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施婳細的長睫輕數下，直勾勾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好半晌，手機屏幕的熒映照在純澈的瞳仁裏。

出幾分懵。

無聲地吞咽了一下，而後拿起手機：

[這實在太多了]

[雁棲那邊剛開府可能是會花銷大一些]

[但也不至于這麽多]

手指靈活敲字的同時，腦瓜子也在飛速敲打著小算盤。

新居別墅開荒費、業管理費、庭院打理、園丁司機仆歐廚師等人的薪資，外加各類日常生活用品的開銷……

或許的確是一筆不菲的開支，但也用不了五百萬吧。

想了想，試探著征求對方意見：

[您可以按月給我，或者由您的書代為保管？]

如果不是不確定自己的賬戶有沒有五百萬巨額轉賬的權限，幾乎有立刻把這筆錢給他轉回去的念頭。

約莫兩分鐘過去，對面回覆過來：

[H：你的意思是，我太太花錢還要找書報批？]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無聲散發著涼意，施婳的大腦幾乎宕機，陷了不知所措的狀況。

好、好像，確實也不合適？

絞盡腦考量了半晌，謹慎回複：

[我不是那個意思]

[就是錢實在太多了，我拿著不踏實]

施婳提心吊膽的，生怕讓對方覺得自己不夠穩妥，不太符合他心目中賀太太應有的人設。

畢竟在打理生活方面的經驗著實欠缺，第一次作為主人開門過日子。

好在賀硯庭的回複依然平靜寡淡，不毫緒，倒似乎也沒有對不滿。

[H：不多，你第一次掌家，習慣就好]

這次流截止于此，沒有再回。

晚上下播後，閑下來得了空，施婳才再度打開微信的聊天界面，目停留在最後這條消息，怔愣出神許久。

他的陳述平穩、冷靜、不容置喙。

令施婳忍不住開始反思。

是不是兩個人的階層差異太大、生活水平不一致，所以他們對金錢的認知才會如此不同？

如果是這樣的話，是應該提前做做功課了。

賀硯庭現在相當于是的甲方，而且還是非常慷慨大方的那種。

下周末就要搬過去一起生活了，到時同在一個屋檐下，凡事自然要以甲方為主，盡可能配合他的生活需求，而不是讓甲方爸爸遷就自己。

想到自己多年生活在老宅，吃穿住行都在家裏，大學期間雖然一度住宿，但到底也不算完全獨立生活，更不了解打理一幢別墅到底需要多開支。

何況賀硯庭的需求，除了日常開支，恐怕還包括他的定制服裝、各種奢靡的用度，乃至人往來等等。

五百萬肯定不會是白給的，就算是賀硯庭給他妻子開府的啓資金吧。

這樣一盤算，施婳總算踏實了。

周一中午，施婳開車到《北方周刊》新聞社附近。

停好了車，先進茶樓等待宋時惜。

約這頓午茶的起因是宋時惜早已發現近來有點鬼鬼祟祟，加之聯想到畢業當晚的巨幕投屏，于是一口咬定——你在外面有狗了！

施婳狡辯無能。

整個領證的過程都太過倉促突然，早就想同宋時惜分了。

大學四年，兩個孩子就是在彼此傾訴、分中度過的，同賀硯庭領證的事，也不想瞞著。

于是找了個機會旁敲側擊賀硯庭的態度，見他沒什麽意見，便趁昨天下午宋時惜給打電話的時候直接坦白了。

宋時惜聽到領了證，尖聲差點過耳機穿的耳。

“啊啊啊啊領證？和誰？和那個幫你打劫了聯排沿街商鋪的賀大佬？”

施婳當時雙手堵了耳朵，哭笑不得：“宋記者，就差那麽一點我就聾了。”

“別打岔，快點說清楚怎麽回事！是真的領證了，民政局的那種證？”

“是，說來話長，宋記者你先別激……”

最終花了半個多鐘頭，才總算把前因後果說清楚。

宋時惜為了吃這個大瓜，不惜站在辦公室外的臺足足暴曬了半小時，期間時不時激跺腳，引得路過的同事紛紛側目。

“你瘋了？上回還說只是長輩！所以是你喝酒壯膽跑去跟賀大佬求婚的？你真牛啊！”

