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小心道：“廣仁寺那邊大雪，怕還要耽擱幾日。”

攝政王冷哼一聲：“他不是很氣我這老父自作主張，公主嫁王府麼，我瞧他如今倒是樂不思蜀。”

管家添上茶水，笑瞇瞇道：“若不是王爺當機立斷，公主怎會嫁進來？世子爺年輕不知世事，有時候慢一步，終都會后悔。”

“他過的好，我也算對得起王妃了。”攝政王藏起筆鋒，嘆了一聲。

“對了，北邊還有什麼靜？”

“今秋天氣干旱，草原上草都干死，牛羊沒東西吃，也長的不好，據越信將軍報，草原上那些然人過的不好，額訖該部蠢蠢。”

攝政王放下筆，和管家從書房往客廳去。

“額訖該部是然可汗閼氏娘家，兵強馬壯，靠近我國疆域的草場都是他家的，近年來雨水，他們早就虎視眈眈，”他嘆了一聲：“多事之秋啊。”

“見過王爺。”

廳里的客人們起行禮。

左邊坐著的將軍道：“王爺，既然邊疆不穩，我們何不趁小皇帝正用人之際，多討一些軍需輜重，回北地逍遙自在，何必整天窩在這京城看這伙人使壞心眼，一肚子鳥氣。”

又有人勸：“就是，當初京城都快被然人打穿，要不是咱們，他還坐什麼龍椅，如今竟是卸磨殺驢而已。”

攝政王手下都是五大三的將軍，他們整天呆在京城，骨頭都閑的長蒼蠅了。

京城跑不馬也就罷了，那群史文，整天恨不得眼睛長他們上挑刺，大聲點說話都有不是，還天天忍文臣參他們蠻橫無禮。

“王爺，現在世子爺也婚了，能住這一路顛簸，不用在京城養病，咱們還呆在這里做什麼，不如回家去。”

他們都是當初千里迢迢跟著攝政王來的，原本以為待上幾天就能回家，誰知道竟然在這京城扎了。

一說起回家，眾武將那是眼冒金，一個個狠盯著攝政王，大有一種如果他應允，他們立刻回家打包行李第二天就開拔的勁頭。

攝政王沒有說話。

右座一長髯高帽，廣袖飄飄的人放下茶盞，輕笑道：“各位將軍不要心急，某且問一句，當真割舍的下這京城嗎？”

這一問簡短有力，立刻下眾多嘈雜抱怨聲。

攝政王嘆了一聲道：“我和然可汗手多年，此人心細膽大，手段狠辣，又是剛登上王位，必定要生事。再過幾天就是我國新年，邊關將士們必然思鄉傷悲，難免松懈，我怕他們會選擇此時進犯。”

大將陳河道：“王爺說的是，咱們大軍去年今年雖然小勝幾仗，但那都是羯利可汗派出來刺探擾的前鋒，就是讓我朝上下松懈，認定然軍隊不堪一擊，好挑選個時機，找出我們邊軍薄弱之，將先帝駕崩那一幕再次上演一遍。”

這時，一高大壯，黝黑獷的人站起來：“小皇帝本就沒想到然的詭計，一門心思倒是怎麼聯合世家把咱們這群人干掉，要我說，咱們不如先將這些人服了，不然，怕是腹背就要敵。”

他話音剛落，另一個文臣模樣的人起道：“年尾封筆前陛下會傳對賬，臣聽說高相手下的戶槽準備上書，請降咱們西北軍的餉銀糧草，一軍隊用度。”

“什麼？”

眾人大吃一驚更有人悲道：“當兵打仗，吃糧拿響，朝廷要是不給錢糧，那還做個什麼兵？不如隨意找個地方落草。”

“鐵柱，莫要說這等話，藏頭尾的日子哪有明正大舒坦。”有人喝道。

有人贊同有人反對，大廳頓時吵作一團。

“王爺，這該如何是好？”眾人眼*盯著攝政王。

都是自己手下朝夕相的兵，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吃不飽穿不暖，長此以往，人心也就散了。

“我就說，這皇室最會卸磨殺驢，前幾日竟敢明正大給世子妃沒臉，最后輕飄飄廢個皇后就行了，真將我們的面子往地上踩。”

“高相這黑心的，生個兒也是蔫壞，明明要害人，卻還扯個明正大的旗子，偏偏世人還當真以為他高風亮節，說出來都臟了俺的。”陳河憤怒地拍桌子。

“就是，咱們西北軍拼死拼活和然人打來打去，年年迎新人，歲歲別舊袍，軍營偏遠，連個白幡紙錢都沒有，多兄弟就這麼胡埋在某，而高相等人，腦皮子，甚至還要與我等為難，他是良相，我等倒了臣，天下還有這種道！”

