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自己與這些貴胄子弟云泥之別，更不敢唐突了姑娘們的清譽。

阮苓不依不饒：“哎呀，別推辭嘛！我看你臂力過人，指不定比他們都強呢！”

鶴川撓了撓后腦勺，赧然道：“姑娘謬贊了。若論箭，當屬我家公子為最。他十歲時便能百步穿楊。”

“當真？”阮苓眼睛一亮，“薛二公子這般厲害？”

阮苓聞言更來勁了，沖著薛召容嚷道：“那今日這彩頭定是薛二公子的了。”

促狹地眨眨眼：“支言姐姐的繡工可是京中一絕，不如讓贈你個荷包？”

薛召容聞言直起子，目越過何蘇玄向沈支言。偏生沈支言被表兄擋得嚴實，只聞輕聲推辭：“莫聽胡說，我不過會些淺針線。”

阮苓才不吃這套，拍手道：“咱們比過不就知道了？二哥，快把箭靶擺好。”

三位姑娘退到一旁等待時，阮苓問道：“義沅姐姐真要跟男子比試？”

江義沅挑眉一笑：“怎的？你覺得我贏不了？若我贏了，定要向你討件好東西。”

“我有什麼可討的？”

阮苓一臉茫然。

江義沅發頂，笑得意味深長：“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阮苓正不著頭腦，忽見阮玉捧著張雕花角弓跑來，獻寶似的遞給江義沅：“姐姐，我給你挑了最趁手的弓。”

這幾位姑娘里，阮玉最是崇拜江義沅。平日里不對自家姐姐言聽計從，還總像條小尾似的跟著江義沅轉，一口一個“義沅姐姐”得親熱。

“多謝阮玉弟弟。”江義沅笑著拍了拍他肩膀。這一掌下去，拍得年郎一個趔趄。江義沅那習武之人的手勁，哪是這小板得住的？

阮苓見弟弟被拍得晃悠，噗嗤笑出聲：“就你這小板，往后得多練練。別到時候連娘子都抱不，平白讓人嫌棄。”

這張向來沒個把門的，什麼渾話都敢往外蹦。阮玉頓時漲紅了臉，撇嘟囔：“要你管，我力氣大著呢！”

阮苓抿輕笑，眼波流轉間掠過不遠幾位錦公子，手指虛虛一點：“這幾個里頭，倒要數那鶴川最是英武拔，旁的嘛......不過爾爾。”

“呵！”側傳來江義沅一聲涼薄輕笑，“怎麼，阮妹妹又瞧上別家郎君了？你那支安哥哥如今竟不香了？”

“支安哥哥自然是香的。”阮苓斜睨過去，“可這與人家鶴川強不強壯有什麼相干？你且細看，他家主子那般龍章姿，近侍之人又豈會是凡品？”

江義沅揚揚眉：“看來你對薛二公子有好的。”

阮苓扯了扯的袖，目落在失魂的沈支言上：“不是我，是，魂都被勾走了。”

沈支言聞聲緩過神來，耳倏地燒了起來，無奈道：“妹妹說兩句。”

遠傳來二哥哥清朗的催促聲，江義沅和阮玉這便匆匆跑到了賽場上。

眾人準備就緒，場中側立著六位公子，個個氣度不凡。但見他們一字排開，或沉穩如山，或溫潤如玉，或清秀似竹，皆是風姿卓然。

其中，最惹眼的卻是那位初他們小團的薛召容。他雖神清冷，卻如寒潭映月般奪目，人想忽視都難。

后園里繁花正盛，姹紫嫣紅開遍。暖風過，暗香浮，枝頭新葉簌簌作響，斑駁日影過葉隙，在地上織就一片碎金搖曳的毯。

滿園春與這群鮮怒馬的年郎相映趣，愈發顯得生機盎然。

阮苓搶著要當判，綰著杏羅袖的小手高高揚起，脆生生道：“開始！”

比試規矩簡單，一刻鐘，誰中靶心的箭矢最多便算勝出。

但聞“嗖嗖”破空之聲不絕于耳，羽箭接連釘靶心。阮苓看得興起，竟忘了自己傷未愈，拍著手從椅上欠而起，險些栽倒，疼得“哎喲”一聲，又跌回椅中，卻仍掩不住滿臉興之。

沈支言面上雖不顯，心口卻怦然作響，目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道拔的影。薛召容挽弓的姿勢如松如竹，在明春里格外奪目，竟教再難移開視線。

一刻鐘轉瞬即逝。沈支言推著阮苓的椅前去數箭，阮苓手指撥過一支支羽箭，忽地輕呼出聲：“呀，竟有兩位魁首。”

仰起臉，眸中漾著訝：“是表哥與薛公子各中九箭，薛公子亦是九箭正中靶心。”

