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nbsp;nbsp; 昨夜

◎“上車”◎

下車時天愈發沉，像是要下雨。

許初允的心也因為那幾條陌生號碼的短信而變得低落，像是被魂不散的水藻纏繞，將人拉深海。

郁結的心無釋放，許初允給好友姜莞發了條消息：【他又給我發消息了。】

姜姜今天魚了嗎：【！！】

【這都這麽久過去了，他還沒放過你嗎？！】

【你看容了嗎？】

姜莞似乎真的在魚，上班時間也依然秒回。

冬日初雪：【沒看，直接拉黑了。】

姜姜今天魚了嗎：【幹得漂亮！別讓這種垃圾人影響你的心。他知道你現在住的地方嗎？】

冬日初雪：【應該不知道。江城大大小小幾十個影城，他找不到我的。】

許初允向來很小心，不管是微信還是微博，社上從不暴自己的住址和所在劇組，哪怕是分圖片也會很小心地截去標志建築或者其他代表強的符號。

保護好自己的私，做人低調，這是媽媽從小到大教的道理。

姜姜今天魚了嗎：【你一個人住害怕嗎？要不要我過來陪你住？】

許初允心了一瞬，然而想起影城地郊外，而姜莞在市科技園上班，如果真的搬過來和一起住，那姜莞說每天要比之前提前一個小時起床，花在通勤上的時間得延長到四個小時。

冬日初雪：【沒事的，不用啦。】

從小到大的朋友，一只手便能數得過來。大學的同學大多只是泛泛之，畢業之後便散人群，好比陌生人。

姜莞是的初中和高中同學，大學沒在同一所，四年來們時不時地約飯一起玩，關系并未淡去，畢業後也在同一座城市打工，之前實習的時候還一起住過。

姜姜今天魚了嗎：【好吧，別太難過，我改天把我哥的服和鞋子帶點過來，假裝屋裏有男人，至能起一點震懾作用。】

許初允失笑：【就你辦法多。】

姜姜今天魚了嗎：【網上學的，獨居孩沒辦法，我還搜集了好多男CV錄音的電話音頻，也可以拿來壯膽。】

冬日初雪：【好。】

和姜莞聊了一會兒，心好了許多。

許初允換了更正式的服，化了淡妝。

今天李念休息，只能自己一個人去跑組試戲。

許初允將提前打印出來的資料卡疊好，放進帆布包，視線裏不經意地映那本正紅的結婚證。

一個小時前發生的一切再度循環播放。

耳尖再度開始發燙。

許初允呼出一口氣，將結婚證重新放回櫃，想了想，又把這個害出糗的罪魁禍首放到最底層，用厚厚的服住。

至未來三個月，不想再看到這個了。

到達目的地時，許初允的鼻尖和指尖早已凍得通紅，呵著氣，雙手取暖。

深棕的木門上白紙黑字張著劇組名，綿長黯淡的過道仿佛永無盡頭，空氣裏浮著酒店特有的薰草香氛味，讓人悶。

許初允輕輕敲響木門，不多不，剛剛三下，進門後禮貌地鞠躬打招呼：“老師們好。”

選角的工作人員正三三兩兩地聊著天，聞聲斜過頭來。

本只是隨意的一眼，卻瞬間驚豔和失神。

至清淡的一張臉，骨相優越，眉眼如黛，塗了一點潤膏，簡單的白，愈發襯得白。

瞳仁是很淺的棕，卻不是那種一見底的剔，這個角度看過去，長而翹的睫落下細的影，看人的眸有一種溫又深的錯覺。

“老師？”

許初允再度開口。

聲線清潤和，咬字很有味道，是有一定臺詞功底的。

工作人員習慣地判斷，回過神後接過的資料卡，“來試戲的？”

“嗯。”許初允點頭。

工作人員仔細問了幾個問題，許初允對答如流，他低頭看起了資料。

看到名字後，原本驚豔的神頓時古怪起來。

那點子短暫的驚豔瞬間消失不見，工作人員隨手將資料卡塞進旁邊的盒子，理廢紙垃圾一樣自然，又隨便問了幾句。

走完流程後，工作人員說：“回去等通知吧，有適合的角會通知你的。”

許初允便知道基本上沒戲了。

餘看了一下旁邊的選角板，大大小小的角幾乎都已經有了名字，像被蘿蔔占滿的坑位。

“好的，那就麻煩老師了。”