施婳想起那晚自己怒灌幾大口龍舌蘭的形，不免尷尬：“好像，是這麽回事。”

宋時惜中午本該是十二點整下班，但忙到了十二點二十才終于，著急上火，下電梯就一路小跑直沖茶樓，速度之猛，襯衫前的系帶都吹得飛，推開包廂門，“啪嚓”把包往邊上的座一丟，張一頓輸出：

“所以其實畢業典禮那天你就已經是已婚人士了！你這個狠心的人，瞞得朕好苦哇！”

看著戲上的模樣，施婳慶幸自己昨天早有準備，提早預訂了一個包廂。

“皇上息怒，臣妾這不是請您喝茶給您賠禮道歉了麽。”忍著笑配合。

宋時惜頓時破功大樂：“對了，等下鐘澤可能要過來，他昨晚應酬到深夜，喝多了，領導給他放了半天假，他這會兒剛睡醒，正好吃些點心下午就要去上班了，婳寶你不介意吧？”

“不會。”施婳愣了一下，也沒多想，鐘澤和宋時惜往也有兩年了，見過多次，也算悉，“上次聽你說鐘澤升職了，他很忙吧？你們倆同居後還習慣嗎？”

“哎呀先別說他，說回你老公！”

一頓飯下來，宋時惜終于從相親宴到搬家同居，把整個瓜從頭至尾吃了個津津有味。

“所以，你們其實是假結婚，各取所需互利共贏？”

施婳咽下一口蛋撻，點了點頭：“你的理解大致無誤。”

宋時惜皺了皺眉，舀了一勺紅豆沙糖水含在裏，轉了轉眼珠，很快便機警地搖搖頭：“不大對勁啊，你看，咱們盤一下啊，你同賀大佬假結婚是為了離賀珩他媽的掌控，那他呢，他圖什麽？”

施婳小口咬著蛋撻上的脆皮，囁喏：“唔，他本就著急結婚，只是礙于沒有合適的對象，我雖然不是條件最好的，但好歹知知底，又正好跑去找他遂自薦，他就點頭了唄。”

宋時惜掛著一點迷的表，思索了良久，仍是有點狐疑：“他們上流社會的富豪結婚都這麽草率的嗎？”

施婳苦笑，自打領證以來，確實也有點雲裏霧裏。

“可能是我運氣好，撿了。”

宋時惜哂笑兩聲：“那你是真的接連撞大運，先是被綠後得了一排東長安街的天價商鋪作為彌補，接著又和前男友的大佬叔叔結了婚，這運氣是不是應該趕買個彩票啥的？”

施婳抿了抿，一時無言。

被時惜這樣一講，也覺得自己未免幸運太過了。

好像就是自從看到賀硯庭回國的消息後，命運的齒就開始轉……

宋時惜趁發呆，忽然手掐了把臉蛋，揶揄著：“搞不好人家就是看上你了，我家婳寶這小臉多招人啊，水靈靈的吹彈可破，保不齊你和賀珩著的時候他就有這心思，大佬居然喜歡堂侄的人，有點子刺激。”

施婳皺了下眉，一臉嫌棄：“胡說，我看你是狗漫畫看多了。”

宋時惜攤了攤手，確實也只是胡謅，沒有證據。

可施婳的經歷確實很狗刺激啊，這和爽文小說有什麽區別！

“管他那麽多呢，反正結都結了，我建議你盡快把這位大佬拿下，假戲真做，為貨真價實的大佬夫人。”

“……”施婳無語噎住，單是腦補口中的畫面，就覺得自己是在找死，“謝邀，我還沒活膩。”

“有什麽問題？”宋時惜挑眉。

“……當然有問題！我們只是表面夫妻，又不是真的，沒有基礎，我做好本分就是了。”

何況賀硯庭那樣清冷的人，就像是遁空門的佛子，哪裏是這種凡人能拿下的。

“噢，那你不努努力摘下這朵高嶺之花，萬一以後被別的人摘了，你怎麽辦，離婚麽？沒有抓就培養啊，馬上就要同一屋檐下過日子了，你們倆俊男靚同床共枕，還怕睡不出？”

施婳耳尖都紅了，忍不住啐：“呸，什麽同床共枕，你快別瞎說了。”

