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

下午五點半, 金烏收斂威力，斜墜在西天邊。

淡弱的金將人的影子拉得細長。

林蔭路上的樹影暗了幾分。和顧念在路口分開，喬七快步走著, 後綴著鍥而不舍想要載回家的陸星然。

從隨小包裏拿出鑰匙，俯開鎖，陸星然跟過來又說：“喬七七, 我帶你回去吧。”

聲音有點吊兒郎當的欠。

喬七吸一口氣, 終于忍不住回頭, 眼睛一瞪, “陸星然你給我閉……”

“”字還沒說出口, 先瞧見了陸星然後的周尋。

年形頎長，眉眼惹人, 一張臉冷白如玉。

喬七微微詫異他會往這個方向走, 也是第一次發現, 青這麽襯人。

陸星然眼神隨向後一掃, 臉臭臭，也真的閉了。

周尋單肩背著包, 角微挑, 朝晃晃手裏的車鑰匙, 走向角落裏的柏油黑山地車。

沒一會兒, 他單手推著車過來，“你可以自己騎車嗎？”

喬七微一點頭, 臉和暖，“可以。”又擔心地看向他的手，“你也可以嗎？”

周尋一笑, 將右手過來給看。

無名指整手指仍然用指夾固定著，不能彎曲, 其他幾手指則可以小幅度的活。

握著車把時無名指翹著，奇奇怪怪，又有點可。

“可以。走吧。”

喬七多看一眼，“好呀。”

推著車子走了幾步又回頭，上後安靜了一會兒的某人，“陸星然，走呀。”

陸星然臭著臉開了鎖，推著車過來，“你真的可以？不會又暈倒吧？”

喬七聽出他這次是真的關心，擡眼一笑，“真的可以。”

夕餘暉下的眼睛又黑又亮，彎著的眸子如月牙，讓人看了也想跟著笑。

推著車子走了幾步又補充，“有你們兩個在，暈倒了也不怕呀。”

邊剛溢出的笑僵住，陸星然心裏暗罵一聲shit，擡頭瞥向周尋。

這家夥地位上升這麽快嗎？才出現多久就能和他相提并論了。

是他表現的不夠明顯嗎？周尋好像對他的“正向督促”沒有什麽反應。

他推車上前，到喬七旁邊，加兩人五一學習計劃的討論，誓死捍衛自己的竹馬地位。

-

自從外公帶著一貓一狗來了南禮，周尋邊就多了兩只粘人。薩耶Sunday每天晚飯過後叼著狗繩來找他了日常，等瘋跑一圈回來，周尋上樓，布偶Tammy已經坐在樓梯口接棒。

Tammy的粘人程度，約等于十個Sunday。

周尋上樓下樓，它在後面牢牢跟著；周尋寫作業，它在他上趴著；周尋洗澡，它隔著磨砂玻璃門等著。

Tammy是只小母貓，這讓周尋一度想把磨砂玻璃換牆面，以免被異看了去。

右上套好防水手套，周尋拿上睡，將小貓關在門外，下服擰開花灑。

水流順著頭頂澆下，順著寬闊的脊背一路向下。

年材瘦削卻有力，手臂、腹部都覆著一層薄薄的。

他仰著頭閉上雙眼，沖掉一泡沫，關掉花灑，隨手扯過一旁的浴巾，拭掉上的水珠。

氣溫漸高，睡已經換短袖。

周尋用手掌抹掉鏡子上的霧氣，出一張好看得過分的臉。

他對著鏡子，隨意地兩下頭發，注意到腕間輕的紅繩。

心中一個念頭悄然萌生。

周尋將巾掛在一邊，又扯下防水手套，沒管還在滴水的頭發，轉推開浴室門。

Tammy還蹲坐在門口，似乎驚訝于沒聽到嗚嗚嗚的吹風機聲主人已經出來，它遲疑地喵喵了兩聲，跟著他的腳步，從浴室門口跟到床邊，又一路跟到書房。

周尋坐下後，它找準空隙向上一躍，準落到他上。

周尋低頭了貓頭，將它抱到桌上，不太靈活地右手費力地解下手腕上的紅繩。找到繩扣後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拉開屜拿出一把剪刀，利落地剪掉一側繩扣，將紅繩打開，慢慢拆分兩，放在一旁。

