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若知曉，必不會這般淡定地坐在車里。

梅爻忽而覺著李姌有些可憐。

再是張揚跋扈，蠻任，也不過是王權政治的工，想想便覺絕無力。

又忽而自憐道，“不曉得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會在毫不知下，這麼一道恩旨，嫁給一個不的人。”

“你不會！”他言之鑿鑿，“你不會的，別擔心。”

著他認真的眸，笑了，“應該不會吧，畢竟我父王也不是那般好說話。”

又想起離家那日，父王這個霸道蠻主，抱著猛掉眼淚，嚷嚷著要是了委屈就傳個信，老子干他娘的！

又說挑婿只管選自己喜歡的，要是遭人強迫，告訴父王，也干他那娘的！

實在挑不出來也沒關系，不用委屈將就，想回來便傳個信，讓老二去接！

父王一向說話算話，覺著圣人當不至于毫無顧忌地來。

又問他：“這些消息，你是如何知曉的？”

他得意道：“我自然有我的途徑，就如你不在朝中，也自然有人向你報信，為你拆局一樣，我也有我的。”

梅爻撇道：“我可不敢跟你比，我不過打聽些花邊趣事，你這可是帝心腹語！”

他無聲輕笑，帶了涼薄：”圣心叵測，誰又能得準呢？一朝心頭，一朝足下泥，是皇恩浩。“

梅爻見他神有異，一時并未接口，卻見前方打馬逆行來個輕甲護衛，朝著嚴彧道：“嚴將軍，陛下有請！”

嚴彧應了聲，對梅爻道：“這幾日出行最好帶人，可記好了？”

梅爻聽他口氣認真，想問又知不便，只點了點頭，便見他輕夾馬腹，朝前奔去。

第44章

月華如水,星斗漫天，夜風徐徐弄院中那幾株西府海棠，地上碎影搖曳,時有時無的清香散了滿院。蛐蛐兒不知躲在哪草棵里逗趣兒,一聲高一聲低地著，幾只早早活躍起來的螢火蟲，挑著小燈籠在院中飛來飛去，南苑的夜比城中多了不野趣。

梅爻已洗漱完,換了寬松寢,卻又并無睡意。先在門口坐了會兒，又跑去院落中捉了兩只螢火蟲,籠在手心里,風秀趕找個東西來裝。

風秀四下找東西的功夫，打量著小小院落,蟲鳴花香,不由想起南境那山居。

文山的獵場在天痕山中,南境的山常年郁郁蔥蔥,林木深邃,山中遍布未馴化的飛禽走,虎、豹、豺、獐子、麋、野豬、野兔、鷹、雕、鸮等等,代代繁衍，活得恣意灑,倒不似這南苑,飛禽走是放養進來的。

小玉便常去天痕山中獵。

其實最初留下小玉，并未想好要他做什麼，只當時被他那副混不吝的姿態和眼神吸引。他人都被折磨得皮開綻了，眼里也無一懼意,看向二哥梅溯時，不知是不是錯覺，甚至還有幾分上位者的睥視。

他在那養傷時，便對答不理

，毫不知恩。后來傷好了，使喚了他幾次，沒有一次讓順心，他態度倨傲，行事敷衍，不屑差，還不能罵，會頂，頂也只一句：小姐可以換人。

都沒嫌棄他呢，他先不屑伺候了！

氣頭上讓霜啟賞過他幾鞭子，他當時眼中似是閃過一道寒意，可也只是一閃而過，終是一不地了，眼睛都沒眨一下。

打完了應該解氣，可看他副那樣子，更心堵。他不認錯、也不求饒，更不改。

想想舞那麼黑的手段他都扛過來了，區區幾鞭子他確實看不上。可當隔窗瞧見他褪下上，燈下練地給自己上藥時，竟生出一種莫名愫，說不上是心疼，還是生氣。

他做不來伺候人的活兒，留在邊梅溯也不放心，說如此不識好歹的桀奴，只配跟畜生打道，于是他去了營。

他有時住在山里，往往一待便是好些天。他走后邊是聽話的家奴，一個比一個乖巧，反倒覺得了些什麼。

于是帶著霜啟上了山。

獵苑外場有個小院，院中有幾間簡陋的寮房，是供師臨時起居的，小玉便住在里面。

趕到時他并不在，日頭落山也不見人回來。其實想過若是他想逃跑，倒是有很多機會，可他并沒有，真是個怪子。

里外轉悠了一圈兒，院子很干凈，沒什麼多余東西。屋門口有只小水缸，盛了小半缸水，旁邊有只木桶。進屋只有一榻一幾一架，案幾上有只油燈，連椅凳也無，床上一床薄被，倒是疊得規整。

