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場變故，未必不是皇家手筆。要撼深固的親王府談何容易？倒不如從他們這些依附的臣子上層層剝繭。

近日翰林院學士有意告老還鄉，兄長沈支禹有勝任，可基于他們與親王府的微妙關系，皇家豈會輕易應允？

前世此時，大哥突然被調任外放，待歸來時，翰林院早已易主，而后不過年余，親王府傾覆，太傅府與將軍府也接連遭殃。

天子手段雷霆萬鈞，就那般將盤錯節的勢力連拔起，野心的薛親王最終還是未能斗得過皇上。

思及此，只覺中窒悶難當。如今這局勢，但凡與親王府有半分牽扯，便是將全族命懸于刀鋒之上。

凝神思忖，不覺輕嘆一聲。屋靜極，這聲嘆息便格外清晰。薛召容聞聲問：“怎麼了？可是子不適？”

搖頭，撐著子坐起，向他拔的影，輕聲道：“只是難以安眠。有樁事，想與你說說。”

“好，你說。”

沈支言：“近日你與我二哥接的皇差，恐是局中局，需得你與二哥細細商議，萬不可貿然行事。這樁命案看似簡單，實則暗藏玄機，皇家步步設套，稍有不慎便會深陷其中。”

“此案關鍵在于那死者嫂嫂上，若能尋得此人，或可破局。你們查案的行蹤估計早已被人盯上，不若先暫且尋個由頭推掉，然后專注府中事宜。你在親王府中，許多事不由己，多是因你父親太過強勢，但是我希你能爭取到一些利己的權力。”

“淑妃與太師府那邊，也需得你多留心。過幾日就是太師的壽辰，屆時雖未必邀你，但你要想辦法進去。太師府與后宮牽連甚深，若無十足把握，很難撼，或許生辰宴就是一個發現有力證據的機會，你要把握住。”

薛召容靜靜聽說完，更是確定并非尋常，應是與他有著同樣奇怪的記憶或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不打算這個時候尋問，因為依他們目前的關系，定然不會說，也有可能把他推得更遠。

他思忖片刻，應道：“好，你說的這些，我都記下了。往后你若有什麼要提點的，盡管直言。這幾日，我都會守在你邊。”

他說這幾日都會守在邊，這句話讓有些意外，前世與他相年余，卻從未聽過這般親的言語。

在心中輕嘆，輕聲道：“天尚早，夜里寒涼。你上帶傷，不如先把被褥鋪在地上遷就一夜。”

到底是不忍心的。

他卻回道：“不用，這點傷算不得什麼。”

理完已經好多了，他也早已習慣了傷痛。

他拒絕，也不再多言，闔目躺下。半夢半醒間，刑場上的腥氣又漫了上來，劊子手的刀鋒映著慘白的日，夢境反復撕扯，在冷汗涔涔中輾轉，直到一縷晨刺破黑暗，方又睜眼。

薛召容正坐在榻邊，手中絞著一方帕子。想開口，間卻似堵著團火，只溢出幾氣音。

薛召容見醒來，將了的帕子覆在額上，道：“你發了高熱，藥就快煎好了，待會喝下就會舒展些。”

艱難地了，依舊發不出聲來。

他取來枕墊在腰后，清聲道：“大夫說你這子不住傷，反反復復地發熱也是常理，熬過這幾日便好了。”

他對于傷后癥狀倒是悉，自己這副板幾乎練就了鋼鐵不壞之，時下也脹痛得厲害，不過能忍。

著他擔憂的神，微微蹙起眉頭，勉強開口道：“既如此，為何不送我回府？家里有更好的大夫。”

現在很想回家。

“我怕回去有閃失。”他道。

“那是我的家，哪還有比家更安全的。”

家。

可是于他而言，家從來不是安全的。往日傷，他寧肯躲在偏僻的院落里獨自舐傷口，也絕不敢輕易歸家。因為在父親眼中，傷就是無能的表現，家并不是可以療傷的地方，還可能是罰的地方。

所以，他本能地把留在了這里，覺得待在自己邊最安全。

沈支言著他晦暗不明的神，倒也明白，于他而言，“家”從來不是溫暖的港灣。自承歡父母膝下，得兄長呵護，遇事自然想著歸家求庇佑，可他卻恰恰相反。

“先給我倒杯水吧！”干裂的瓣微，嗓音嘶啞得不樣子。

他聞言立即轉斟茶，小心翼翼地托著后背將其扶起，然后把茶杯遞到邊。

溫水，這才覺出幾分清明。時下整個人滾燙得厲害，倚在他懷中，連他的襟都被煨得溫熱。

“是我不周全。”他帶著歉意道，“只覺自己能熬過去，卻忘了你與我不同。緩一會我便送你回府。”