眾人聞言，紛紛側目去。但見兩位公子立于靶前，一個溫潤如玉，一個清冷似霜，在滿園芳菲中自風景。

何蘇玄與薛召容聞言俱是一怔。

“當真是巧了。”阮苓拍手笑道，眼波在二人之間流轉，“我瞧著二位郎君，品貌才學原就不相上下，如今連箭都這般相當。”

忽然轉向沈支言：“這可難為姐姐了，兩份彩頭該贈予誰才好？”

沈支言睨了一眼，心知這小丫頭又在作怪，便道：“既如此，你贈一份，我贈一份便是。”

“我才不送呢！”阮苓看向沈支安，“二哥哥得了次名，我的彩頭自然要留給二哥哥。”

阮苓這丫頭分明是在耍賴，沈支言卻也拿沒法子。抬眸去，但見表哥與薛召容雖贏了比試，面上卻不見喜，反而一個比一個神冷峻，只默不作聲地著，目灼灼得教人招架不住。

沈支言絞著手中的絹帕，一時犯了難。上只帶著一個繡好的荷包，這該如何分送？

正躊躇間，表哥何蘇玄已含笑上前，溫聲道：“妹妹不必為難。這些年我得的荷包還麼？今日這彩頭讓與薛公子也是應當。”

他眼角含笑，語氣灑：“待你日后繡了新的再予我也不遲。”

這話說得極是，倒顯得格外大度。只是那“日后”二字，卻莫名教人聽出幾分悵然。

沈支言自袖中取出那方繡著海棠花的荷包，放在表哥手中：“我上也沒什麼稀罕件，既然表哥贏了，這荷包便贈予表哥罷。從前送荷包，今日還是送荷包。”

何蘇玄眸中霎時漾開笑意，指尖挲著荷包上細的針腳，笑道：“到底是妹妹最疼我。”

話音落下，卻見沈支言已轉走到薛召容面前。

褪下腕間那串沉水檀木珠，瑩白指尖托著深褐的珠串，輕聲道：“這手串是時隨母親去寺里祈福時，一位老師父所贈，說是能消災解難，今日贈予薛公子，惟愿公子此生平安順遂，不會再遇禍事。”

不會再出現滿門抄斬的悲劇。

竟將那珍藏的寶貝贈予了薛召容？

眾人皆驚，連三位兄長都變了臉。那串檀木手串可是的心頭至寶，當年娘親千叮萬囑要好生保管，說是能擋災避禍的靈。雖說不盡信這些，但畢竟是慈母一片心意，這些年一直戴著，從未離。

何蘇玄攥著荷包的指節微微發白，邊的笑意漸漸凝住。這荷包他府上已收了七八個，此刻卻突然覺得輕飄飄的，哪里及得上那串浸著溫的檀木珠分量重？

阮苓亦是震驚，目在那手串與荷包之間來回游移。

園中一時靜得可怕，只余風吹落花的簌簌聲。薛召容垂眸著掌中猶帶兒香的珠串，結幾不可察地滾了一下。再抬眸時，眼底翻涌著難以名狀的復雜愫。

沈支言迎上他的目，恍惚間又見前世那個悉的眼神，不由垂下眼簾。薛召容結微，終是下心頭翻涌，低聲道：“多謝，定當珍重。”

“哎呀，這般鄭重做什麼？”阮苓笑地打破凝滯的氣氛，轉而對一旁的鶴川道，“還不快替你主子戴上？這寶貝可是要帶著的，聽說靈驗的很。”

鶴川聞言正要上前，卻見薛召容已自行將手串戴在了腕上。那檀木珠子襯著他冷白的，竟顯出幾分溫潤來。他垂眸凝視腕間，指尖輕輕挲著珠串，神晦暗不明。

另一邊，阮苓推著椅轉到沈支安跟前，笑盈盈地從耳垂上取下一枚翡翠墜子：“二哥哥，我雖沒什麼貴重件，這耳墜卻是戴了多年的，你且收著，日后見它如見我。”

阮苓求起姻緣來當真是半點不知含蓄。沈支安著那枚翡翠耳墜，耳早已紅，手足無措地僵在原地。一旁的沈支軒拍掌笑道：“這般好事還猶豫什麼？我長到這般年歲，可還沒收過姑娘家的件呢！”

阮苓見沈支安遲遲不接，朝玉遞了個眼。玉會意，輕嘆一聲上前道：“二哥哥且收下罷。”

說著便接過那枚碧瑩瑩的耳墜，不由分說塞進沈支安手中：“不收又要鬧了。”

沈支安握著尚帶余溫的耳墜，半晌才低聲道了句：“多謝妹妹。”一張俊臉早已紅得似天邊晚霞。

眾人嬉鬧著又玩了覆、對弈，直至日影西斜，園中仍回著年們的歡聲笑語。

薛召容今日倒是比來時舒展許多，眉宇間約著幾分悅。自得了沈支言那串手串，他總不自覺地去挲腕間的檀木珠子，眼底浮著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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