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柏抬眼，與那人目撞上，兩廂靜默。

這幾人都是富家子弟，平日里有些倨傲，不太看得上張柏這樣的窮酸秀才，張柏也不喜他們吊兒郎當的樣子，和他們只是泛泛之。

適才說話的是隔壁縣的秀才秦啟仁，他是這幾人中領頭的，說是在隔壁縣當混世魔王惹了民怨，被父母送來府學讀書，其實是為了讓他避避風頭。

秦啟仁生得癡，臉上的橫得眼睛只有一條，他用一雙小眼上下打量著張柏，笑了兩聲，“大家進來便是，我今兒可買了那福悅樓的醉春風，咱哥幾個不醉不休！”

這張柏窮的穿不起一件好裳，卻慣會招攬人心，連幾個訓導都格外看重他。

秦啟仁看來，這種面上清高正直的，其實虛偽的很。

他今日就要揭穿他的面給大伙瞧瞧！

府學酒，秦啟仁卻故意拎著酒從張柏面前走過，張柏眉頭微皺，卻未置一詞。

秦啟仁在張柏后坐下，其他幾人見張柏并未說話，舒了口氣，也走了過來。

幾人開始在靜室中飲酒，濃濃的酒味襲來，張柏微微一挑眉，打算抄完這卷便走。

他沒必要和這幫人起爭執，因為過兩刻鐘便會有訓導來巡視。這秦啟仁擺明了是要激怒他，他怎會撞上去他辱？

劃拳嬉鬧聲越來越大，張柏屏氣凝神，一筆一劃都寫的極為認真。

這書呆子這樣也能坐住？秦啟仁心中惱怒，見一計不，又生一計。

都是氣方剛的年紀，他不信張柏不喜那些風月旖旎之事。

張柏還有一頁便要譽完，后秦啟仁的聲音卻忽然放大，高談闊論他出煙花柳巷的經歷，盡是些污穢之言，讓張柏越發難以忍。

忽聽有一人問道：“啟仁兄，聽說你那堂兄也是個厲害人，連燕春樓的花魁都為他神魂顛倒，愿自己贖做他的妾，這可是真的？”

眾人嘩然，燕春樓的花魁可是輕易不接客的，多人想贖，都拒了，沒想到秦啟仁的堂兄竟有如此魅力？

“那是自然！我二哥在省城誰人不知？”秦啟仁吹牛已上了頭，“那如玉哭著喊著要嫁給我二哥，可我那二哥早就訂了娃娃親了，他那未婚妻追過來，還和如玉爭我二哥呢！”

張柏已然覺得不對，訂了娃娃親的，又是姓秦，莫不是退了福娘親事的那位？

他出了神，筆尖一滴墨滴落在紙上，這一頁便是廢了。

“那誰爭贏了呢？”有人好奇問。

秦啟仁大笑道：“我二哥那未婚妻不過一個秀才之，木訥的很，哪比得上如玉？”

“我二哥當場就退婚了，娶塊木頭回來有什麼意思，在床上還是得如玉——”

秦啟仁正說得來勁，忽然被人一拳打在下頜上，一陣劇痛傳來。

變故來的突然，到了驚嚇的其他人后知后覺彈開，秦啟仁捂著下怪一聲，“誰？哪個孫打你爺爺？”

面前只站著一襲白的張柏。

秦啟仁不信這清瘦的窮秀才會打人，他掃視了一圈，眾人紛紛搖頭。

張柏額上已是起了青筋，他也是生平第一次揍人，拳頭握得太，掌心都是黏膩的汗。

他也不知自己怎麼就手了，可當時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再讓秦啟仁說下去。

福娘的名聲，豈可被這種小人污蔑！

“是我。”他上前一步，冷聲道。

不知他哪里來的蠻力，秦啟仁下頜已經高高腫起，張說話都疼。

他倒幾口冷氣，瞪著眼看著張柏。

眾人也驚了，沒有想到一向溫潤的張柏竟會手打人，原以為他只是個文弱書生來著。

“你小子是不是活膩了？”暴怒的秦啟仁猛地上前揪住張柏的襟，他活到今天，從來只有欺負別人的份，就這個窮酸秀才，也敢打他？

他比張柏高半個頭，快要有兩個張柏寬，欺而近時，似小山頂。

張柏待人總是溫和的，眼中常帶著三分笑意，此時眼中卻結了冰，目如箭一般銳利冰冷，竟讓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啟仁生出一膽怯。

“君子當知人言可畏，秦公子不知真偽便隨意污蔑他人，張某實難茍同！”

張柏不卑不，從他手中掙開。

秦啟仁怒氣未消，卻也知自己剛才說的話實在過于孟浪了些，若是傳了出去，他老子能把他打豬頭。

這時外頭傳來了腳步聲，一人探頭察看后，慌道：“不好，訓導要過來了！”

幾人連忙收拾了東西逃走，秦啟仁把酒壺塞在腰里，跑至門外，又回頭指著張柏，惡狠狠道：“你給我等著，下回看我怎麼收拾你！”

待外面飛狗跳的聲音漸漸遠去，張柏才長舒了一口氣。

心中郁結，雖此刻靜室再度安靜下來，他也靜不下心抄書了。

翻閱方才所抄的那一卷，行筆過于滯，力度也太大，最后還有一墨點污了書卷，張柏嘆了口氣，只覺今日這場鬧劇著實令人心煩。

君子修，先生常教導他淡泊致遠，他也一向奉行，有什麼事能讓他心緒波，今日卻失了分寸。

他知道不該和秦啟仁結仇，秦家家大勢大，不是他能惹的起的。

秦啟仁之前也明里暗里嘲諷過他，張柏都忍了下來，只是這回，他辱了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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