這一步耗時很久，他活了一下發酸的右手，又打開手機殼，小心拿出裏面的發。

Tammy早就歪著頭好奇地看了很久，它湊過去，鼻頭在紅繩上嗅了嗅，出小貓爪去勾。一紅繩被它勾住，輕輕一甩，直接飛到了地上。

周尋笑一聲，稍用力了它的頭。Tammy不明所以的喵一聲，周尋已經彎下腰撿起地上的紅繩。

拆的時候容易，再想編回去時他犯了愁。

發太輕，兩繩子又怎麽繞都打不出繩結。他忍著不耐嘗試一遍未果，打開手機，搜索“紅繩編織教程”。

視頻通話響起時，周尋正拿著紅繩往手腕上戴。

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點了接通，林奕的一張大臉馬上撐滿鏡頭。

視覺沖擊效果太過強大，周尋向後一靠，又將手機靠著筆筒立好，低頭繼續和紅繩較勁。

紅繩套到腕間，牙齒咬著一端繩扣，另一只手去拉另一端。

林奕那邊看了好一會兒才看出個大概，著大嗓門說：“臥槽哥哥，你叼著的是個什麽醜東西？”

周尋作一頓，先是被他的一聲“哥哥”惡心到，又被“醜東西”氣到，挑著眼皮往手機方向看去。

橫眉冷目的，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樣，語氣也冷，“再說一遍？”

林奕哪敢再說，瞪著眼睛又看了一會兒，聲音遲疑，“這是阿姨給你求來的那條嗎？怎麽看著不對勁兒？”

周尋垂下眼眸，看著編得歪歪扭扭仿佛劣質品的紅繩，淡定承認，“是。”

“有事？”他又問。

“嘿，沒事兒還不能找你了？”

見周尋低著頭沒回，又去和紅繩較勁，林奕長嘆一聲，又苦哈哈地嘆：“有些人呢，溫香玉在懷，就忘了還有一個遠在北城單著的兄弟。江南孩就是好啊，讓人天天惦記著。”

周尋起眼皮，琢磨了一會兒他這段沒頭沒尾的話，挑著角問：“顧念和你說什麽了？”

林奕一挑眉，給他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哥哥，一猜一個準兒。那你再猜猜我的心思，猜對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周尋了腕上的紅繩，抱過一旁的Tammy，後背靠著椅背悠閑地順起貓，顯然一副對猜他心思完全不興趣的模樣。

林奕嘶一聲，急了，“真有好東西給你，得得得，你等會兒啊。”

他低頭擺弄了一會兒，周尋手機一震。

林奕擡起頭，揚了揚眉，“你看看我給你發的，絕對好東西。”

周尋擡起眼皮看他一副邀功模樣，笑著手拿過手機，小視頻通話。

兩個人的消息框裏多出一張照片。

南禮附中林蔭路盡頭是一片活廣場，每到夏天涇渭分明。

一側豔高照，一側綠蔭濃濃。

四月底，林蔭路旁的梧桐樹枝繁葉茂如巨大華蓋，遮住一方天地。鑽過瘋長的枝椏隙落到林蔭路上，又調皮地跳到年上、臉上。

照片上的他剛邁這片濃蔭，像是從裏走出，眉眼染著，發梢萃著金，角灌了風般鼓起。在袖外的雙臂繃起青筋，懷裏牢牢抱著一名。額間細汗滲出，順著下頜線流過脖頸，他無暇拭，邁著大步向前奔跑，眉眼低垂，關切溫的目落在懷裏的臉上。

喬七雙眸閉，臉淡白，細細的手臂垂落在側，頭歪靠在他心口，像是在安心沉睡。

周尋眼神定在照片上，雙指拖放大，沒過任何細節地看過一遍，將照片保存後他擡起眼睫，邊含著笑，“惦記上顧念了？”

林奕一拍手，角笑得要咧到耳，“好東西就是好東西，能讓我哥開金口。唉，哥，你有空幫我打聽打聽，顧念要考哪所學校。”

周尋點開照片又看了幾眼，上問道：“怎麽，你舍得出北城讀書？”

林奕憨憨地了一下頭，“唉，我就先打聽打聽。家裏是不是寶貝的？我聽意思，好像父母不願意大學離得太遠？南禮有哪所大學是我能考上的，T大的分數我看了，有點懸，F大——”

上說著先打聽，實際已經開始查歷屆高考分數了。

“你直接問不就行？”周尋打斷他。

“嘿，我這不是，怕影響學習嗎？”林奕話音一頓，“這幾天要和你們一起複習是不是？”

“嗯。”

“那你就複習的時候幫我問一下唄。”

“著急啊？”

“……也不是，就是想知道，心裏有個底。現在異地吧，不好談，再說，馬上高三了，這萬一真談了，想的時候怎麽辦？嘖，我哪像你，近水樓臺的，想喬七的時候約出來就行。”

