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落懷中 像一片落葉，墜他懷裏。……

冬寧呆著遞到面前的大手，指尖修長，掌心寬大，似乎還散著淡淡沉香，潔淨又白皙。

怯怯地出小手，放在他掌心。

一溫熱流遍全，不自覺地，五手指一合，握住他的手背。的小手到男人的骨節，堅，凸起，蘊含著無聲的力量。

章淩之小臂輕輕一提，將帶下馬車。

小姑娘跳下馬車，他方才發現，雖說是比四年前長高了，可依然才不過到自己口。

那麽小小的一個人兒，仰頭看他，又又的小手摳住他的手指，害怕，又怯。

莫名地，心中有種父親般的憐油然而生，仿佛發自天然，決心要將當做自己的兒，好好養大。

“雪兒來，跟我走。”

笑容越發放得溫和，他牽住小姑娘，帶著上了雅間。

小冬寧在桌邊坐定，章淩之繞到對面，端起桌上的紫砂佛手壺，何晏見狀，急忙就要過來接手，卻被他擡手屏退，“我來。”

左手輕攬袍袖，右手提壺，往小姑娘跟前的琉璃盞中斟茶。

他手指修長白皙，尤其是那指尖，彎出好看的弧度，微微勾住茶壺柄，輕巧不費力。簡單的作，卻是有種蒔花弄草般的優雅。

冬寧睜著好奇的大眼睛，把他看得專注，一時，那恐懼的心竟是淡了去。

佛手壺輕置桌上，他擡眸，見小姑娘正認真地打量自己，一雙貓兒眼水晶晶的，是毫不掩飾的探究。

淡淡一笑，手撐在桌面上，向微俯下去，“有什麽忌口的嗎？這家的杏仁酪冰不錯，是京城裏的招牌來的，要不要嘗一嘗？”

冬寧一聽，剛還迷茫著的眼睛瞬間一亮，“好呀！”

“不可！”一旁的芳嬤嬤厲聲呵止。

兩個人同時轉過頭去。

剛一下馬車，章淩之就注意到了這位芳嬤嬤，形高大強健，一雙長年勞作的手糙有力，黑白間雜的頭發在腦後盤得一不茍，面容整肅，似乎這輩子都沒笑過幾回似的。

一看這仆婦的架勢，章淩之瞬間便明白過來，這是氏夫婦有意安排，但他并未到冒犯，反是萬分理解。這麽一顆明弱的明珠，不得不托到自己府上，但凡是個會心疼兒的父母，都不能不提防著點。

“我們姑娘脾胃虛寒，需多食溫熱，不適宜吃生冷、堅的東西。”

冬寧不高興了，扁著小，朝芳嬤嬤投去一道幽怨的眼神。

就知道，哼！

若是以前母親在，自己撒耍潑一下，說不定還能討來幾口冰飲，可而今換了芳嬤嬤，本是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骨嘟著個，滿臉的不高興。忽地，又想起了什麽，擡眸看向章淩之，默默眨眼，遞去個祈求的眼神。

瞧這生的模樣，章淩之心中暗笑。自己怎麽忘了？可是那個會因為樹爬而把自己累暈了的小姑娘啊。只是因為一時換了個陌生環境，方才把那小貓的利爪小心翼翼收好了，等一旦適應了點，時不時就要出來，撓你一下。

章淩之沒理會，直起子，向芳嬤嬤詢問：“櫻桃煎可還行？”

芳嬤嬤點頭。

“酒博士打一碗櫻桃煎來，需得溫熱。”

“是。”何晏領了命令，退出門去。

什麽嘛！這麽大熱的天兒，誰要吃什麽熱乎乎、粘稠稠的櫻桃煎啊！孃孃好討厭哦！

冬寧撅得更高了，心中不停嘀咕。想起日後，要在這兩個“冷臉男”和“不笑”中夾求生存，便為自己未來的好生活到深深地擔憂。

章淩之垂眸瞥一眼，沒說什麽，徑直袍坐下。

冬寧見男人神端肅，忙把那翹得能掛茶壺的小收起來，抿抿，扯扯擺，直了腰板坐正。

憶起阿娘的叮囑，在章大人家不可任妄為，千萬要學著點看人眼。瞧著，章叔叔現在臉似乎就不是大好，果然，他不喜歡任使氣的小孩兒。

“章叔叔，我……不是要去你府上嗎？來這裏做什麽？”小心著開口，仔細去覷他的神。

“雪兒，在進章府前，有件要的事，我需得同你代清楚。”

說完，瞥一眼芳嬤嬤，“還有嬤嬤也是。”

