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不合適，今生就合適了麼？既得上天垂憐重活一回，誰不愿覓得良人？縱使不嫁表哥，也斷不會再草率許婚。

薛召容此人，才華橫溢不假，可子太過強勢，心思又深不可測。前世婚一載，尚且不他分毫。或許他們本就是八字相克，注定怨偶。

“薛公子。”間發苦，聲音也不復往日的清越，“你就這般急著娶妻？隨便挑個貴便能將就？”

世人都道他如天上明月可而不可攀，誰曾想他竟能道出隨便婚之言，這與外界相傳的他大不相同。就這般輕賤自己的姻緣麼？婚姻大事，在他眼中竟可如此兒戲？為何非要走這條絕路，為何不能另謀他法？兩個不相的人湊在一，豈會有好結果？

這話問得薛召容神微怔。那雙慣常清冷的眸子漸漸泛起復雜緒，卻久久未發一言。

春風本該溫，可此刻拂在沈支言上，卻只覺寒意徹骨。

說來可笑，方才初見他時，心頭曾涌起難以言喻的悸。即便那段姻緣不堪回首，可斷頭臺上他最后那個愧疚的眼神，那句錐心刺骨的“對不起”，總在午夜夢回時讓了枕衾。

并非鐵石心腸，自初見薛召容起，心底最的那便不由分說地給了他。前世每每見他來到的別院中獨坐到三更天，總會沏一盞熱茶送去。當他將抱進懷里，也只是稍作掙扎便由著他去。

或許一年的太短，短到不夠理清這段始于利益的姻緣。帶著對表哥的執念嫁過去，而薛召容又稀里糊涂把娶回了家。他們甚至都沒來得及坐下來好好聊聊，就那樣倉促地共赴黃泉。

遠傳來丫鬟的腳步聲，沈支言不愿再多言，轉離去。薛召容獨自立在竹影里，著漸行漸遠的背影。許久，才默然跟上，一前一后回到了阮苓那里。

阮苓的傷已由太醫包扎妥當挪到了廂房。此時沈支安正執匙喂喝水，小丫頭倚在繡枕上，明明雙手無礙，卻偏要賴著二哥哥伺候。

見氣好轉，沈支言略寬，二哥這般，想必對阮苓也并非無意。若能全這段姻緣，倒比讓嫁去別強。

沈支安見他們回來，耳驀地紅了，忙擱下茶盞。他整了整襟，對靜立門邊的薛召容道：“今日多虧薛公子相助。恰值午膳時分，不如留下一起用膳？”

沈支安原以為以薛召容的子定會推辭，不過是循禮一問罷了。誰料薛召容竟頷首應下：“好，叨擾了。”

這一答反倒讓沈支安怔了怔，隨即笑道：“那你們稍坐，我去吩咐廚房。”

薛召容依舊立在沈

支言后半步之距，毫沒有移步的意思。

阮苓滴溜溜轉著眼珠，將二人神盡收眼底。想起今日在茶樓聽到的那句“我們兩府聯姻”，再瞧此刻這景，心下恍然，莫非薛二公子當真對支言姐姐有意？難怪當時驚得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薛公子請坐。”忍著疼，笑地招呼道。

薛召容聞言卻未立即作，只是看了沈支言一眼。沈支言雖想讓他離開，但他既已應下二哥的邀請，只得輕聲道：“薛公子請坐。”

讓他坐，他這才移步至一旁的木凳前落座。

阮苓見狀，忍不住抿笑，沈支言無奈瞥了一眼。

這時，忽見一襲白的小年急匆匆闖了進來：“阿姐，聽說你摔傷了。”

年生得與阮苓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英氣。此人正是阮苓的孿生弟弟阮玉。這對姐弟雖只相差片刻出生，子卻大不相同。這幾日阮玉外出學習，剛回府便聽聞姐姐傷，連裳都未及換就趕了過來。

阮苓一見弟弟，立馬扁著委屈道：“都怨你，若是你跟著我，我怎會從樓梯上摔下來？”

指著包扎嚴實的，哼道：“這下可好，怕是往后都走不了路了。”

阮玉與姐姐雖是雙生，卻從小被阮苓使喚慣了。時他還試圖反抗，可每回挨打的都是他。久而久之，全家上下都寵著這蠻的丫頭，連帶著他也養了認命的子。

此刻他練地上前查看傷勢，嘆著氣認錯：“是弟弟的不對，阿姐放心，這些時日我定寸步不離地照顧你。”

阮玉正要去給姐姐倒茶，忽地瞥見坐在一旁的薛召容。京中貴公子們雖偶有往來，但他與薛二公子不過半年前有過一面之緣，此刻突然得見，不由怔了怔，忙拱手道：“薛二公子。”