道謝，出門將門輕輕合上，低頭開手機，看了眼微信零錢包裏的餘額。

7847.3，這是上僅剩的存款。

影視寒冬，劇組能順利開機的很，可工作人員的態度很奇怪，明明對的外形條件和背景是滿意的，為什麽後面又變得那麽敷衍？

想不出答案，許初允有些心煩意地鎖上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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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耳朵長來做什麽的？說了多次了，還是記不住，不如割了。腦子蠢得跟個豬一樣，當初是誰把你招進來的？”

隔著厚厚的隔音板，也能聽到旁邊休息室裏傳來的聲，“給你五分鐘的時間，重買，超過一秒就跟招你進來的人一起滾蛋。”

下一秒，秦思婉的小助理紅著眼眶出來，一邊抹淚一邊小跑著出去重新買了。

這邊休息室的人全程聽得清清楚楚，面各異。

秦思婉的格，衆人都心知肚明。面對有錢有權，同一階層的人，永遠笑意明。而對于其他工作人員，則刻薄至極。

一開始大家聽到助理被罵得狗淋頭，還會私下悄悄去關心這位助理一兩句，時間久了麻木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圈子這麽大，脾氣暴躁反複無常的藝人很多，但大都裝得很好，在片場毫無顧忌、當著其他人的面，將助理訓斥到哭的現象卻不常見。

李念心有戚戚，兔死狐悲之，手握住旁邊背詞的許初允的胳膊，低聲道：“好可怕，秦老師的真的好毒，路過一只狗都要被罵兩句。”

“還是初初你的脾氣好，在你邊好幸福。”

許初允笑了一下，安地回握李念的手，“有沒有可能，秦老師開的工資特別高？比如月薪十萬，說不定很多人排隊等被罵。”

李念被逗笑。

短暫地笑鬧後，許初允繼續埋頭背詞。

也許是心神有些浮，一個個黑字在視野裏變小鉛塊，排列組合，就是記不住。

江聞祈給出了三天的期限，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

還沒想好到底做何答複，每個選擇都各有利弊。

空氣中忽而漂來幾淡淡的腥味，有些刺鼻。

許初允蹙眉放下臺本，擡眼去。

一個工作人員戴著手套，抱著一團模糊的什麽走過去。

仔細一看，似乎是一只活，肚皮還在輕微起伏著。

許初允問了一句，“請問這是什麽？”

“許老師。”工作人員轉頭打招呼，解釋道：“一只被車撞了的流浪貓，兩個前腳都被撞斷了，有點可憐。”

說著，工作人員走得遠遠地，將手中的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可是……它好像還活著？”許初允忍不住說。

工作人員笑了笑，“被車撞了，手都斷了，活不久的，今天已經盡其用，發揮它的最大價值了。”

語氣有些習以為常的漠然。

許初允沉默了。

李念回過神來，跟工作人員聊了幾句，才知道事的經過。

原來今天有一幕的戲份缺道，充當，恰巧有只流浪貓昨天被撞了，在路邊奄奄一息，工作人員就過去喂了火腸吃，抱過來當做道拍完了鏡頭。

“初初……”

李念蠕著，想跟許初允說什麽，但是又閉上了。

許初允知道的想法，但現在在片場，實在不出空。總不能跟導演請假說要送流浪貓去醫院，等會的戲份晚點再拍。導演不可能讓整個片場等。

很多劇組都會用到，但是往往用完就丟，除了一些運氣好的能夠被好心的演員收養，其他的流浪貓狗往往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最終死在黑暗的下水道，或者凍死在覓食的路上。

許初允浮躁的心思也下去了，抿了。

影城附近經常有各種流浪的貓貓狗狗，像一次品，被劇組用完就丟。但是現在的片酬只夠勉強維持自己的房租和日常開銷，連多的錢寄給都做不到，有心無力。

錢。還是錢。逃不開的永恒話題。

來不及傷，工作人員過來了，許初允放下臺本匆匆趕過去。

也許是目睹慘烈一幕的心有戚戚，一整天許初允都有些沉默。

平時話便不多，這下更顯得寡言。

晚上下戲，許初允躊躇半響，還是走過白天的那個垃圾桶，懷著謐的期待，狀似不經意地看去——如果貓貓還活著，就帶它去醫院。

然而垃圾桶只餘斑斑跡，并沒有貓咪的影。

許初允不知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安自己也許是劇組的其他好心人看到了，于心不忍接到醫院去了。