芳嬤嬤垂頭，以示洗耳恭聽。

“你應當知道，你父親如今的份，頗為敏。”

冬寧張地咬了咬，很快又松開，“嗯，我知道，爹爹得罪了皇上，皇上不喜了。”

“那所以，你也應當知曉，普通同僚見著你爹爹都得繞道而行，能避則避。你是他的兒，自然同理，也要避著點才是。”

尤其是，榮還是在帝位之爭中站錯了隊，他們當時力吳王那一派，誰想，被章淩之一班人領著小晉王占得先機，扶小晉王功繼位新帝。

冬寧聽他這話不對，手指摳住座椅，“那所以章叔叔，你不要我了嗎？”話畢，轉頭，朝芳嬤嬤投去求助的眼神。

章淩之瞧像只不安的小貓，狠一狠心，不聲，手指輕敲一下桌案，涼涼開口：“你父親有恩于我，他既將你托付于我，我定不會坐視不理。但你需要記住，日後在京中，不可旁人知曉你的份，你的父親、你的真實姓名都不可提及。”說著，他警告的眼神遞給芳嬤嬤。

“明白，老奴謹記，也定會督促好我家姑娘。”

他端起桌上的梅花盞，輕啜一口，指腹著茶盞邊緣，“若是在外了馬腳，人看出端倪，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冬寧一顆剛落下的心猛然提起，眨兩下眼，用力點頭，“我知道的，要是我把章叔叔賣了，不用你趕，我自己就會走的！”

章淩之手指一頓，擡眼，看向滿臉堅定得像是要去殉國的小姑娘，角輕扯，眉峰冷肅，“不。”

“你走不走，不重要，但是你父親，這輩子都別想再回京中了。”

*

車嘎達嘎達，走在青石磚路上，這一次，馬兒奔往的方向，正是章府無疑。

冬寧趴在芳嬤嬤的上，閉眼安神。今早這一番“生別”的折騰，將本就不充裕的力耗了個七七八八，又被章淩之的一番“威脅”之語嚇到，累極，嫣紅的小微撅著，呼吸沉沉。

芳嬤嬤手上的頭，一下一下，憐地順著的頭發。

“姑娘，到了。”

冬寧被拍醒，眼睛，掀開車簾子往外探。朱紅的門楣高懸，鎏金牌匾書著兩個大字：章府。

嘿！這下是真到了。

起，不顧芳嬤嬤叮囑，興沖沖掀開簾子。剛站上車板，眼前猛然一黑，那悉的無力傳來，像被人一把去了筋骨，眼皮一沉，頭往前栽倒過去……

“雪兒！”

像一片落葉，無意識地墜男人懷中。

頭沉沉地著他的手臂，飽滿的臉兒異常泛紅，纖濃長睫投下影，越發襯得那張素日明的臉脆薄如紙，仿佛一就折。

兩次見面，都毫無預兆地暈在了自己懷裏。

章淩之不由心中一慌，雙手打橫將抱起，在芳嬤嬤穩健的跟隨中，快步往府中走去。

章府，廳堂。

紅木八仙桌旁，王月珠正領著兒子坐在桌邊等候。

一早便聽小叔子說，有個老友的兒因家中變故要借住章府，今日會領人上門來。

章嘉義袖著手，歪靠進椅子裏，百無聊賴地垂頭瞇眼。分明還只十七八歲，可那副癱的沒皮臉模樣，毫沒有年朝氣。

坐久了實在無聊，他個懶腰，“怎麽著？他們還沒來嗎？”

王月珠停下手中的繡活，擡頭瞥一眼兒子，“你等著便是。”

章嘉義撓撓後脖頸，從椅子上慢悠悠起，“那小表妹若真來了，人知會一聲便是，何苦還在這兒幹等著？”

“真他爹的耽誤事兒。”

“砰”地一聲，王月珠把針線往桌上一摔，“你給我坐下！”

章嘉義撇撇，翹著二郎坐回椅子裏，掏出那只他最寶貝的彩釉鼻煙壺，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一個噴嚏後，著鼻子道：“娘，照我說，你就沒必要把他章越捧得那麽高，不就是接個朋友的小兒過來嗎？我們何苦在這兒上趕著等呢？”

王月珠抄起針線籃就朝他砸去，“混賬東西！你叔叔的名諱也是你能的嗎？！哪有你這樣做侄子的？尊卑不分，簡直無禮！我就是這麽教的你嗎？！”

面對母親的一頓好罵，他輕嗤一聲，“叔叔……？娘，你要搞搞清楚，你可是他章越的大恩人！比親娘還親，恩同再造！”

