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皮被浸至與河水同溫時，才踩著爛的沙土上岸，饒是他一貫在水里討生活，帶著個人在浪里掙扎一路，眼下也免不得著氣，解開腰間的繩結，冷嘲道：“當真是小瞧了你，我當你只是脾氣大，沒想到膽子比脾氣還大，白日里剛從水里出來，夜里又要下水，急不可待想要當魚食？”

若放在尋常，崔竹喧定不了這番挖苦，便是拳腳拼不過，用一口銀牙也得啃下他一塊來，絕不讓此人好過，可偏偏，是現在。溺水的窒息方才退卻，或咳嗽，或哽咽，淚水混著雨水了一張人面。

他煩躁地皺起眉頭，想把這個燙手山芋給丟出去，但耳側弱弱的哭聲，擾得他心也不平靜起來。

他用冷的聲調開口：“松手，下去。”

但那貴的公子，如何會聽他的指派，自顧自地哭著，如此僵持了半晌，終是寇騫先服了，嘆了口氣，虛虛地拍了下的脊背，“好了，回去吧。”

“被扔河里的都是某的家當，你有什麼可哭的？”此話一出，那哭聲又洶涌了幾分，他頓時懊惱起自己的笨，深吸一口氣，用此生最溫的語氣去哄，“你要的新裳、餞，某都準備好了，回去泡個熱水澡，早早睡覺？”

回應他的是個虛弱的聲音，“我的鞋丟了，走不了路。”

他低眉看去，左邊的繡花鞋尚且規規矩矩地踩在沙土上，右邊的羅沾不得污泥，索用他的鞋面墊腳，他幾乎要被氣笑了，丟了只鞋，又不是丟了只腳，偏的小臂還攀著他的脖頸，漉漉的青在他的頸側，微涼的水珠便自發間淌到他的鎖骨，而后再沿著領口的隙溜進去，無端惹出一點熱意。

“我撈的哪是什麼姑娘，分明是個祖宗！”

寇騫輕嗤一聲，卻把人打橫抱起，讓伏在自己肩頭，天上還下著雨，這般多能遮著些。

許是他表現得太過無害了些，又或是危險不復存在，驚魂已定，崔竹喧那一貫的蠻橫心又冒出來作祟，臉上淚痕未干，手指便去拽他的頭發，“還不是你騙我！”

寇騫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擰眉瞪，可撞上一雙淚眼朦朧，心頭竄起的火氣又被強下去。

“又說沒船，又不肯送我走，家里還藏著刀，你本就是滿口謊話！”

“渡河的大船壞了，小舟在汛期渡不了河，今年的雨又比往年都大，指不定什麼時候才過汛期，某總不能像剛剛那樣，帶著你徒手游過去。”

崔竹喧依然用審視的目盯著他，“那刀呢？你怎麼解釋？”

“松荊河上水匪盛行，總要有點自保能力，”寇騫頓了下，“你若信不過某，大可明日去問問鄰里，他們是否有準備刀劍。”

按理說，這般確認過他并非歹人，應當放下心的，可這樣一來，豈不是代表今日種種，皆是的無理取鬧，抬頭盯著他的下頜，沉默良久，久到寇騫正準備用一副寬和大度的模樣接的道謝和道歉時，陡然間話鋒一轉，語氣凌厲，“你可敢對天發誓，對我從未過不軌之心？”

“……不敢。”

崔竹喧冷笑一聲，“果然是見起意的庸人！”

寇騫驀然停住腳步，看向那張倨傲的臉，世間怎會有這般惡劣的人，還窩在他懷里呢，就已經開始毫不遮掩地辱罵了，雖說，罵得不痛不，還沒這豆大的雨珠砸在臉上疼。

“某既是庸人，自然貪財好，水神被一個浪打進懷里來，便是圣人也要心的，你用這個來要求某，是不是太苛刻了些？”他的目直白又犀利，生生得率先挑刺的人不自然地挪開視線，“再說，某就是想想，又沒做什麼，天底下人人都金銀，也沒見著個個沖進錢莊燒殺搶掠。”

他說得懇切，像是真話，崔竹喧想。

可到底忍不住繼續追問：“當真？”

“……當真，”寇騫將手微微收了些，料早早便黏在上，二人又是這般親的姿勢，他能聽清自己了節奏的心跳聲，恰恰與懷里的人同頻，“所以，別怕。”

“某是好人。”

他再度說道。

從渡口回小院的路并不算長，只是途徑許多屋舍，燈影幢幢，崔竹喧偏頭看去，過紙糊的窗欞，約能瞧見里頭晃的人影，料想里頭的人也是如此，能到這般狼狽的影子。

是故又往里了些，企圖把自己藏進他的廓里，又擔心被他發現自己的小作，目小心地打量過去，所幸，他只是神冷淡地走著，目不斜視。

他也是一副落湯的模樣，若要再說些，應當算是只眉清目秀的落湯。

饒是沒有錦華服作襯，他的長相也擔得上一聲俊俏，只是眉目冷峭了些，不似那些文人溫和，更是與的前未婚夫南轅北轍，與端方君子相去甚遠，倒跟話本子里的俠客相像幾分，只可惜，是個打漁的。

是瞧那些屋宅便知，不只是他窮，這一整個白原洲都窮，把這些地圈在一起，也就在鄉下的一個莊子那麼大。

“寇騫。”

突然喊了一聲，后者順從地低眉下來，只當是被這雨澆得不了了，“快到了，再忍忍。”

越過院門，回到屋，因著渾漉漉，未免沾被褥，崔竹喧被他放在長凳上坐下，仍是一只腳著地，一只腳翹著的別扭姿勢，正支使他，那人卻先一步取了雙布鞋，下意識地把右腳往他的方向了些，抬眸卻對上他有些玩味的目，“確定讓某來？”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52shuku.net/yanqing/23_b/bjXz2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