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故生憂，由故生怖。

那次之后，他整夜整夜的不敢睡，抱著，睜眼到天明。

怕睡著了，又會傷到。

第二天到公司，他才休息片刻。

累到極致時，心理的問題也越發嚴重。

也是在傷了的半個月后，他實在無法忍，借口去d國出差，實際上去找了他的心理醫生。

許念意打電話過來時，不太開心，“過兩天就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了，你能趕回來嗎？”

他說：“我盡量。”

語氣很淡。

許念意也沉默了。

再沒心沒肺的姑娘，也察覺到了這段時間他的不正常。

以為是他誤傷了的愧疚導致，盡量安他。

可在他去d國后，或許覺到了不尋常，問他：“謝厭聞，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其實本來只是生氣的一句詢問，大多數夫妻在對方忽然變化時的第一反應。

而其實也并不是真的這麼認為，只是想讓他對說實話，想知道他到底怎麼了。

謝厭聞卻因為這句話愣住了。

喜歡上別人了？

他沉默。

而他的沉默，反倒讓許念意心口空了。

就好像，隨意一問，他的反應卻好像證實了什麼。

安靜了很久，掛了電話。

他也沒撥打過去，只是靜靜的看著手機屏幕，他的手機屏幕上，是。

17歲的，拿著仙棒在花園里奔跑，笑容溫暖，眼底映出煙火的，比最的星空還要燦爛。

那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個新年。

他曾經也以為，他們可以一起度過以后的每一個新年。

下一秒，屏幕的熄滅。

他看到手機屏幕里的自己。

眼角細紋明顯，眼眸布，沉可怖。

這樣的他，怎麼配得上，這樣好的？

手機被狠狠砸到墻面，屏幕破碎。

神經扭曲著疼痛，直的失力，雙彎曲，膝蓋重重撞擊在地面。

他跪著沒，低垂著頭。

他的心理醫生走過來，輕他的頭發，已經70幾歲的老人，從來將他當自己的孩子。

曾經以為，這孩子已經被拯救。

然而現在，他跪倒在地，僵著，聲音哽咽，像地面上破碎的手機一般，撕裂著同說，“我要失去了……”

那時候，他無措的像個真正的孩子，說：“我會傷害，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會殺了。”

~

他要離開d國前，接到了崔錟的電話，崔錟也正好在d國，進了醫院，邀他去看，正好有些事想同他聊。

謝厭聞去了醫院才知道，生病傷的不是崔錟，而是他養的人。

那是個比許念意還年輕的姑娘。

謝厭聞毫不奇怪，崔錟這輩子就這樣，從年輕時就喜歡玩，哪怕已有妻兒，邊的人也沒過。

果然，崔錟同他說，這姑娘是拍戲的時候了傷。

謝厭聞不在意，也不想了解，他只問崔錟，“你有什麼事要同我說。”

崔錟有些遲疑，他去外面。

然后才替他點燃一支煙，同他說：“楊斐羽知道了，這次傷，其實是楊斐羽那邊搞的鬼。”

楊斐羽，那個同他聯姻，卻從沒有，各玩兒各的妻子。

謝厭聞這才有些好奇：“以前不是不管這些嗎？”

畢竟大家各玩兒各，誰也管不著誰。

崔錟神尷尬，吸著煙沒有說話。

謝厭聞看懂了什麼。

“你別告訴我，你認真了？”

謝厭聞角勾出嘲諷，抖了抖手中的煙灰，輕幽幽道：“一把年紀了，也不知道害，你知道自己比那姑娘大了多嗎？”

崔錟這才不滿的哼聲：“你老婆比也大不了幾歲。”

謝厭聞手指輕，嚨口堵著生鐵般，輕輕一咽就痛不生。

“說得也是。”

他低垂眸狠狠吸煙，聲音嘶啞得離譜：“所以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我想找你幫個忙。”

崔錟咳了聲：“就跟人說是你的人，這樣，楊斐羽便不會敢再了。”

謝厭聞抬眸看他，眼神冰冷。

崔錟尷尬的別開目，過了幾秒又看回來：“你老婆那邊，我去幫你解釋。”

謝厭聞盯著他沒有說話。

崔錟嘆氣：“你別這麼看我，我也就是問問，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如果你愿意的話，你之前想要的q國那塊地，我幫你搞定。”

那塊地，謝厭聞看中很久了。

他想用來建一個游樂園，一個全世界最大的游樂園，只屬于許念意的游樂園。

畢竟，那麼喜歡玩。

然而這時候，謝厭聞想到的，卻是許念意在電話里問他的那句話。

問他：“謝厭聞，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如果說，他同說實話，按照許念意的脾氣，是絕對不愿意離開他的。

可如果不走，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再傷害到。

他們之間的問題是無解的。

相隔了二十年的歲月，是無法靠去拯救的。

如果不再是拯救，而是更深的痛苦和絕，是自卑到極點時化作的憤怒，是對的傷害。

那這，就不該再繼續了。

謝厭聞比誰都清楚。

他沉默許久，直到煙燒到了他的手指，他驚醒過來，將煙扔進煙灰缸里，淡淡的說：“行，我幫你。”