不過……

時惜的話，倒是點出了今後或許會面臨的難題。

這段婚姻的期限會是多久？

賀硯庭目前沒有喜歡的人，可能是因為他這些年一直忙于事業，無暇兼顧個人生活，可一輩子還長，也許他命中是有姻緣的。

“如果他有了喜歡的人……那就只能離婚了。”施婳一副看開的樣子，“不過我不擔心，他那樣的人，就算是離婚，也不會讓我太難堪，我也不會吃虧的。”

施婳曾經也很信賴人與人之間的。

因為的父母很恩，完全因為而結合，給了良好的範本。

但經歷了賀珩一事，現在覺得，或許是時代不同了，與其相信男，不如相信雙方的契約神。

婚姻本就是一紙契約，是法律關系。

賀硯庭給的覺是風霽月的君子，他連婚前協議都無所謂，可見他對也沒有懷疑。

信任、契約神，就是兩人關系的基石。

施婳覺得他與賀硯庭是相似的人。

就算將來契約結束，也能從這段關系得到長。

“你這樣想倒也不錯，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嘗試著去喜歡他，把他當做男人而不是長輩。”宋時惜喝了口茶，循循善。

施婳心頭微震。

他是男人而非長輩……

是，他們如今已是夫妻。

可是，不是長輩的男人，就可以喜歡嗎？

有些惶：“可是，他相當于我的甲方，一個合格的乙方，不該在合作中。”

宋時惜聳聳肩：“那就看你怎麽作咯，年男的拉扯，看你心底裏到底希他是你的誰。寶你好好想想，他需要婚姻，所以選擇了你，而不是別人，這難道不代表你的特殊麽？難道他堂堂一個上市集團董事長，真的就沒有別的選擇了？”

這番話，讓施婳心裏泛起。麻，好像有的羽在瘙的。

這滋味好難頂。

這個時候鐘澤推門進來了，打破了的遐思。

“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你們孩子聊天了？”鐘澤有一雙桃花眼，笑起來春風拂面。

施婳有大半年沒見他了，忽然被他一晃，霎時間還覺得有些眼生。

他今天穿著一布萊墾棕創駁領雙排扣西服，領帶、腕表、皮鞋都是心搭配過的，很典型的投行英男打扮。

可能是太久沒見的緣故，雖然時惜已經事先說過，但包廂突然多了一位異，施婳還有點微妙的不自在。

但畢竟是時惜的男友，施婳也見過許多回了，立刻調整狀態，客套微笑：“怎麽會，我們聊得差不多了，你再下單吧，剩的菜都涼了。”

“好。”鐘澤一邊點單，一邊同施婳閑聊，“聽小惜說你簽了京臺的長約，恭喜啊。”

施婳微微頷首：“謝謝。”

施婳早前就叮囑過，宋時惜也很有分寸，鐘澤一來，們就緘口不提賀硯庭了，就當無事發生。

之後便是三個人分別聊起自己的工作。

這幾個月以來，工作上的變化還大的。

施婳進了午夜欄目，總是要上夜班。宋時惜剛職北方周刊不久，初為社畜忙得焦頭爛額。

至于鐘澤，他剛升職，據說是很忙碌疲憊，但施婳在他上看到了意氣風發的跡象，猜測他近期應該是平步青雲的狀態。

鐘澤在京財讀的MSF（金融學碩士），宋時惜是大二暑假打兼職的時候跟他認識的，兩人至今也談了兩年。

包廂裏三人聊得融洽，鐘澤也很快吃完，還主來服務員買了單。

施婳想阻止他：“今天說好我請時惜的，你就別搶了。”

畢竟大部分都是和宋時惜吃的，鐘澤過來只加了兩道點心和一碗粥。

鐘澤卻已經讓人刷了信用卡，他勾笑笑：“怎麽好讓士破費，大家都是這麽久的朋友了，施婳你太客氣。”

宋時惜也說：“婳婳你就讓他付吧，他最近升職了，工資漲了不呢！”

施婳不聲多瞧了兩眼，便不再多話。

其實不用宋時惜說，也看出來了。

鐘澤和宋時惜都不是本地人，現在時惜不能住宿舍了，開銷肯定增加不，又剛職，第一筆工資都還得下個月中旬才能到手。他們兩個一起留在京北，目前房租就已經是大頭開支，再加上日常生活，應該是有力的。