薛召容起還禮：“阮公子。”

阮苓斜倚在榻上話：“今日多虧薛公子送我回來，否則這怕是要廢了。”

阮玉聞言，當即向薛召容深深一揖：“多謝薛公子相助。”又疑道：“你們今日怎會遇到？”

“今日支言姐姐與薛公子在茶樓商議婚事。”阮苓笑嘻嘻地搶話，“我躲在樓梯聽，一不留神就摔下來了。”

阮玉聞言瞪大了眼睛，目在薛召容與沈支言之間來回游移：“你們……要親？”

阮玉與沈支言自相識，最是清楚心里裝著表哥何蘇玄，何曾聽過與薛二公子有什麼瓜葛？

沈支言急得耳發燙：“妹妹你莫要胡說，我們是在商議其他事，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妹妹日后莫要再提此事。我與薛公子不過萍水相逢，今日才第二次見面。”

連他們第幾次見面都記得很清楚。

沈支言這般急著撇清關系，阮苓不由撇了撇：“是是是，都是我貪玩摔的。”

忽然眼睛一亮，扯著弟弟的袖子道：“不過支安哥哥待我可好了，方才還親自喂我喝水呢！”

阮玉自然知曉姐姐對沈二公子的心思。雖覺得姑娘家這般主有失統，可他又哪拗得過這位被全家寵壞的姐姐，只得道：“那我先去備車，接你回府養傷。”

“我不要。”阮苓急得直拍床榻，“府里又沒有太醫，我這傷得厲害，須得每日換藥，其他醫師我信不過。總之我就要在太傅府養著。”

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親近支安哥哥，豈會輕易放過？

阮玉哪會不懂姐姐的小心思？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我且回去稟明父親。”

正說著，沈支言的丫鬟杏兒匆匆進來：“小姐，表爺來了。”

表爺，何蘇玄。

沈支言心頭一，表哥這半月閉門苦讀，原說短期不得相見，未料今日竟來了。忙對阮苓道：“妹妹好生將養，我去去就回。”

又看了眼端坐不的薛召容：“薛公子若無要事，不妨先去客房坐著。”

實在不解，這人為何總在跟前坐著不走，那灼人的目更教不自在。

薛召容聞言起，默然隨出了房間。

杏兒乍見這位陌生的貴公子，驚得慌忙福了一禮，才對沈支言道：“表爺帶了好些新奇玩意兒來，正在前院等著呢。”

沈支言往前走了幾步，卻發現薛召容并未往客房去，反倒跟在了后。不由蹙眉駐足，回他。

春日的暖灑在薛召容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廓。那眉宇間雖不似往日凌厲，卻凝著一層薄霜似的冷意，倒像是在為什麼事不快。

沈支言語氣疏冷道：“薛公子不妨先去客房，或是尋我二哥說話。”

他總不能跟著去見表哥。

“支言妹妹。”正說著，忽聞一道溫潤嗓音傳來，沈支言驀然回首，只見表哥何蘇玄一襲白踏著春而來。

這位名滿京城的貴公子姿拔如竹，舉手投足間盡是世家風范，卻在看到薛召容的瞬間，腳步微滯。

兩道目在空中相接片刻，何蘇玄才復又上前，朝薛召容拱手一禮：“原來薛二公子也在。”

這京中貴胄子弟，彼此間多有往來。何蘇玄乃出顯赫，姑父是當今太傅，姨母是圣寵正隆的皇貴妃，祖父又乃是開國元勛。雖其父僅為吏部侍郎，但何氏一族在朝中可謂舉足輕重。

他自飽讀詩書，溫潤如玉，在世家子弟中聲極高。但凡提起何家公子，誰不贊一句“謙謙君子”，多閨秀芳心暗許，偏生二十四歲仍未娶親。

薛召容與何蘇玄雖同在京城，卻鮮集。往日宮宴上遙遙相，連個點頭之都算不上。今日何蘇玄主見禮，饒是薛召容眸微冷，仍頷首回了一禮。

何蘇玄何等聰慧，雖對薛召容的出現頗意外，但見沈支言神張，便已猜出幾分。他溫聲道：“妹妹，帶我去瞧瞧阮苓的傷勢。”

這形于沈支言而言，著實尷尬，前世三人間的糾葛尚未理清，今生又這般聚在一。暗暗深吸一口氣：“表哥隨我來。”

何蘇玄向薛召容再施一禮，便隨著沈支言往廂房走去。春日暖下，兩道影一前一后，在地上投下錯的影子。

待進門時，沈支言忍不住回眸一，只見薛召容獨自立在那片海棠花下。灼灼花影中，他拔的影竟出幾分孤寂，恍惚間讓想起斷頭臺上那個滿眼愧疚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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