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更覺拖延不得，索先挑上一堆合適人選，等崔和豫回來敲定，明年生辰前拜堂親，便仍是挑不出半分錯的貴，退婚也只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實在有蜚語流言，那也是朝著藍青溪那個瞎子去，落不到頭上。

“人備船，我要親往十八郡。”

金縷有些猶疑地開口：“公子還未出過遠門呢，不若再等等，等公子回來，與您一道去？”

崔竹喧揚眉，嗤笑一聲。

“不必，普天之下，還有敢與我崔氏過不去的人不？”

*

白水拍岸，浪打船舷，湍急的水流比馬蹄踏出的靜要大得多，迎面的風將船帆吹得鼓脹，夾岸的青山接連后撤，若拋去這船的顛簸不談，在這甲板上，融于紅日綠江的上佳景致，倒不失為一個散心的好去。

“那船家好生黑心，推說什麼時值汛期，要了咱們三倍的價才肯開船！”金縷忿忿不平地罵道，“哪來的什麼汛期，這都出來七八日了，雨星子都未見著一點，就是坐地起價，宰咱們呢！”

“匆匆忙忙出來，被索了高價也難免，我看坐船還有幾分趣味，等此番回去，叔父給我去訂一艘，免得下回出門還得賃船。”

崔竹喧立于船舷，著躍水而出的游魚很是新奇，饒是被晃得有些頭暈，也舍不得回船艙躺下，只是在口中含了些酸梅著，將每一尾魚瞧個仔細。

“這兒的魚倒是比府里的活潑許多，荷塘里那些鯉魚，一條條笨得很，整日只知道張吞魚食，每月總有些活生生把自己撐死的。”

“家魚自是比不得野魚機靈，”金縷扶著船舷，踮腳往下瞧了兩眼，“好像還的，不如喚人撈幾尾上來，用姜片墊底清蒸一番，味道定然鮮！”

崔竹喧聞言來了些興致，整日里凈吃些山、冰酪的，每次正餐不過夾上兩筷子意思意思，許久沒吃正經菜式，一下被丫鬟引出了饞蟲，向游魚的目微閃，開始思慮起一會兒從哪下筷子比較好。

“那你吩咐下去，多撈些，給大家加道菜。”

金縷欣喜地應聲，提著擺往后頭喊人去了。

崔竹喧則慢慢悠悠地沿著船舷一路走過去，指尖在結實的木板上輕點，眼神則跟著浪花翻來滾去，這條清蒸、這條紅燒、這條水煮、這條糖醋……忽而又有些懊惱地蹙起眉，早先沒想到這些，帶的廚子最擅做冰飲，也不知他做魚的手藝如何，實在失策。

正出神地盤算著，船帆卻不知何時轉了向，整個船倏然而變，腳下一崴，小臂“砰”的一聲砸上船舷，來不及呼痛，指尖連忙攥住木頭，船舷上因常年風吹日曬而生出的木刺如長了眼般，準地扎進了指甲的隙間，嫣紅的珠立即冒出來，滾在朽木上，跌進江水中，宛如一顆顆珊瑚珠。

疼得幾乎要滲出淚來，咬牙切齒的，問責一番這些胡開船的船工，卻聽得那些漢子急切的喊聲：“風變了！前頭有暴雨，快轉向！”

壯的船工飛快地奔去拉扯糲的麻繩，可風比他們更強，雨比他們更快，瓢潑的雨頃刻間將人澆個徹，呼嘯的風一揚，船帆便連累整艘船沖進烏云黑水間，風聲、雨聲、喊聲雜在一塊，每一種都刺耳得很，每一種也聽不真切。

竭力攀著船舷，一步步往回挪去，之前嫌棄窄小得無可逛的甲板，眼下卻大得驚人，在灰蒙蒙中，船艙里的那點燈火跟著巨浪搖來晃去，好像靠近了些，又好像離得更遠，分不清，辨不明，只是踉踉蹌蹌，在這陡然驚現的風暴中求生。

“公子！公子等我，我這就來救您！”

星星燈火旁冒出個纖弱的影，死死地抱著門框，這才不至于被風刮了去，卻還試圖往這驟雨里再闖進些。

往前邁出一步，手掌順著船舷小心地移過去，確保沒有手的可能，一步又一步，眼看著就要搭上那只朝來的手，猛然一聲巨響，不是驚雷，勝似驚雷，整艘船都被驚了一，船立時下沉了幾寸，猶如一架危險巨大的秋千，被推來拽去，把上頭的人和盡數抖落。

“礁了！船水了！”

可這些已與無甚干系了，不在船上，而是被掀落出去。

雨水和江水說不出哪個更寒涼，哪個更刺骨，只能憑本能去攀附住同樣被甩進水里的浮木，意識的最后，是金縷倉惶的尖。

“公子！！！”

急風驟雨難長久，不過幾刻鐘，便云銷雨霽。

天空被沖洗至澄澈明，翻涌的浪也于水面之下，全然沒了先前那副惡劣的模樣，若非岸邊盡是死里逃生的狼狽人，誰敢信這般青山綠水間的殺機重重。

尚能活的人將力竭者拖得離水遠些，挨個按施救，金縷不通水，恰在此之列，嘔出一腹的苦水，劇烈地咳嗽者，整張臉漲得通紅，好容易平復些，慌忙去拽邊上人的角，“公子呢？”

“沒、沒見著……”

爬起，踉蹌地進每個有人的角落，帶著哭腔喊著：“公子！公子您在哪啊？”

“不要嚇金縷啊！”

“公子！”

*

墨的云迅疾南下，帶著湍急的水流，沿江席卷而去，一路不知禍害多船只，箱、櫥、柜、匣，又或看不出原形的朽爛木片，兼之各的布料攪弄到一起，如同一個巨大的泔水桶，匯集了各種各樣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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