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趙推開特護病房的門。

白的墻壁，白的床單，白的被褥，還有，那個背對著門口，坐在窗邊的影，被白吞噬了一般。

那影，是封明舟。

他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

曾經那個意氣風發，叱咤商界的男人，此刻卻像被去了脊梁，頹敗得讓人心驚。

趙的目，抖著，移向封明舟的頭發。

僅僅一夜之間，曾經烏黑濃的頭發，竟然變得花白，如同冬日覆蓋著霜雪的枯草。

傳說中的一夜白頭。原來真有其事。

趙嚨哽塞，一句安的話，都無法說出口。

他慢慢走近。封明舟依舊坐在那里，一不，如同雕塑。

他的目，空地著窗外，眼神渙散，失去了焦距。

窗外，慘白，灑在他花白的頭發上，更顯凄涼。

趙走到他邊，輕輕喚了一聲：“明舟。”

封明舟的，微微了一下，如同從沉睡中驚醒。

他緩緩轉過頭，那雙曾經銳利深邃的眼睛，此刻卻充滿了，布滿了疲憊和絕。

他的眼眶凹陷，臉蒼白得沒有一，胡茬布滿了下，整個人仿佛老了十幾歲。

趙想說些什麼，安他，勸解他，卻發現所有的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在這樣巨大的悲痛面前，任何安，都如同隔靴搔，毫無意義。

趙只能沉默著，站在他邊。

封明舟的目，再次轉向窗外，眼神空而迷茫。

“是我，親手把送上了死亡航班。”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自責。

“如果，如果我沒有答應，如果我堅持留在我邊，就不會……”

封明舟的聲音哽咽了，再也說不下去。

他的眼眶泛紅，眼角滲出淚，順著他蒼白的臉頰，緩緩落。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

封明舟的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

回憶如同水般涌來，淹沒了封明舟的心房。

他又看到了顧漫漫，看到了明的笑容，聽到了清脆的笑聲，到了溫暖的懷抱。

“明舟，我們明天…出去走走，好不好？”

那時，他以為，終于想通了，終于愿意回到他邊了。

他以為，他們可以重新開始，重新回到過去的好時。

“隨便哪里都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謝謝你，明舟。”

撲進他懷里，地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口。

“漫漫，漫漫……”

封明舟痛苦地閉上眼睛，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不停地滾落。

他的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絕，如同被毒蛇啃噬，痛不生。

他寧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回的笑容，去換回他們的曾經。

可是，一切都晚了。

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他永遠地失去了，永遠地失去了他的寶貝。

他親手，將他的寶貝，送上了死亡航班。

永遠，永遠地失去了。

/

西郊別墅的大門，緩緩開。

黑的轎車悄無聲息地駛，停在主樓前。

車門打開，封明舟從車里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熨帖的黑西裝，形依舊拔，只是那頭刺目的花白頭發，在午后蒼白的線下，顯得格外目驚心。

管家帶著傭人們，早已恭敬地等候在門口。

看到封明舟的瞬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垂下了眼簾。

封明舟的目沒有在任何人上停留。

他徑直穿過人群，走進了別墅大廳。腳步不停，徑直走向旋轉樓梯。

皮鞋踩在大理石臺階上，發出空曠而孤寂的回響。

他推開了那扇厚重的實木門。

那是顧漫漫最后住過的房間。

房間里的一切，都維持著離開時的樣子。

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若有似無的、屬于的淡淡馨香。

封明舟的目，緩緩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最后，定格在那張寬大的雙人床上。

他一步一步走過去，彎下腰，出抖的手，拾起了那個的枕頭。

他將臉深深埋進枕頭里，用力地、貪婪地呼吸著。

企圖捕捉那殘留的、屬于的氣息。

很淡了。

幾乎快要消失了。

恐慌，如同冰冷的水，瞬間淹沒了他。

“漫漫……”

一聲破碎的嗚咽，從他嚨深溢出。

他抱了枕頭，像是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劇烈地抖起來。

他將枕頭按在口，仿佛這樣就能留住那一點點微弱的溫暖。

過了很久，他才緩緩抬起頭。

那雙布滿的眼睛里，是無邊無際的絕和痛楚。

他放下枕頭，轉，走出房間，沿著樓梯向下走去。

管家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大氣不敢出。

“徐安。”

封明舟的聲音響起，沙啞得厲害。

“先生，您有什麼吩咐？”管家連忙應道。

“準備晚餐。”

“……是，先生想吃點什麼？”

封明舟的目沒有焦點，空地著前方。

“清蒸東星斑。”

“松燉牛尾。”

“南瓜濃湯。”

他頓了頓，補充道：“多加一點油，喜歡甜一點的。”

管家的心猛地一沉。

這些，全都是顧小姐生前最喜歡吃的菜。

“……是，先生。”

“還有芒果糯米飯。”封明舟繼續說道，“甜品師要意大利那個，上次說他做的最好吃。”

管家他低頭應道：“是，我馬上去安排。”

餐廳里，餐桌拭得一塵不染，可鑒人。

致的餐擺放整齊。

封明舟坐在主位上。

他的傍邊，放著一副干凈的碗筷，空無一人。

傭人們小心翼翼地將菜肴端上桌。

香氣四溢。

每一道菜，都香味俱全，堪稱完。

封明舟拿起筷子，卻沒有自己面前的碗碟。

他夾起一小塊剔好刺的魚，放到對面那個空著的碟里。

“漫漫，嘗嘗這個。”

“今天魚很新鮮，你喜歡的。”

餐廳里寂靜無聲，只有他低沉的自言自語。

他又拿起湯勺，舀了一勺南瓜濃湯，小心地吹了吹。

“湯也好了，多加了油，不燙。”

他將勺子，遞向那片空的空氣。

仿佛對面真的坐著一個人，正等著他喂食。

他的作，那麼自然，那麼練。

就像過去一樣。

他給布菜，照顧吃飯，看著滿足地瞇起眼睛。

他一口一口地，往那個空碗里添著菜。

里還不停地念叨著。

“這個牛尾燉得很爛，你嘗嘗。”

“糯米飯也來了，還是熱的。”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管家和傭人們站在不遠，看著眼前這令人心悸的一幕，大氣都不敢。

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驚懼和憐憫。

封明舟自己，卻一口都沒有吃。

他就那樣坐著，對著空無一人的座位，溫地、固執地，進行著這場只有一個人的晚餐。

直到所有的菜肴都漸漸冷卻。

窗外的天，也一點點暗了下來。

他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仿佛要坐到地老天荒。

偌大的餐廳里，只剩下他孤獨而佝僂的背影。

以及，一聲幾不可聞的，帶著無盡絕的呢喃。

“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