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著調理這麼些時日，江意歡也終于好些，卻沒想問題竟是出在了這一碗湯上。

“把湯停了。”

謝宴安沉下臉，府醫卻戰戰兢兢道：“可……可老夫人那邊……”

謝宴安似笑非笑，府醫驟然一抖，連忙道：“是，屬下知道了！且，且江意歡姑娘用藥用得久，其實現下停了藥，那一時半會兒也很難有孕。”

他聽完府醫的話，不自知地微微蹙眉，“配些溫養的藥去為調子。”

府醫連忙應下。

謝宴安朝他看一眼，又叮囑道：“藥材從我私庫拿。”

目送著府醫離開，謝宴安收回自己的目，青竹當即問道：“主子可要用晚膳？”

謝宴安微微頷首，青竹也離開，屋驟然一靜，倒是讓他心底生出幾分雜的思緒。

他昨夜見著江意歡微有些發白的臉，不可避免地想起他將帶回來那一日——

穿著一輕紗的江意歡忍著眼中淚扯住他的擺，眼底滿是絕，卻還死死抑著淚水，狠狠了眼睛道：“求貴人將奴帶走，奴愿意為您當牛做馬來償還您的恩，只希貴人憐惜。”

謝宴安心底淡淡，面上神不變。

求他的人多得是，這句話他也早就聽得厭煩，即便是在戰場還是在朝堂之上，不知道多人求著他，盼著他高抬貴手。

他自然知曉自己本就是個冷心冷肺的人。

只是江意歡看著他，蓄滿淚的眼底映出他的倒影。容貌，就是個青樓子，可偏偏上不見一風塵氣，反倒顯出幾分近乎于驚慌小的茫然，毫無防備地看著。

知道嗎，他手下的人命可比后追來那人多得多。

謝宴安察覺到自己心神微恍，順手將人帶上，某一日又正好順水推舟收了，如今一晃神，竟也三年了。

他沒想過自己會對食髓知味，一次又一次地為破例，將養在府中。

他見過的人不知多，可向來不近，也本沒時間搭理這些事，沒想到卻還是折在上。

謝宴安眼神微微一黯，只默不作聲地挲著手中書頁，片刻，指腹忽地被劃破，傳來一陣微弱的刺痛。

他意味不明地笑一聲，被自己剛才莫名雜的思緒到好笑。

江意歡很乖，又懂得分寸，背后無牽絆，最適合當做一個寵妾。

他想，若是一直乖乖的，他日后也會正式將抬為妾室，破例給一個孩子傍。

……

早起，江意歡推開窗，才忽地發覺外面下起細細的小雨，雨如般飄落，被風一吹，落在的臉上。

江意歡還沒緩過睡意，進屋的小桃嚇一跳，連忙拿起一側的大氅為披上道：“府醫前幾日才說，讓您小心寒！姑娘您快些坐回去，等著奴婢為您梳頭。”

聽著小桃的關心，江意歡心里一，應下聲回到銅鏡前，等梳好發髻，遲疑片刻，看著銅鏡里稍有幾分蒼白的，手拿出妝奩一側放著的口脂，用食指輕輕捻了一些涂好。

“這才好，姑娘生得好，就是要用些胭脂水，要不然豈不是白費那麼好一張臉！”

小桃笑得合不攏，江意歡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我等會兒去爺的院子一趟，去送安眠香。”

這幾日一直雨綿綿，面上不大好看，還是需要掩一掩，若是真的再遇見他，那就不好。

雖然清楚這幾日謝宴安忙得腳不沾地，今日去怕是遇不上他的。

江意歡抿了抿，帶著小桃撐著傘就往謝宴安的院子去。

到了院門前，守門的丫鬟見狀，當即恭敬道：“意歡姑娘是來換香的？”

江意歡應一聲，剛進院門，就聽見不遠忽地有人自己，不由得抬眼，見到眼前人時一愣——

是李婉月。

“意歡姐姐怎麼來了？”

李婉月驚喜，見手中托盤，才手想要去拿，笑道：“這是什麼？”

江意歡生出幾分不安，下意識后退一步。

但念著李婉月是謝宴安去世兄弟的妹妹，還是下心底那一緒溫和回應道：“這是爺的安眠香，爺屋里的香料快沒了，于是奴婢來送一些。”

說完，抿笑笑道：“那奴婢先進去了。”

“等等。”

李婉月像是好奇般湊上來，手拿起裝著香料的小瓷盒，對著江意歡笑道：“安眠香？”

江意歡回答道：“是，這是爺用慣的，確實有些作用。”

“宴安哥哥竟也開始用這個東西了。以前，他和我哥哥練武時，總是早出晚歸，倒頭就睡，我去找他們時候，兩個人都歇下了。”

李婉月像是抱怨，語氣中卻出幾分兒家的態，“不過宴安哥哥都會記著給我帶一份我喜歡的糕點，笑著說，是給我賠罪的。”

江意歡一愣，還從未見過會笑，會為人準備禮的謝宴安，印象里，他總是冷冷的。

他原來是這樣的？

江意歡微抿，面上神不變，攥小瓷盒的手卻不自知用力，指尖微白。

李婉月說完，故作害，“哎呀，不小心說多了。我這些日子也總是睡不安穩，不如意歡姑娘分我一些？”

說著，對著江意歡眨眨眼，語調漸漸沉下去，“意歡姑娘也知道，我橫遭變故，心底一直不安穩，睡得不好。連宴安哥哥都覺得有用，那定然是好件。”

江意歡有些遲疑。

這香料難做，去年冬天北地產其中一味香料鬧了雪災，于是一直缺著。府上的管事這幾日快馬加鞭去找，等尋來之后，新香料也得做個三五日才能完工。

不過，給分一些倒是可以。

想到這里，江意歡應道：“那奴婢給李姑娘分一些。您稍等片刻，奴婢回去一趟，找一個小罐子。”

李婉月卻手直接要從托盤拿起，蹙眉道：“意歡姑娘先給我？反正你會調香，不如再給宴安哥哥調些新的，也不難，是嗎？”

江意歡下意識就要拒絕，只是李婉月下一刻像是手般驚呼一聲，手中小瓷罐掉落。

一驚，連忙手去接，可小瓷罐掉落得太快。

下過雨的青石板，江意歡又急，等回過神接到小瓷罐時候，人已經狠狠地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一響。

丫鬟們嚇壞了，小桃沖上來抖著問，“姑娘！姑娘！您還好嗎，快來人啊，找府醫。”

江意歡疼得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抬眼朝著李婉月看去，卻見面上似是飛快閃過一得意，然后故作慌地上前道：“抱歉！我只是不小心，沒想到罐子那麼沉！”

江意歡疼得說不出話，并未作聲。左手手腕狠狠在地上，不用想都知道那里肯定模糊。

只是急之下，自然是只能去接安眠香。這香自三年前就沒斷過，謝宴安不說，但是也知道這香不能斷。

好在香沒事。

李婉月倒是比先一步哭出聲，“意歡姑娘，你就怪我吧，都是我不小心。”

“沒事，小桃，不過一點小傷，你不要興師眾，等會兒回去你為我包扎一下就是。”

江意歡咬牙忍著痛對李婉月搖搖頭，被已經嚇哭的小桃攙扶著要爬起來，下一刻，卻忽地見視線中出現一道悉的影。

按理謝宴安這個點應該不在府上，江意歡見到他推門而出時，徹底愣在原地，鼻子微微有些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