“就是，滿天下說起王爺，就說佞當道，那些圈地強買，良為奴的事，咱們可是沒人做過；王爺軍法嚴，誰敢做就是不要全家腦袋了，百姓愚昧，認賊作良，良做，咱們實在氣不過。”

攝政王竟沒有生氣。

他抬起雙手，示意眾人平復心緒：“我何曾不知諸位不平，但我等整日厲兵秣馬，習兵練武，實在沒有時間玩這些謀詭計。”說完，他似冷笑一聲：“再者說，這是殷家的江山，我等如何置喙？”

“王爺，莫非是在顧慮世子？”

說話的是一眉目狹長，乍現的男子。

攝政王眉目一凝。

那將軍一聽，倒立即嚷嚷開：“我就說這地方不能多待，偏偏你們還特意請大儒和世子說話講文。”他卻將矛頭指向對面的謀臣清客：“在那君君臣臣中打轉，真是教壞世子了。”

“鐵柱--”一袍澤扯住他按到座位上：“王爺面前。不得無禮。”他低聲警告。

奚征沒有說什麼。

清客詹子道：“世子爺思慮周全，一味打打殺殺失了仁心，哪有用計謀更妥當？”

“每次王爺那小皇帝辱，世子總不同意我等反了，憋著一肚子氣，論理說，世子尊貴，我這種大老不該說什麼，但總是忍，他們難道就會放過我等？”

“況且，王爺，世子這親事訂的太匆忙了，我等從北地趕來，也只趕上個喜酒。那公主是小皇帝義妹，如何敢放在世子邊？我等晝夜所盼，不過是期盼王爺府上有能擔大事的王孫，兄弟們也有個奔頭，如今倒好，世子不喜大業，又有這麼個個世子妃陪著，怕不是歡天喜地去當小皇帝的妹夫了。”

另一個清客王則扶須道：“這將軍且將心放肚子里，咱們世子可是橫刀奪，小皇帝恨還來不及呢。”

他轉而對奚征道：“王爺這一計實在高，不僅是明計，激起世子相爭之心，善待長寧公主，得了武將們的好。而且，先帝重長寧公主，不僅僅因為他膝下寂寞。”

見他如此吹捧，許多人不以為然。

“一個小娃，不過生的好看，惹得小郎君青睞而已。等世子知道手握權力的滋味，自然什麼也拋諸腦后了。”

那清客卻神一笑：“先帝那樣的人，怎會給太子隨意選妻子。我一師兄曾在宮中書房任教，提起那位公主，也只贊不絕口，說是天縱奇才，若是男子，必是良相賢臣，他年名垂千古也未可知。”

“先帝這麼狡猾，竟不是在選兒媳，而是選輔臣啊。”鐵柱將軍樂了：“可惜兒子驅狼趕虎，引狼室。”

攝政王仰頭一笑，眾人說話聲立時停下。

“得此佳兒佳婦，實在是上天厚，各位都是本王一眼相中的人才，事實證明，本王的眼并無錯，世子妃如何，日后也就知道，當務之急，是北邊如何理。”

詹子道：“王爺，小皇帝能迅速廢了皇后，不就是向我等表明誠意麼，那高相也忒不識趣，明明有求于我等，臨了還要惡心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理當如此的事，一番表演，還要我們恩戴德。”

“如今列位趁著現下無事，和家人們好好團聚吧。”攝政王慢慢說了一句，諸人皆神凜然。

適時，北風攜著漫天雪花，直沖著王府而來，窗紙嘩嘩作響，偶爾還有房上瓦片被吹得落下，啪地一聲。

“北地的梅花想必就要開了。”攝政王饒有興致地說。

“我等可緩緩歸矣。”他別有含用意地說了這麼一句。

聽懂的人，頓狂喜之，哪怕用力制，也和那些茫然之人不同。

大鵬一日隨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如此寒夜，攝政王卻開了窗戶，任憑風雪刮進來，屋里頓時一寒。

清客們卻哈哈大笑：“這風來的正是時候。”

鐵柱將軍看著笨，實則心思細膩，他約覺著一些，但卻說不出來，只是心跳一聲重過一聲，或許，他很快就可以回到故鄉了。

而京城--

他著皇宮的方向，他是跟著攝政王來京城的，京城確實好啊，好吃的東西，好玩的樂子，說話聲輕的姑娘，和北地一掄鞭子縱馬跳起來能一人高的姑娘一點都不一樣。

可是，他還是想家。

當初王爺興沖沖地來救駕，可這富麗堂皇，路不拾的京城，他吃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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