“當年，要不是你一力將他拉扯大，他章越早就不知道死在哪條街上了，哪兒還能有現在的造化？他如今這般的風，前侍奉，連升三級，那功勞……有一半都在你呀！”

這話，章嘉義著實沒有說錯。

想當年，章家在嘉興府上，也是頗有名的耕讀世家，祖上雖沒有做過大的，但也一直是詩書傳家，累世子弟都不斷有科舉出仕。到了章淩之父親，也是舉人出，雖未能某個，但在嘉興當地，也是很能說得上名號的鄉紳了。

可章淩之命不好，九歲上便沒了爹娘，只好跟著哥哥嫂嫂過活。沒幾年，哥哥也意外殯天，只剩寡嫂帶著個還在蹣跚學步的侄。

那時節，族中的長輩欺他們孤兒寡母勢弱，一合謀，將章父留下的那點家産全吞并了，連片磚瓦都沒有給他留下。

小章越無路可走，窩在廟裏頭幾乎淪為乞兒，竟或是不知在某一天，凍死、死在某個街頭。

王月珠看這小兒實在可憐，于心不忍，便將他一起捎回娘家，守在邊將養。自己一個寡婦，帶著個兒子本也艱難，現在又要添上個和自己毫無親的亡夫留下的拖油瓶，任誰聽了都要搖頭嘆息，說這人犯傻。

為此，王月珠耽誤了改嫁，也沒挨娘家人的白眼，後面幹脆是帶著兩個小娃，搬出去自立門戶。

就這樣，王月珠竟也一針一線，將兩個小兒拉扯大了。

及至而今，章越平步青雲、出人頭地，也王月珠跟著揚眉吐氣了一番。事傳到鄉裏面，大家又都紛紛嘆，說王月珠是個有福氣的，果然地就好人有好報。

“娘！我就這麽跟你說吧，哪怕他將來做得再大，就是了這大雍朝的首輔，那也得將你奉為上座！我就不明白了，你何必總是跟他賠著小心呢？”

王月珠垂頭默了默，一段雪白的頸子著，眼角雖有幾歲月細紋，卻并不折損的風姿。的骨，約人，那的韻致，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不可比擬的味道。

“當初將他帶在邊，我本也不是為了將來……可以挾恩圖報。”聲開口。

“你叔叔如今不比當年，他現在是朝廷重臣，在外人家都要稱他一聲‘大人’了，而今我們母子這富貴日子，全都仰仗他來。要或不要我們……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兒？”

“他敢不要！”章嘉義暴跳而起，“當年為了養他章越，阿娘你可是……”

“夠了！”王月珠厲聲呵止，痛苦地閉上眼，濃睫微微，似乎在竭力避免回憶起些什麽。

章嘉義努了努，再說不出話來，蒼白著臉坐回去，擡起手，猛扇自己一個掌。

他這張臭呦！

“總之……他章越要是敢忘恩負義，棄我們母子于不顧，我第一個就要去敲登聞鼓，告他個天昏地暗去！”他氣得咬牙，臉紅脖，“我要告到他……了他這一服，再了他一層皮！”

“行了！別說了……”王月珠發紫，抖著嗓音道。

章嘉義黯然，看向風韻猶存的母親，心裏實在弄不明白。

母親還是正當年的年紀，可既不打算改嫁，又不妄圖挾恩以報，真是弄不懂，究竟在幹耗些什麽呢？

“哎！來人了！”

章嘉義驚著起，王月珠忙去眼底的哀慟，深吸口氣，準備擡出個笑臉兒迎過去，卻見章淩之正橫抱著一個小姑娘，面黑沉地走來。

“怎麽回事？！”

章淩之無暇顧，只是邁步往前走，“大門外忽然昏倒了，我帶趕去歇息一下。”

王月珠瞄一眼旁跟著的壯實仆婦，暗自訝異，只是焦急道：“要不要個大夫來？”

“不用。”芳嬤嬤出口，再次功吸引了王月珠的視線。

“擺張床，讓姑娘在上面躺一下。這是老病了，大夫來了也沒用。”對于理這種突發況，芳嬤嬤很是有經驗。

章淩之點點頭，信任這老仆婦的話，府有丫鬟快走幾步趕在前頭，替他們打開房門。

王月珠急急跟在後面，章嘉義弄不明白什麽況，也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瞧，遠遠地尾隨著。

一行人步了“疊彩園”，門一關，裏面的形再也瞧不見。章嘉義著月門框，腦皮中還映著小姑娘弱如花的姿，結滾了滾，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嘖嘖，這個章越，表面上裝得正人君子呢。一把把年紀了還不娶妻、連外室也沒一個，卻把這麽個小人養在邊，鬼曉得，他到底存的什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