他害等這麼久，可不能白等，一時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便霜啟從院中尋來一麻繩，做了個機關，然后靜等他來。

已有好些天不曾見過他，此刻心里竟有些期待。

記得也是這樣一個月華瑩瑩的夜晚，和霜啟貓在那間小小的寮房里，聽見院中傳來腳步聲，走得并不快，一步一步，每一下竟像是落在心上，引得心跳莫名漸快。

腳步聲越來越近，上了臺階，到了門口卻忽然頓住。

大氣不敢出，有一瞬懷疑來的不是小玉，而是什麼惡人？下意識抓了霜啟的胳膊，把又朝靠了一些。

終于門開了，“嘩”一聲，一桶涼水兜頭澆在了進門的男人上！

借著清灰的月看清了，不是小玉又是誰？

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下一瞬便咯咯地笑個不停，他看起來好狼狽啊！

他逆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他只站在門下一不。

笑了一會兒終于覺得哪里不對，對霜啟道：“掌燈。”

霜啟亮火折子，昏黑的屋里終于亮起了一片昏黃。

借著燈看清了他，也皺了眉頭。

他渾被澆得淋淋的，頭發是的，幾縷打的發在臉上，還在淌水。他上服多破損，胳膊更是了半截袖子，鮮和水混在一起，滴答滴答地往下落。足下也了一只靴子，腳上也全是。

立時慌了，又驚又怕，還有些無暇細想的別的緒，只結結道：“怎、怎麼回事，你怎的又弄一傷？”

他也不吱聲，邁步走向屋子一角，取了條帕子胡了幾下丟到一旁，又尋了件也不知是不是干凈的服，“呲啦”一聲扯幾條，自顧自給自己敷藥包扎。

霜啟湊近了低聲道：“瞧著像是被野撕咬的。”

無所適從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兀自理傷，又看看滿地泥濘污，頭一回覺著自己無理取鬧。還有那小半缸水，可能是他幾天的口糧，讓這麼一鬧便沒了。山上取水不便，他傷這樣，恐怕重新擔水也很艱難。

一時不知所措，想找些話說，又不知該說什麼。除了父親和哥哥，也沒和誰低過頭，眼前只不過是個遭了耍弄的小奴，更是開不了口。

就那麼看著他，直到他包好胳膊，想要服理上的傷時，才突然轉向道：“小姐請回吧，別嚇到你。”

他聲音冷冷的，雖聽著是句為好的話，可充滿了嫌棄。

扭頭出了屋子，走到院子中間又停下了。

霜啟是個話不多的，小姐不走，便也不。小姐不說話，便也不出聲。

一陣陣的蛐蛐兒聲響在院子里，襯得這夜更加的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梅爻轉過來，向那燃著一豆亮的寮房，一時覺得小玉的影有幾分倔強的可憐。

又站回了階前。他已理好傷口，換了衫，正在收拾一地狼藉。

喊道：“你跟我回去！”

不想讓他在這里了，這次只是傷，萬一下回躲不過……

他頭也不抬道：“等小猞猁出生就回。”

“隨便你！”

氣得扭頭便走，心里堵了一路，可仍是連夜派了大夫來，給他送了藥、和吃食。撐著不睡，只等人回來差，可得到的回話，他只說了一句話：有勞。

連句謝也無。

說不清是生氣更多，還是愧疚更多，亦或是別的什麼愫。

杵在院中怔怔失神，風秀已找來只輕薄細紗做的小袋子，一溜小跑過來道：“小姐把它們放這里，亮也氣！”

小蟲子不大乖，梅爻籠著手往袋子里裝時，一不留神竟一只飛了出去。眼看那只小燈籠又開始忽上忽下的飄，梅爻一邊追一邊喊：“快點風秀，幫我抓回來！”

嚴彧進院時，便是瞧見月下一襲白在追流螢，袂蹁躚，像只輕盈盈的蝴蝶，秀發散落肩背，隨著跑揚起又落下。待追近了，便猛地手去撲，寬大的袍袖落下來，出半截皓白玉臂，眉眼彎彎笑得又純又甜，看得人沉醉。

只可惜運氣不好，那小蟲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撲了幾次都不得手。嚴彧無聲一笑，卻見那只星點仙子朝他這邊飛來，他只輕輕一抓，已經其籠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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