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床單淋漓 他的心思，骯髒又卑劣。……

又是在一陣頭痛中醒來。

冬寧從床上坐起, 握的拳頭小手抵在額頭上按。疼啊……真是太疼了……

都說宿醉的滋味不好，可要嘗試過一回才知道，真的跟去了人的筋骨似的, 渾上下懶懶散散的, 還蔓延著揮之不去的酸痛。

只是……這舌頭怎麽麻麻的？

莫非自己喝多了酒, 會把舌頭也給麻痹了？

奇怪……

心裏嘟囔著。

呀！

猛然想起最重要的事來。

昨兒個自己告白了嗎？咦？怎麽全忘了？忘了，通通忘幹淨了！

拼命敲打自己的頭, 試圖將那粘稠的記憶從腦子中抖落出來。

一下、兩下、三下……

瞪大眼！

慘了！腦袋裏一片空白, 自己什麽也不記得了！

最後一縷清晰的記憶，還停留在坐在對面的照照給自己喝酒鼓勁兒的場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完了完了完了！

也顧不得那惱人的宿醉，掀開被子跳下床，在房中焦躁地來回踱步。子張得弓起，手塞到口中叼住, 如同一只即將被丟沸水中不安跳的蝦子。

“怎麽辦……怎麽辦……？我昨晚到底去了沒去？”

氣不過, 手又拼命捶兩下頭。

死腦子！你快想啊！趕想起來啊！

嗚嗚嗚┭┮﹏┭┮, 還是什麽也不記得。慘了慘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麽，這下該怎麽面對小叔叔？

芳嬤嬤推開門, 就看到冬寧自言自語地在屋裏走，不時地還要舉起手，敲兩下自己的頭。蹙著眉，鼓著腮, 裏不知在嘰裏咕嚕些什麽。

芳嬤嬤：“……”

完了，看樣子, 姑娘醉酒的後果嚴重。

“寧姐兒？你沒事吧？是哪裏不舒服嗎？”

芳嬤嬤走過去，控住胡舞的小手。

冬寧苦著臉，“孃孃, 我昨天喝醉了後，有……做什麽嗎……？”

芳嬤嬤老臉立馬唰地拉下來，“你還有臉說！你昨兒怎麽回事？誰允許你把自己喝那樣的？喝醉了也不安分，還到瞎跑！我告訴你，以後你要是再敢一滴酒，我就……”

“你說什麽？！”

冬寧驚慌失措地打斷，“我……瞎跑……我跑去哪兒了？”

芳嬤嬤不忿地吔，“你還好意思說，自己做過的事都不記得了？我剛把你背回床，不過就去熬了會兒醒酒湯的功夫，轉頭你人就不見了。”

“最後還是章大人給你抱回來的，你早睡得不省人……”

“啊？！”

冬寧又怪，嚇了芳嬤嬤一大跳，“你做什麽大驚小怪的？”

自己昨天果然去了燕譽園，所以呢？告白了嗎？

問題是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了呀！急死個人了都！

“孃孃，快！快幫我打洗臉水來！”急得原地跳幾跳，說話間就去櫥裏尋裳去了。

芳嬤嬤不罷休，跟上去，口中還在不停叨叨，“你老實跟我說，你昨兒為什麽突然跑去喝那麽多酒？”

冬寧一邊翻找裳，肩膀不耐煩地把上來的芳嬤嬤頂開，“哎呀！我就是突然好奇，覺得好玩兒嘛，就去試試了。”

芳嬤嬤撇撇，還想訓幾句。見這著急忙慌、心不在焉的模樣，生生把話咽回肚子裏，想著回頭再說，轉給打水去了。

燕譽園。

冬寧踮著腳，著月門，鬼鬼祟祟往裏探頭。

園子裏有兩個婢在灑掃，不多時，茯苓端著盆蘭草從房出來，預備拿到外面曬曬太。

“茯苓姐姐……”

小小聲喚。

茯苓擡眼，正看到月門上探出的一顆圓乎乎的小腦袋。

袖子掩住，一個笑，將蘭草遞給一旁清掃的侍，邁著小步迎過去。

“雪兒姑娘在外頭站著做什麽？快進來呀。”

胳膊被冬寧拽住，小臉兒張兮兮地皺到一起，“茯苓姐姐，你知道……我昨天喝醉了酒過來……有……有做什麽嗎？”

