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做聲。

鶴川瞧著他神冷然，沒再追問，遣了小廝去太醫院請人。

二人回到院中，鶴川忙著打點行裝，他卻獨坐石凳上出神。

鶴川備好馬車，過來問：“公子，可要去太傅府與沈姑娘道個別？”

道別。

前腳剛許日日相陪，后腳就去道別，多可笑。

他了眉心，沉聲回道：“不必了。在事還能收場之前，別再擾了。此去西域兇險未卜，若能平安歸來，親王府的事再想其他法子罷。”

到底是不忍心將那好的姑娘拉下水。

——

何家夫婦來探時，滿屋子都是笑語。舅母親手熬了參湯，一勺勺喂到沈支言邊。

這對夫婦向來待沈支言極為親厚，舅母常給做繡帕，舅舅還總帶些新奇玩意兒哄開心。

可舅母今日話里話外卻總繞著婚嫁之事打轉，說著說著，話鋒還轉到了親王府。

起初沈支言只當是閑談，可聽著聽著便覺出不對，舅母字字句句都在夸贊親王府的大公子，話里話外卻將薛召容貶得一文不值，什麼“乖戾”、“手段狠辣”之類的詞都往外冒。

越聽心頭越煩悶，約猜到了舅舅舅母此行的用意。

待送走客人，吩咐杏兒將薛召容送來的件好生收起來。小丫鬟整理著那些錦盒，眼瞧見自家小姐角時不時漾起的笑意，忍不住打趣：“小姐今日氣真好，可是有什麼喜事？”

“喜事？沒有。”沈支言搖頭，卻見杏兒指著妝臺上的銅鏡道：“您自個兒瞧瞧，這眼角眉梢都帶著笑呢，莫不是有了意中人。”

鏡中人雙頰果然泛著桃花。

沈支言未做聲。

杏兒抿笑，自打薛二公子又是救命又是送胭脂的，小姐整個人都鮮活起來。口脂那樣親件可不能送，薛二公子若非有心，怎會送。

說來，此人與小姐倒是般配的，樣貌出眾又有才華，雖然不善言談，但是人品卻是極佳的，又舍得拼命，嫁給這樣的人，日子不會太差。

自從杏兒打趣之后，沈支言這一整日眉梢眼角都噙著笑意，時不時往院門外張。

到了翌日清晨，早早起，趁著天正好，讓杏兒扶著到院中賞花。

滿園芬芳沁人心脾，讓覺得心格外舒暢。到了日暮時分，杏兒卻說神不對，還問可是傷口又疼了。

只搖頭，自己也說不清為何心突然低落起來。

又過了一日，那個說好要天天陪的人卻始終沒有面。明明約定了五日之期，可兩日過去，連個人影都不見。

轉眼到了五日，依舊未見那人影。

這期間，阮玲與江義沅常來探，義沅姐姐傷恢復的很好，還說要同他一道去謝過薛二公子。但那人卻似人間蒸發般，再未面。

沈支言原想向二哥打聽，轉念又作罷了。既然決意斬斷牽扯，又何必徒增念想。

又過了四五日，連杏兒都瞧出心緒不佳，擔憂問道：“小姐這幾日怎麼總蹙著眉？”

而只是搖頭不語，自己也說不清怎麼了。

時下已到了春深，許多新鮮果子都下來了。

這日清晨，坐在院中一邊看書一邊吃著舅母讓人送來的桃子。不遠杏兒匆匆跑來道：“小姐！薛親王帶著薛大公子和薛二公子來了。”

聽聞，拿書的手微微僵住，不可置信地問：“薛廷衍和薛召容，都來了？”

杏兒點頭：“是的，還抬了滿院子的禮品。小姐，他們不會是來提親的吧？”

提親？

沈支言眼皮突地一跳。

那怎麼兄弟倆都來了？

第21章 第21章把擁在懷中的模樣。……

七日前。

薛召容與鶴川尚未抵達西域,便在一客棧遇上了一隊自京城返回的西域商旅。那領頭的虬髯大漢見著鄰桌的中原人，當即與同伴低語起來。

“公子。”鶴川低聲音，“那大漢好生眼,前些日子在大理寺似乎見過。”

說起大理寺，如今的大理寺卿何營昌,正是何蘇玄的堂兄。那人二十五歲便執掌大理寺,手段雷霆,專查離奇命案。薛召容與鶴川曾與他有過來往。

大理寺職在刑獄,與西域商旅向無日常往來，怎會在大理寺見過這西域人？薛召容暗自打量那伙人,只見他們眉宇間戾氣橫生,腰間彎刀泛著寒,哪像是尋常商旅？

那領頭的大漢察覺視線，猛地按住刀柄。薛召容眸一冷，轉而向鶴川使了個眼,鶴川會意,起到柜臺前問道：“店家，去西域鏡中該走哪條路？方才見有兩條岔道。”