深秋時分，天黑得越來越早，許初允走出影城，天空黑雲布，風吹得樹木婆娑作響，似是預兆著暴風雨的來臨。

手環抱雙肩，心想明天得換一件厚點的外套了。

剛出影城門外，豆大的雨滴便落了下來，很快連大雨，噼裏啪啦打在地上，激起一陣灰塵。

暴雨如注，冷風蕭瑟。

許初允躲在街邊的屋檐下，掏出手機，正想打個車回去，餘卻瞥見——

有些悉的影子。

馬路邊，幾個染著黃發打耳的十幾歲的男生，正圍繞著一團黑，臉上帶上肆意放浪的笑意，頗有些熊孩子找到了有趣玩的興味。

許初允定睛一看，心差點跳出腔。

——是白天見過的那只被撞傷的貓。

小貓在地上艱難地挪，然而沒爬多遠，再度被男生一腳撥回原地。

蜿蜒的跡像生鏽的紅漆，順著雨水落下臺階，有種慘烈的驚心。

男生們笑得更開心了，像是找到了什麽可以玩弄主宰別的生命的樂趣。

那是一種對生命的漠視和殘忍。

許初允低頭敲打了兩下手機，沖進雨簾裏——

在小混混們有些詫異的目裏，撥開圍繞的人，低頭去確認貓貓的狀態。

“喲，好心人來了？”小混混們短暫地愣神後反應過來，尾音拖得很長，“，這麽有心啊——”

“要不……也我們唄？我們也很缺啊。”

同伴回以心知肚明的哄笑聲，其間的暗示不言而喻。

許初允充耳不聞，只低頭確認貓咪的狀態。

這只貍花貓大約六個月的樣子，骨架大，然而瘦得可憐，形銷骨立，兩只前爪地垂下，像是斷了，發出腐的味道，混著雨水腥味，兩只後爪還在著，呼吸微弱。

像是應到了有轉機的存在，小貓睜開眼，一雙玻璃球大小的眼珠，哀哀地看著，後爪無力地撲騰著，貓頭往前蹭著，似乎在嗅上的味道。

掙紮中，它從路邊的臺階下來，許初允忙手接住摟懷裏。

貓貓上的污水和跡瞬間浸了的白，它輕聲發出細弱的呼喊，後爪撲騰著，勾住了的袖口。

許初允的心一剎五味雜陳。

它狀態很差，卻好像很想活下去，就像也想在偌大的江城，尋求一條能讓自己活下去，且不太狼狽的路。

許初允抱起貓咪，想轉頭離開。

“幹什麽？這是我們的貓。”一個年輕男生上前擋在面前。

“……這只貓貓傷了，需要去醫院醫治。”

雨聲轟然，眼前的世界模糊一片，許初允了一把臉上的水，聲音卻異常平穩響亮，“我想帶它去醫院，請你們讓讓路，好嗎？”

“可以啊，不過給你讓路，我們有什麽好？”

為首的小混混笑嘻嘻地道，骨的目從上至下直白地打量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眼前生渾都被雨水打，沾水後異常沉重，松松垮垮往下掉，出一截鎖骨和瑩白的皮，仰著頭與人對視，極黑的眸子在黑夜昏黃燈芒裏，亮得嚇人。

“……”許初允平靜道，“小貓的媽媽會謝你們的，也算是積攢功德了。”

“我的意思是，你能給我什麽好，聽不出來嗎？”為首的混不吝地道，“你從影城出來的，長得這麽漂亮，是演員吧？不對象？我還沒過明星呢。”

周圍又是一陣哄笑。

許初允聽在耳裏，掏出兜裏的手機，示意了一下通話記錄，“三分鐘前，我給警察叔叔打過電話，請他們一起來幫忙救助小貓，我想他們應當很願意和你們一起做好事的。”

“神經病吧你，這麽點事還報警？”

為首的黃沒想到會這樣作，目不善地輕啐了兩口，“真掃興，走了走了。”

左右口頭也占過便宜，一群人繞路走了。

許初允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暗暗松了一口氣。

沒有打電話，是找了張截圖嚇唬小混混們。不過過來之前，也提前編輯好了報警短信，一有不對就準備發送。

許初允低著頭，抱著小貓，在雨幕裏艱難地行走著。

突如其來的雨將附近人流沖刷幹淨，影城本就并不繁華，此刻更顯得冷落。

這一段路況不算好，腳下泥濘，許初允抿著，雨水順著臉頰領，漉漉的，讓人難。

等紅燈轉綠的間隙。

一輛黑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馬路邊。

起初許初允并未注意到，直至這輛車攔住了的去路，明亮的車燈打過來。

許初允腳步頓了頓，而後加快步伐準備繞路離開——

“上車。”

極淡，而又清冷的聲音穿破雨幕，在雨聲裏響起。

許初允過去。

世界的一切都在暴雨中模糊，蒙上一層磨砂似的濾鏡。

車窗半降，路燈昏暗的線下。

男人的面孔沒在黑暗裏，看不分明，卻極迫，顯得矜雅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