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曼蘭島。

午后的，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原木的地板上，溫暖而慵懶。

窗外是碧藍如洗的天空，幾朵棉花糖似的白云悠悠飄過。

更遠，是無垠的、泛著粼粼波的大海。

這里是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

顧漫漫坐在藤編的搖椅里，上蓋著一條薄薄的亞麻毯子。

穿著一件寬松的白棉布長，赤著腳，腳趾微微蜷著。

勾勒出和的側臉廓。

的長發隨意地挽在腦后，出纖細優的脖頸。

比起三年前，清瘦了許多，眉宇間沉淀下一揮之不去的淡漠和疏離，像蒙塵的珍珠，華斂。

手里捧著一杯溫熱的花草茶，目放空地著窗外那片寧靜的海。

蘇雨盤坐在對面的地毯上，一邊著手機屏幕，一邊念叨著。

“嘖嘖，三年了，還在搜。”

“每年幾十個億砸進去，封氏集團還真是財大氣，就為了撈一架早就沉到馬里亞納海的飛機。”

蘇雨的聲音帶著幾分不解和嘲諷。

顧漫漫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沒有說話，長長的睫垂下，掩住了眼底的緒。

“還好，還好你當初鬼使神差，就是沒上那趟飛機。”

蘇雨放下手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口。

“不然，我這輩子都得活在噩夢里。”

“每次看到MH790的新聞，我都一冷汗。”

“對了，你看這個，”蘇雨又舉起手機，屏幕上是一張財經雜志的封面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西裝革履，氣場強大，只是那頭與年齡極不符的銀白頭發，在鎂燈下格外刺眼。

“都說封太太死后，封明舟一夜白頭，深似海啊。”

蘇雨撇了撇，語氣帶著濃濃的諷刺。

“真是天地，誰能想到冷無的封大總裁，對‘別的人’這麼癡呢？”

依舊沒有抬眼，仿佛雜志封面上那個形容憔悴的男人，與毫無關系，只是一個無關要的陌生人。

“還有更彩的呢。”

蘇雨興致地繼續屏幕，又翻出幾張新聞截圖，語氣夸張地念著。

“封氏集團與林氏集團三年前就合并了，強強聯合，嘖嘖，真是商業奇跡，封氏更上一層樓，穩坐龍頭寶座。”

“不過麼，首富這好像不太行了。”

蘇雨幸災樂禍地揚了揚眉梢。

“報道說封明舟這個月就進了兩次醫院，各種傳聞滿天飛，什麼重病纏，什麼時日無多……”

“哎，你說這人啊，真是諷刺，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呢？財多子弱，最后還不是一場空。”

蘇雨的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似乎對于封明舟的現狀，到十分解氣。

顧漫漫終于緩緩抬起頭，目落在蘇雨的手機屏幕上。

那張財經雜志的封面，拍得很好。

他穿著一不茍的定制西裝，坐在象征權力的寬大辦公桌后。

背景是象征著他商業帝國版圖的城市天際線。

的視線，只在那張臉上停留了不到兩秒。

然后，便移開了。

蘇雨觀察著的側臉，試圖從那平靜無波的表里，捕捉到一裂痕。

“漫漫，”湊近了些，小心翼翼地看著顧漫漫的眼睛。

“你跟我說實話。”

“你看到他現在這樣……白了頭，垮了，還年復一年地撈那本不可能撈起來的飛機……”

“你心里……真的就一點點……一點點波瀾都沒有嗎？”

蘇雨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一試探和擔憂。

“他畢竟是你……”

停頓了一下，那個稱呼終究沒能說出口。

“你……不會還對他……余未了吧？”

“怎麼會？”

輕輕放下茶杯，轉過頭，迎上蘇雨擔憂的目。

的眼神清澈，坦，甚至帶著一自嘲。

“蘇雨，我又不是腦。”

那個曾經為了不顧，飛蛾撲火般的顧漫漫，早就在三年前那場“空難”里，死得的了。

連同那顆愚蠢的、不切實際的心。

“那就好，那就好。”蘇雨松了口氣。

“蘇雨，你覺得，心死了，還能再活過來嗎？”

蘇雨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顧漫漫卻笑了笑，那笑容極淡。

“有些人，有些事，就像一場高燒。”

“燒得最厲害的時候，天旋地轉，渾滾燙，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意識模糊，眼前全是怪陸離的幻影，里不停地喊著那個讓你發燒的名字。”

“那時候，覺得離開了他，空氣都是稀薄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玻璃碴子，扎得肺生疼。”

“閉上眼是他，睜開眼是他，夢里是他，醒來時枕邊冰冷的空寂也是他。”

“像是的一部分被生生割掉了，連著筋，帶著，留下一個永遠無法愈合的豁口。”

頓了頓，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小口。

“起初是痛的，撕心裂肺，日日夜夜，像有無數細的針，不停地扎在心尖上，麻麻，無可逃。”

“走在街上，看到相似的背影會心頭一，聽到相似的笑聲會猛地回頭。”

“聞到他常用的那款香水味，會瞬間窒息。”

“那時候，覺得全世界都變了灰，刺眼，鳥鳴聒噪。”

“后來，慢慢地，疼痛開始變得麻木。”

“那些細的針，扎得多了，也就覺不到了。”

“街上相似的背影，不再會讓你心跳加速，相似的笑聲，也只是讓你輕輕一怔。”

抬起頭，向遠方那片無垠的大海，眼神空曠而平靜。

“時間真的是最好的良藥。”

“它會慢慢地平你的傷痕，讓你逐漸忘記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恨仇。”

“你會發現，曾經以為無法失去的人，其實并沒有那麼重要。”

“曾經以為無法越的坎，其實也只是人生路上一個微不足道的臺階。”

“你會明白，這世上，沒有誰真的離不開誰。”

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釋然，一無奈，一看世事的淡漠。

“我現在很好。”

“我甚至可以平靜地聽到他的消息，平靜地看到他的照片，平靜地談論他的名字。”

“就像在談論一個與我無關的陌生人。”

“那，下個月的頒獎典禮，咱回國，你怕不怕……”蘇雨又問。

顧漫漫轉過頭，看著蘇雨臉上毫不掩飾的擔憂，輕輕搖了搖頭。

“怕什麼？”

蘇雨瞪大了眼睛，湊得更近了些，低聲音：“怕…怕遇到他啊！或者聽到更多他的那些破事兒，影響你心！雜志還經常說他和這個那個明星的破事……”

“都過去了，蘇雨。”

“回去是領獎的，我的作品拿了獎，這是正事。”

“至于別的……跟我有什麼關系？”

“他生病也罷，撈飛機撈到破產也行，和哪個明星睡覺，那都是他的事。”

“我早就不是那個會因為他皺一下眉，就心疼得睡不著覺的顧漫漫了。”

“我不會再讓他傷害我了。”輕聲說，像是在對蘇雨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因為，我已經不在乎了。”

“那太好了，”蘇雨語氣輕快地轉移話題，“我那個紀錄片，一直想去烏鎮取景，就差那臨門一腳了。咱們可以提前回去，先去烏鎮待幾天，我拍我的，你呢，就當散散心，找找下一部大作的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