店家見是外鄉人，熱絡道：“客走西邊那條便是。鏡中乃西域第一大城，商隊都走這條近路。聽說連西域王的行宮都在那兒呢。”

“北邊那條

呢？”

“哎喲，那可繞遠了！”店家連連擺手，“得翻座禿鷲嶺，多走路程不說，路上還不太平。”

薛召容聽著這番對話,注意著那些西域人的神。那伙西域人聞言，互相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鶴川朗聲笑道：“那便走西邊這條近道。勞煩店家安排間清凈的客房，我家公子有傷需安靜。”

店家打量著端坐的薛召容,賠笑道：“三樓有間上房最是清靜，只是略窄了些。”

“無妨。”鶴川擺擺手，“清凈要。”

待店家去收拾房間，鶴川坐回桌前，余瞥見那幾個西域人正豎著耳朵聽，看來是盯上他們了。不知是早有預謀還是臨時起意，但絕非善茬。眼下客棧里明面上有七八個，暗還不知藏著多。

二人用罷晚膳，按店家指引上了三樓。樓梯剛響起腳步聲，那伙西域人便齊刷刷進了二樓的客房。

這三樓統共只一間屋子，雖不寬敞，倒也窗明幾凈。鶴川掩上門，低聲道：“公子，他們也太明顯了吧！”

薛召容在房中踱了幾步，指尖無意識地挲著腕間那串沈支言贈的佛珠。鶴川著下道：“咱們這是被盯死了，怕是不易。”

薛召容沉聲道：“我們不能久留。大哥可能在西域已經遇到危險了，必須盡快趕到鏡中。我們分頭行，我帶人走西路引開他們，你抄北路速去西域尋大哥。”

鶴川急道：“這如何使得！您上帶傷，若在西路遭遇伏擊可不得了。不如都走北路。大公子命要，可您的安危也要。”

鶴川自便不喜薛廷衍，那人仗著嫡長子份，不知搶了公子多功勞。

薛召容：“大哥的命必須保住，此事不容有失。”

鶴川：“那讓屬下去引開他們，您走北路。”

薛召容搖頭：“他們分明是沖我來的，耽擱不得，你即刻從北路出發。”

他見鶴川還要再勸，抬手止住：“別再耽擱時間了，你當心。”

他把話說完已推門而出。

鶴川著主子直的背影，只得咬牙翻窗遁夜。

薛召容剛至二樓轉角，便見個西域大漢抱臂立在樓梯口，見他下來，立即按住了腰間彎刀。刀鞘上的銀飾在燈下泛著冷，分明是專程在此盯梢的。

為給鶴川拖延時辰，薛召容驟然出手。寒乍現，一柄飛鏢已過那西域人面頰，登時劃開道口子。

“找死！”那西域人暴喝一聲，二樓客房瞬間沖出七八個持刀大漢。

薛召容長劍出鞘，劍鋒如電，直取最近那人咽。對方倉皇格擋，刀劍相擊迸出火星。其余西域人見狀一擁而上，刀劍影間，他肩傷雖又滲出來，招式卻愈發凌厲。

客棧里桌椅盡碎，店家與住客早嚇得閉房門。從二樓戰至大堂，那領頭西域人突然招式陡變，每一刀都直取要害，得薛召容連連后退。彎刀著他脖頸劃過時，帶起的勁風刮得皮生疼。

薛召容帶來的護衛聞聲沖客棧，與西域人廝殺在一起。奈何這些西域壯漢刀法狠辣，護衛們漸漸落了下風。

一柄彎刀劃過薛召容臂膀，他悶哼一聲，反手一劍直刺對方心口。那西域人踉蹌后退，鮮噴涌而出，轟然倒地。

其余西域人見狀，攻勢愈發兇猛。領頭那魁梧大漢將薛召容至墻角，猛地擒住他腳踝，一個過肩摔將他重重摜在地上。

薛召容以劍撐地剛要起，又一刀劈來，在上劃開道口。

他咬牙躍起再戰，從廳堂打到院落，上已添了數道傷痕。最后一名護衛倒下時，薛召容縱躍上馬背，向西路疾馳而去。

后西域人紛紛上馬追，馬蹄濺起的塵土混著滴，在月下拖出一道猩紅的痕跡。

另一邊，鶴川帶著幾名心腹策馬疾馳，沿北路直奔鏡中。夜風刮得臉頰生疼，他卻不敢稍作停歇。可他甚是擔心公子，公子這些年，哪次不是在生死邊緣周旋？王爺眼里永遠只有大公子，而公子卻始終甘愿做那把最鋒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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