他看向崔錟，“不過，不用跟誰解釋。”

崔錟愣住。

謝厭聞也沒同他解釋什麼，他們重新進了病房。

病床上的姑娘不太自在，謝厭聞坐在沙發上，什麼也沒說，只看向在病床坐下的崔錟。

崔錟拿了陳依然的手機給他拍了很多照片，然后按照謝厭聞的意思，發給了許念意。

雖然崔錟也不明白，謝厭聞到底在發什麼神經。

他只是想暫時借謝厭聞的名頭，讓楊斐羽不敢陳依然，明明是可以跟許念意解釋的，可謝厭聞似乎是想讓這件事變得更復雜。

也的確如謝厭聞所想，許念意大概信了。

雖然沒有問他什麼，可他從d國回去后，住在了公司，幾乎不再回家。

也沒來找過他。

向來熱開朗的姑娘，那時候或許還在想，為什麼明明是他掐了傷了，沒有怨他怪他還哄著他，可他卻轉頭喜歡上了別人呢？

應該在等他，去同解釋。

卻只等到了，他和陳依然進酒店的視頻。

他是故意的。

和陳依然一起下車，進酒店時，手虛落在腰上。雖未到，可找對角度去看，便像是他摟著陳依然進了酒店。

到了頂層，他把陳依然給了崔錟，轉進了另一間套房。

一夜未眠。

他很清楚，過了這一夜，他就會徹底失去他的念念。

他站在臺，著星空。

想到了最初來到他邊的時候。

著星星說：“明明知道人去世了會變星星都是假的，可還是希，他會變最明亮的那顆。”

如今，謝厭聞著那片星空。

如果有一天，他離開了，也會在夜里無眠時，著星空，尋找他的影子嗎？

他想。

還是不要了。

的人生還那麼長，不應該耽于過去，留一個只會傷害的人。

只有這樣的決絕，才會愿意徹底和過去，和他告別。

他了解。

只有這樣，的余生，才會繼續燦爛。

一切如他所愿。

他和許念意，終究還是離了婚。

那兩年多的時間，他的病也越來越嚴重，整夜整夜睡不著已經是常態，脾氣越來越暴躁，手臂上多出了許多的傷，都是他無法自控時留下的。

邱昶安那段時間很擔心他，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著他。

而他實在不了時，也會去看看許念意。

重新回了學校，依然那麼沒心沒肺，每回他見到時，總是笑容燦爛，跟人說說笑笑。

他默默著，覺得難過，又覺得歡喜。

邱昶安在他旁，“五哥，告訴吧，嫂子會理解的，也會回來的，你這樣折磨自己，見了得多心疼？”

“不。”

他說。

他的念念，忘了他，才會過得更好。

如果回來，現在的他，會更自卑自怨，在這樣的他邊，會痛苦。

他轉離開，“我去d國待一段時間。”

現在，只有在那兒，他能得到片刻的安穩和短暫的安睡。

可再好的心理醫生，也拯救不了現在的他。

謝厭聞很清楚。

他的人生，終究還是快要到盡頭了。

謝厭聞也沒告訴邱昶安，在d國，他遇到了一個云游測字的僧人。

僧人說要為他算一算。

他平時從不信這些，可這次，他停了下來。

寫了一個字：念。

僧人著那字微笑。

還了他一首詩。

“結盡同心締盡緣，此生雖短意纏綿。與卿再世相逢日，玉樹臨風一年。”

謝厭聞著那首詩怔了很久。

然后，替那僧人所在的寺院，捐贈了百億。

僧人說，他是三清寺的和尚，若是有緣，以后在三清寺還能再見。

從d國回來，謝厭聞開始安排他的后事。

他名下所有的財產其實已經在離婚時全都轉到了許念意名下。

現在，他要把那個快要建的游樂園送給。

至于謝家，他給他的侄兒，那個孩子聰明沉穩，會是個很好的領導者。

然后，他找了一個燦爛的日子，去了三清寺。

他沒有見到那位僧人，想來是無緣。

他了支簽。

簽文大吉。

謝厭聞輕笑。

他離開三清山，一個人慢慢朝遠走，也不知道要走向何，直到徹底無力時，靠著樹干坐下，抬眸想向遠方。

樹木綽綽，遮住了視野，一眼去，似乎便已是盡頭。

可他卻看到，笑盈盈的，拿著煙火在奔跑歡呼，大聲他：“謝厭聞……”

謝厭聞想到他到的簽文：

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

他角輕彎。

人生到盡頭時，得見來生歡喜，的確是大吉。

手中的煙花燒完了，芒消散，世界變得黑暗。

的聲音抖，帶著害怕：“謝厭聞，你在哪兒？”

“念念……”

他朝抬手，輕聲溫：“過來，我幫你把煙花點燃。”

那時候，你就看到我了。

——

謝厭聞葬禮結束后，許念意離開墓園。

半個小時后，邱昶安收到消息，許念意的車在墓園外彎道被撞，車盡毀，而車無跡，空無一人。

——

結盡同心締盡緣，此生雖短意纏綿。與卿再世相逢日，玉樹臨風一年。——倉央嘉措。

厭聞世上語，念我意中人。——陶淵明。

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西廂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