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漸深。

謝宴安坐在馬車，額角微微冒汗，卻只擰眉注視著手中的書頁。

和他對坐的是一個穿著灰衫短的裴知書，衫簡陋，卻不掩他周清貴，眼神銳利，半倚在榻上，調笑般地朝著謝宴安開口。

“嘖，也只有你在這時候還有力看這些。”

裴知書挑眉，眼底似笑非笑，“我實在好奇，原先你獨來獨往，恨不得一個人把事全都做完，絕不讓旁人沾手。這次，你怎麼這麼好心，將我帶上了？”

聽著男人的話，謝宴安面上神不變，心底卻忽地想起江意歡那晚，紅著眼睛離開書房。

“難不你是急著辦事兒，快點回京？”裴知書笑一聲，高挑的眉梢更是揚了揚，意味深長道：“謝家有什麼值得你留的，難不你真是為了那個傳聞中的貌小通房？”

“適可而止。”

謝宴安面不變，翻書頁的手指卻微微用力，紙被得發皺，“不要得了好還賣乖。”

“懂了。”裴知書了然，“原來傳言是真的。”

謝宴安冷笑，裴知書忽地直起奪過他手中書頁，眼神帶著幾分戲謔，“那你就不怕那小通房恃寵而驕？”

謝宴安冷淡掃他一眼，懶得和他計較，環住雙手玩后一仰，閉上眼，面上影明滅，神莫測。

江意歡怎麼可能恃寵而驕？

甚至實話都不敢說。

謝宴安睜眼，又冷淡地掃裴知書一眼，眼底滿是嘲諷，裴知書被他冷漠的態度噎住，最后訕訕一笑，將他的書還回來。

他接過書，翻開，卻再也看不進去。

謝宴安想起那日江意歡在自己追問下的沉默，心下怒意便揮之不散，甚至眸微沉，眼底又帶上幾分慍。

……

一連過去五日。

天一日日熱起來，江意歡一直神懨懨，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心下悵然。

坐在屋都這麼熱，就是不知道謝宴安這幾日如何，他在外奔波，肯定比累多了。

沉默片刻，對著小桃問道：“爺出去五日了，他那邊有沒有消息，說什麼時候回來？”

小桃一頓，搖搖頭，“數一數日子也該回了，姑娘，不必著急。”

江意歡手指了，心底像是被小蟲子啃噬一般，細細的不安蔓延而上，只要不見到他一日，心底就靜不下來。

兩人分別前還在鬧不快，離開前一夜，承歡后便離開。

第二日謝宴安離開前也不曾讓青竹留個消息，以前再匆忙，也會找人來說一聲。

悵然地看一眼窗外，忽地轉頭問小桃道：“爺那日走時候，臉如何？”

這是江意歡這幾日不知第幾次問起來這件事。

小桃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在謝宴安的事上撒謊，于是抿了抿道：“面不大好看。”

江意歡的心又跟著一沉，深深嘆口氣。

他到底是余怒未消，還是只是因為別的事不快？

兩人之間從未如此，江意歡是想起謝宴安那一日發怒時的刻薄話，都心口發，更別想他在還未徹底表態時便離開，只留下一人在屋中醒來。

強著心底一切不安，一晃神就已經到了黃昏。

小桃出去備膳，出去才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去而復返，急匆匆道：“姑娘姑娘！主子回來了！剛才青竹遣人來說他已經到了城門，怕是一會兒就到家了！”

什麼？

江意歡又驚又喜，尚未來得及收斂面上不安就猛地站起，心口狂跳。

小桃見驚喜，眨眨眼道：“主子這次出去好幾日，不如姑娘去謝府門前迎他？”

江意歡下意識就要開口拒絕，只是想起離開前的事，不由得遲疑片刻，最后轉在梳妝臺面前坐下，飛快理了理自己的妝容。

“好。”

應一聲，對小桃道：“你命人去準備好晚膳，然后跟我去門口接爺。”

見江意歡主，小桃自然歡喜，連忙應下去叮囑丫鬟們準備好，然后跟著江意歡往門口去。

到了門前，江意歡立在那里忍不住抿，心下期待，卻又夾雜著幾分不安。

傳信的人作很快，但來信時謝宴安已經到了城門前，于是江意歡剛出門沒一會兒，便聽見不遠的街角傳來轆轆的車轍聲。

江意歡微微睜大眼，不自知地踮起腳尖。

不遠，裴知書挑起車簾，無聊地往外瞥一眼，忽地頓住，挑眉道：“怎麼有個人？誰家的？”

定睛一看，人后是謝家的大門。

裴知書驚了一下，轉頭問謝宴安道：“你家什麼時候有這麼漂亮的人，若是個丫鬟，送我如何？你也知道，我一向憐香惜玉，自然……”

謝宴安冷淡抬頭，順著他目朝外瞥一眼，在看清門口那人時，面驟然沉。

門前人是江意歡。

“滾。”

他冷笑一聲，朝著裴知書道：“三個月以，不要讓我在謝家見到你。”

“你！”裴知書沒想到他翻臉那麼快，放下車簾，不由得咂舌，回過神才驚訝道：“這不會是你那個小通房吧？”

馬車已經停下。

謝宴安直接起離開。

裴知書掀開簾子，正巧對上江意歡微含張的一雙眼，不由得一愣。

江意歡沒想到車上還有別人，下意識后退一步，卻見著那男人朝他挑眉笑笑，意味深長道：“你就是謝宴安的那個小通房？”

頓了頓，被這句話說得耳微微一熱，禮貌地朝那人笑笑。

“江意歡。”

這才察覺謝宴安掀開車簾直接跳下車，眼神冷淡，立在前。

他比高半個頭，垂眼時更顯出幾分迫，讓江意歡邊的驚喜歡呼聲默默咽了回去。

他沉沉注視著，棱角分明的英俊面龐被昏黃的黃昏分割幾塊，眸底神不明，“你出來做什麼？”

他看著面上和裴知書應聲時還未散去的笑意，心底漸漸浮出幾分難言的煩躁。

江意歡聞言卻呆了呆，抿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還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