可自打鐘澤一進門，就留意到他今天全上下都是名牌，看著變化很大。

而且這種變化不僅僅是著上的，是一種很微妙的覺。

但說不出來。

午餐結束，三人道別後，施婳獨自開車走了。

鐘澤送宋時惜回寫字樓。

路上，鐘澤摟著宋時惜的腰，有意無意地打探：“寶貝，你打聽那個三棟大廈投屏的事了麽，咱京城究竟是哪位大佬在追求你閨啊？”

宋時惜謹記著施婳叮囑目前是婚狀態，不能公開。

即便是自己的對象，也不會半句，只敷衍說：“我問了，不肯說，玩兒神呢。”

鐘澤的語氣將信將疑：“你們關系那麽鐵，這都瞞你？”

宋時惜也不大擅長編瞎話，著頭皮說：“哎呀，你也知道和賀珩的事，可能是現在謹慎了，想等新穩定了再公開吧。”

“這樣啊。”鐘澤不置可否，輕笑了一聲。

進了寫字樓，宋時惜準備掃臉進去了，跟他擺手：“走了啊，你也趕回公司吧。”

鐘澤站在電子閘外，忽然道：“我今晚還得應酬，你下了班自己吃，早點睡不用等我。”

“哦，好吧。”宋時惜語氣有點低迷，但也早有心理準備。

沒辦法，都是打工人。

鐘澤又是做投行的，他現在這麽辛苦，也是為了攢錢一起買房。

京北的房啊，不知道要鬥多年。

鐘澤擡手了的發頂，表寵溺，“乖，對了寶貝，你有空就多約施婳出來玩吧，逛逛街，喝喝下午茶都好，你們現在畢業了，不比從前，得靠見面維系著。”

宋時惜聽得有點懵：“怎麽突然說這些？”

鐘澤扯了扯角：“你這單純的小傻瓜，可能是你大學四年積攢的最有用的人脈資源了，我聽人說，施婳現在背後有大人，那三幢樓的投屏，可不是花錢就能辦到的。”