他從前未與子接過，好像很多事并非他想象的那麼簡單，他們生活的環境不同，別不同，所承的能力也不同。

見他不似前世那般執拗的模樣，這般帶著點歉意倒是有幾分隨和。

現在想想，或許他本就是個有溫度的人吧！只是在冰冷的地方待久了，只是在糟糕的婚姻里傷了，才變得那麼冷漠，那麼霸道。

看看現在，在婚之前，他還是可以與心平氣和談的，也會表現出溫的一面。

終歸還是那場不順心的婚姻生生把人磨瘋了。

在那場婚姻里，他何嘗不是個害者。

他見滿眼復雜地瞧著自己，耳倏地紅了，目不自覺地向因高熱被燒得極艷的。

那，比的櫻桃還要好看。

他好像知道是什麼味道，也好像再嘗一嘗才能確定。

他不自覺地了一下結。

見他變了眼神，急忙把臉別到一旁。

而他卻不自地往前傾了傾，一只手臂環住了的腰。

臉頰燙的厲害，也不知是燒得還是得，發覺他的臂彎在一點點收，輕了聲：“上燥得很，你松開我些。”

他沒松。

“言兒。”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只見沈支言的父親沈貴臨帶著幾人焦急而來。

沈貴臨見榻上抱著的二人，頓時僵住了。

沈支言看到父親，急忙推開薛召容，眼眶倏地紅了，喚了聲：“父親。”

這一聲裹著高熱的委屈，像是迷途的稚子終于見了歸家的燈。

“言兒。”沈貴臨應著，忙沖到榻前，一把握住滾燙的手，見那素來矜貴的兒燒得雙頰緋紅，開口聲音都了，“言兒怎麼傷這樣？可請大夫瞧過了？”

沈支言強忍著眼淚，點頭回道：“父親莫要擔心，傷口都包扎妥當了，只是有些發熱。您怎麼尋到這兒來了？大哥他們可是找到了？”

“找到了，你大哥一家都平安回來了。”沈貴臨用袖角拭了拭額間的冷汗，“將軍府來人報信，說你和義沅遇襲重傷，多虧薛二公子相救。只是傷這樣為何還不回府？我們府上的大夫總歸好些，在父母邊總會踏實些。你娘親見不著你急得睡不下，眼睛都要哭腫了。”

說起母親，沈支言的眼淚頓時溢滿眼眶。

“父親，這位大夫醫好的，你看。”強忍著疼痛抬了抬手臂，“已經沒有大礙了，此番多虧薛二公子相救，他也傷得不輕，還請父親備輛馬車送他回府。”

沈貴臨聞言看向一旁的薛召容，薛召容朝他鄭重行了一禮：“晚輩見過沈伯父。”

沈貴臨瞧著他傷的確實不輕，忙道：“公子不必客氣，今日多虧你出手相救。”

隨行的何蘇玄已經走上前來，擔憂道：“妹妹傷這樣，合該立即回府醫治才是。姑父派人尋了半宿，卻不想你們竟在這里。

只是妹妹畢竟是一子，著傷宿外頭再有個閃失該如何好？薛二公子既然救了人，為何不早些將送回太傅府？時下又發了高熱，萬一……”

“表哥。”沈支言蹙眉打斷他，“我如今能好端端在這里，全仗薛二公子相救，應該激他才是。別說了，回府吧。”

何蘇玄開口就是抱怨，沈支言不愿聽。

何蘇玄看了一眼薛召容沒再說話。

沈貴臨俯將兒打橫抱起，快步出了房間。

沈支言蜷在父親懷中，恍惚間仿佛回到時生病的景，父親寬厚的臂膀，終究是最令人安心的地方。

何蘇玄見父倆出去了，冷眼對薛召容道：“薛公子不妨細想，究竟是私心重要，還是人命要？”

在何蘇玄眼里，薛召容這般不及時送人回府就是私心。

薛召容知曉這位表哥看他不順眼，原本蒼白的臉驟然一沉，懶得與他多言便出了房間。

沈貴臨把沈支言放上馬車，見薛召容出來，迎上前道：“還請薛公子隨我們回府一趟，我有話要說。”

薛召容爽快應下，一行人便匆匆回了太傅府。

沈夫人蘇冉見兒回來，激地紅了眼眶，立即來府上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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