周尋擡眼，“你當那麽好約？”

林奕一愣，隨即幸災樂禍地笑了一通，“不是，哥，你約不出來喬七嗎？”

周尋垂下眉眼沒應聲。

仔細一想，他用學習的名義把拐出來，還一拖二。

嘖。

不過最終目的也是要學習。

等高考以後……

周尋在心裏嘆了口氣。

林奕在對面笑聲猖狂。

周尋擡眼，“沒事兒掛了。”

“記得問。”

“嗯。”

視頻通話結束，周尋靠著椅背坐了一會兒，擡高手臂看看被他編得扭七扭八的紅繩。

這要是被人知道是他編的……

周尋搖搖頭，出一旁的素描本，又打開手機相冊，左手出一只鉛筆，不練地在紙上慢慢勾畫。

-

四人學習小組的第一次集學習時間定在五一假期的第二天。

周尋提前在一家付費自習室預約了位置。

這家自習室位于一家商廈的7樓，樓下就是附中校門前的那條繁華長街，站在窗邊，可以看到學校廣場上的紅旗。

自習室鋪著厚重的地毯，走在上面安靜無聲。

周尋要為喬七講題，因此預約了一間小型獨立自習室。

他關上門時，陸星然已經挨著喬七坐下。

他笑笑，拉開椅子坐到喬七另一側。

顧念打完哈欠才發現自己已一己之力占了半邊桌子，在桌面敲了敲，對面的人，“陸星然，你個攪……你坐過來。”

陸星然眉眼沒擡，翻開書本，“我數學學得不好，要坐七七旁邊聽周尋講題。”

顧念：“……”

考試次次滿分，這話說出來誰信。

反正喬七是不信。

推推手臂占了半邊位置的陸星然，“你坐到周尋那邊去，別我。”

陸星然往回收了收手臂，“不用，我耳朵長，能聽到。”

“……”

某個人的稚行為簡直無法直視，顧念幹脆翻出練習冊，塞上耳塞，眼不見心不煩。

沒一會兒，桌對面響起周尋低沉嗓音的講解聲、出題後的詢問聲，以及，陸星然的搶答聲。

像極了老師明明出題給同學A，同學A還在低頭演算，同學B已經迫不及待報出答案。

就，有點欠。

不，非常欠。

果然，沒多久，同學B就被同學A手言。

陸星然消停了，喬七也終于能安心解題。

一個上午時間過去，複習好兩章容，喬七才發現以前的基礎并不紮實。

下午還要學習，午飯就在樓下商業街的一家餐廳解決。

等餐間隙，喬七出去接了一個快遞電話，再回來時桌上三人正聊到高考志願。

顧念起，把讓到裏側位置，繼續說：“我還沒有想好。以前覺得報考一個本地學校就可以，離家近，也悉，畢業後直接進我家公司，走一條一眼能看到頭的路。這幾天突然覺得這樣很沒意思，跟我爸媽聊了下，他們說看我自己的意願，我考去哪裏都支持。”

看看喬七，“說不定和七七一起考到北城去。”

喬七一笑，“那是最好了。”

抱著顧念的手臂輕晃，“要是能考到同一所學校——”

顧念誇張地打個寒，打斷：“那可是B大啊喬七七，倒過來我也考不上啊！我現在這點分數，能讀個二本都是破天的富貴。倒是你，加油啊！”

喬七晃晃的手臂，“不怕，我們帶著你學，帶不到B大，也能帶你到北城的一本，到時候我們四個還能在一起。”

顧念眼神掃向桌對面兩名年。

同樣相貌出衆，同樣天之驕子。

周尋和路星然一左一右坐在一側，同時靠著椅背，各自歪向遠離對方的另一側。

“周尋考哪所學校？”顧念問。

“B大。”周尋擡眼，頓了頓，目定在對面喬七臉上，笑了一聲說：“和七七一樣，經濟系。”

顧念眨眨眼，亮亮的眼神在兩人上掃來掃去，雙手手掌合到一起，察覺到對面一不善的目，又矜持地放下。

陸星然晃了晃，“那還真能湊到一起。”

他目從喬七上掃過，又落到周尋上， “我和七七早商量好了，考B大，我考對面的A大，一起上學，一起回家。”

顧念翻了個白眼，小聲吐槽，“明明是七七先定好了B大，你才說你考A大，哪有商量？”

“我們那是心有靈犀。”

他朝周尋一笑，出一口白牙，心像是極好，說出的話也極紮耳朵。

“我和七七就是，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