一道青影。

年姿利落，步伐穩健。

周尋跑到前，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加快了速度，帶著向前。

喬七緩過神，咬著牙加快腳步。

不知道跑了多久，再遇到裁判老師時，聽到還有最後一圈的提醒。

希躍然眼前。

前周尋的影越來越清晰。

喬七輕輕呼了口氣。

風在耳畔拂過，帶走一燥意。

眼前的影慢慢退去，只留下一句，“喬七，去拿你的第一！”

雨滴滴落在綠葉。

綠葉終于有了神采。

像被注了無窮力氣，喬七咬牙關，把一切雜念拋到腦後。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名次，只要達到終點。

年笑著後退。

運場上的擺手臂，姿輕盈，向著終點飛奔。

風從耳畔掠過，馬尾高高揚起。

寬大班服勾勒出細瘦形。

汗水順著臉頰飄落。

跑過裁判老師，聽到一聲報數，喬七緩下一口氣，又向前跑了幾步直直撲進站在終點的顧念懷裏。

心髒躁地像要躍出口，拖著疲憊不堪的向前緩行幾步，想要回頭看一眼年，力支後的眩暈卻悄然來襲。

喬七張了張口，慢慢下去，耳邊是顧念的驚呼聲。

最後的一點意識裏，年慌忙的影映在半睜的眸子裏。

被他半托著抱進懷裏，鼻尖上汗涔涔的脖頸，呼吸間是清爽好聞的青檸味。

這一次的青檸味，比往日更勝。

眼睫沉倦地下，世界黑沉一片，只留一句：

“七七，你好棒，你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