“……”宋時惜對他很無語，推開他刷臉進閘去了。

等電梯的時候，心忽然有點煩躁。

怎麽覺鐘澤變了呢？

最近張口閉口都是資源利益的，明明他從前不這樣。

禮拜五，適逢調休，施婳同賀硯庭約好了下午去瀾姨那邊坐坐，晚上一塊兒吃頓便飯。

這就算是婚後正式見面了。

施婳提早兩日就開始準備了，除了給瀾姨買的冰飄綠花正圈翡翠鐲，還挑了一些補品，連當日要穿什麽都一早思量過了。

坦白說，心裏是不安的。

瀾姨昔日的份固然低微，但現在是賀家新家主的母，地位有多麽尊崇自不用說，恐怕連賀家的眷見了都要結著，是人人都敬重的長輩。

這一點，從那日相親宴上，多位高門大戶的千金都對極盡阿諛諂就看得出。

其實施婳自小就很喜歡瀾姨。

賀硯庭去M國讀書前，曾在老宅生活過一陣子。

那時候瀾姨也在，而老宅除了與賀珩，當時還有些同輩小孩時不時也會暫住一段。

瀾姨廚藝很好，經常給他們這群孩子做好吃的。記憶中，瀾姨對也很疼，并沒有因為是寄人籬下的孩子而非真正的公子小姐而另眼相待。

相反，或許因為是從香山澳來的，瀾姨對還格外關照些，經常煲些祛氣的湯，說他們那邊氣太重，得祛祛。

可施婳也明白一個道理。

當份轉變，立場不同，心態或許也就隨之逆轉。

瀾姨將賀硯庭視如己出，心目中的賀硯庭，是金尊玉貴的爺，更是如今居高位、人人仰其鼻息的新家主。

自己終究是無父無母的孤，尋常家庭都會嫌福薄。

那日瀾姨籌備的相親宴上，來的都是非富即貴的孩子。

想必那樣家世背景的孩，才是瀾姨真正心儀的人選。

最要的是……的年紀。

還不滿22周歲，到底是年輕了些。

因著這些諸多考量，施婳一早決定要盡可能打扮得穩重。

約好是三點出發，中午十二點就開始收拾。

選了一件梅子青底的旗袍，真織錦緞，袖長剛好遮住小臂，是溫雅致又穩重大氣的款式。

對自己的臉型也很懊惱，鵝蛋臉就罷了，還是特別圓潤毫無棱角的那種。

本來年紀就不大，因為這張臉更顯稚氣。

為此昨晚還專門學了一個新中式側編發，就是為了顯得自己知。

以為賀硯庭不會提前到，換好服又再三整理妝容，直到正點方才下樓去。

卻不料，等下了樓遠遠見，那輛黑的勞斯萊斯已經泊在院中，等候許久了。

施婳踩著小細跟忙不疊趕過去，自車門緩緩敞開，不假思索便坐了上去。

落座後才想起問好。

略略扭過，清糯的嗓音低低喚了句：“九叔。”

孩細纖長的眼睫緩緩擡起，眸落在左手邊的男人上。

只見他長微搭著，坐姿著幾分慵懶隨意，背脊卻始終闊，整個人都端方儒雅。

施婳暗自咋舌，只覺得他這個人，恐怕即便是在睡的時刻，也會是這幅纖塵不染斯文莊重的模樣吧？

男人淡淡睨了眼，薄吐字音極淡：“怎麽還不改口？”

目有意無意地打量兩眼。

穿的是新中式旗袍，法式玉蘭花刺繡，頸間的玉蘭花盤扣也很別致，袖子半長，只出一截瑩白如玉的手臂。

形雖瘦，但這真織錦緞全然暴了那份玲瓏有致。

到底是長大了，該的地方，半點不含糊。

眸毫無征兆地炙熱了幾分，但極快地斂去，悄無聲息恢複了霜雪般的冷。

施婳聞聲怔了怔，因為局促而無意識地咬了下。

也是，待會兒就要見瀾姨了，總不能當著瀾姨的面還喚他九叔。

只是……總覺得僭越。

施婳這邊惴惴著，賀硯庭卻是好整以暇似的，他的目分明是冷的，沒有什麽溫度，可卻莫名覺著有沉甸甸的迫。

只覺得他審度的目有些懾人。

看他這意思，這個口，今兒是非改不可了。

良久，甕聲甕氣咬出兩個字：“硯庭。”

“嗯。”他眉目微斂，懶散地應了聲，“再多練練。”

“……”施婳險些把牙咬碎，偏又迫于這位的威不敢駁斥，只好乖乖順從。

“硯庭。”

“硯庭。”

“賀硯庭。”

最後一聲著幾分橫的不耐，施婳完便立時噤了聲，自己都有些吃驚于自個兒的大膽無畏。

然而男人這張清雋的面龐依舊四平八穩，似乎也沒有不滿，良久才淡淡嗤了聲：“這不得順，日九叔九叔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真娶了自己的侄。”

“……”施婳明顯覺自己被批評了，心裏還有點不服氣，小聲囁喏了一句，“我又不是故意拖著不改口，是真不知道什麽合適。兩個字覺好奇怪，以後能不能就你全名？”

賀硯庭勾了勾，音無瀾：“隨你喜歡。”

“好吧，那我就這樣咯，賀硯庭。”施婳也不準自己哪來的勇氣，竟敢直呼其名。

但心著實覺三個字全名比兩個字舒服很多，好歹自在些。

硯庭，總覺著一子旖旎曖昧。

“嗯。”

男人淡淡地應了一聲，分明毫無溫度，卻莫名有點耳熱。

勞斯萊斯平緩疾馳。

路上，施婳暫時沒想到旁的話題，思忖片刻，大膽扭頭問他：“賀硯庭，我突然有點好奇，你邊其他人都怎麽稱呼你呀？”

問完就自覺這話題著實有點無聊。

對方沒搭腔，便覺得他是懶得搭理，也便罷了。

側目打量他一瞬，只見他正用車載平板查閱著某些疑似郵件樣的東西，修長冷白的手指時不時在屏幕上輕輕劃一下。

默默瞥了一眼，不確定上頭是法文還是德文，總之一個字也瞧不懂。

不知過了幾秒，男人毫無征兆地接腔：“賀董，賀先生，老板，九爺，家主，老九，無非就這些。”

施婳一時愕然，歪著腦袋問：“所以，沒有人你名字？”

“嗯，很。”

施婳也不知怎麽竟輕笑了一聲：“那我直呼其名，你會不會覺得不夠尊重？”

明知他在看郵件，故而不過隨意一句，也沒指他認真回答。

不曾想，他卻掀了下眼皮，覷一眼，語氣聽不出緒：“你是我太太，與旁人豈能類比。”

施婳怔怔地凝著他，耳邊不斷回他這句話，整個人出神許久。

總覺得自己是不是戲太慢了，領證以來，大半個月過去了，還有點虛實不分的迷糊。

賀硯庭卻已然進了“已婚人士”的狀態。

開口閉口都稱呼為太太，又給家用又給特權的。

戲也太深了。

終究是太菜了？比不得人家上市公司老董的信念？

瀾姨的住址不算近，在西郊，是一個帶獨立院子的小別墅，環境很是清幽雅致。

眼見著距離越來越近，施婳沒了方才清閑談笑的心，整個人逐漸繃起來。

白的一張臉寫滿凝重，因為息重，臉頰還有些泛起紅，眉心更無意識蹙著。

說起來怕是沒人信。

一個人日在全國觀衆面前播新聞的，私底下口齒并不算伶俐，主要是不善周旋人際。

十來年寄人籬下的經歷，讓失去了主討人喜歡的能力，因為總怕自己主親近會讓人覺得是刻意的獻攀附，尤其是針對長輩。

所以在賀家，除了爺爺，和別的長輩都不怎麽來往。

這一點賀硯庭和還相似，他亦是獨來獨往慣了的。

怕是只有自己知曉，此刻正在默默演練一會兒見了瀾姨老人家要講的吉祥話。

直到車子緩緩停穩，兩人前後腳落了車。

施婳手心都沁出了一層細的汗，汗浸得久了，是涼的。

剛站穩，便覺知一陣斜風拂過，夏季的傍晚風是急的。

親手妥帖編好的頭發不知是否被吹了，下意識手捋著額角的鬢發。

捋了一下，又捋一下，甚至心焦地考慮著是否要回頭把車窗當鏡子照一照。

量拔的男人沉默立在側，不知靜靜觀察了多久。

施婳完全沉浸于整理自己儀容的狀態，毫未察覺他的靠近。

忽得耳垂被了一瞬，男人手指的溫度令悉又陌生。

驚得擡眸，只見賀硯庭修長的食指勾著一縷散落的發，正聚會神替拾掇到耳後，為了使發服帖，還輕摁了兩下。

“好了。”他垂下手，聲線溫和。

烏沉沉的荔枝眼一瞬不瞬盯著他，儼然還不太習慣他這般親昵的舉。

雖然他或許只是出于紳士的好意。

可的心卻跳得好快。好猛。

震得腔裏面的筋和肋骨都在不住地翕。

“賀硯庭。”不知何故低低喚了他一聲。

下午四點剛過，臨近傍晚，日不複熾烈，卻更濃了，落在他冷白的面龐上，顯出幾分接近瑪瑙的棕黃。

許是的作用，他疏離冷淡的氣質褪卻了，更添幾分真實的煙火味。

施婳這才留意到，原來他今天上的襯衫不是尋常的灰，而是淡青的亞麻綠，一種很自然素雅的，襯得他宛如一幅暈染的丹青水墨畫。

怎麽會這樣巧。

他這襯衫，竟和上的梅子青底旗袍相互映襯，不知道還以為是兩人商量好的。

賀硯庭微微垂首，平靜地與對視。

他沉穩清冽的深眸，似乎無聲窺破了的惶恐和焦灼。

幹燥溫熱的手掌，不聲牽住了的。

將孩沁著冷汗的手，穩穩包裹進掌心。

一大一小的手掌尺寸，完裹住，嚴合。

“不必張。”他聲音沉穩悠揚，猶如大提琴音，“皎皎如月，藏匿雲層中，你今天很。”

棕黃的照下，施婳的臉泛起了紅暈，雖明知他是好意安，卻還是沒忍住細聲埋怨：“好端端做什麽誇人，弄得人怪尷尬的。”

賀硯庭極淡地嗤了聲，大掌輕攏住的小手，閑庭信步往正門方向邁：“太太，該進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