茯苓偏了偏頭，秀眉輕蹙，“沒有啊，你一過來就醉醺醺的，主子我去熬醒酒湯，待我過來時，就看到你已經倒在床上睡著了，主子就在床邊守著你。”

至于過來時，兩個人明顯紅腫的，呃……不敢說。想起章淩之掃過來的淩厲眼神，便直打哆嗦。

“今晚所見之事，哪些你看到了，哪些你沒看到，相信你自己心裏有數。”

茯苓是個極其通的丫鬟。

當然明白，便挑挑揀揀地說。

“什麽？！”

冬寧再次到驚嚇。

“你說是我……昨天睡了小叔叔的床？！”

“嗯吶。”茯苓沉痛地點點頭，見小姑娘發蒙的模樣，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又給加上一句：“不過這還不是最僭越的。”

冬寧轉過心如死灰的面龐，“還有什麽嗎？”

來吧，讓暴風和驟雨都一起來吧。

“你那時喝醉了，一上來就敲門。”故意清了清嗓子，氣運丹田，努力還原昨日那震天地的大吼：“‘章淩之！你給我開門！’”

冬寧臉瞬間一黑，眼睛都發直了。

“你是說……我竟然還了，我……我對小叔叔直呼其名？！”

“嗯吶。”又更為沉痛地點點頭。

“天吶！”冬寧捂住臉，哀嚎一聲。

自己怎麽會做出這麽“大逆不道”之事？況且通過茯苓的描述推斷，和小叔叔還有一段獨的時間，那所以在這段時間呢？自己到底……有沒有告白啊啊啊啊！急死人了！

冬寧這一整天都坐立難安。

簡直是如芒在背、如坐針氈、如鯁在。

看書看不進去，寫話本子寫下去，連午覺都睡不著。飯後躺在床上，著頭上的海棠刺繡帷帳，眼睛瞪得像銅鈴，睡意全無。

怎麽辦？此時此刻，只有等小叔叔回來，跟他當面對峙了。

心裏面盤算出了一整套主意，等他下值回家，自己便去找他，看他是何反應，再隨機應變，嗯！

偏偏今日正逢楊秀卿六十大壽，章淩之去楊府參加酒宴，逗留到亥時才坐著轎子悠悠地回來。

恩師大喜之日，他自然免不了俗，喝了不酒。好在人倒是沒醉，就是上的酒氣濃郁，裹挾了一疲倦，一來就坐到書房，按眉心，合眼養神。

茯苓熬上醒酒湯，端著往書房去，卻被半路不知從哪個蹲守點沖出來的冬寧截胡。

“姐姐，我來吧。”

茯苓了然地點點頭，含著甜的笑意，目送裊娜的子晃進了書房裏。

“蹬蹬”。

在深呼吸了三次，又徘徊了五次之後，終于敲響了門。

“進來。”

還是他一如既往的沉穩聲音，帶著令人不可忽視的威嚴。

心瞬間提到了嗓子口，飽吸一大口氣，推門進去。

章淩之手撐著額角，懶懶掀起眼簾，看到來人是，面上并無波瀾，只那鋒利的臉似乎比往常還要冷峻。

咕嘰。

冬寧猛猛咽了下口水。

忽然發現，自己察言觀的能力實在有限，從他臉上，看不出端倪。所以……到底告白了沒有哇？哭唧唧……

冬寧哭無淚，端著湯碗的手腕都僵住了，只覺他附在自己臉上的目過于冷靜，以至冷酷，似將寸寸剝開，令無地自容。

“小叔叔，喝點湯醒醒酒吧。”笑容僵，把碗落在他手邊。

章淩之側頭，手扶住搭手靠進太師椅裏，仰面看。

無聲的眼神落下，似有千鈞重，在頭頂。

“昨天為什麽跑去喝酒？”聲音沉冷，是長輩帶著威的質問。

冬寧張，下意識咬住角。

一小截貝齒小心翼翼地探出，扣在嫣紅的瓣上，膽怯，又勾人。那口中的滋味，他狠狠嘗過，的確蝕骨，仿佛至今還停留在舌尖末梢。

結吞咽了下，他偏過點頭，眼神胡落在桌面的紙張上。

“我……就是……覺得好玩，沒試過，想嘗嘗滋味……”胡編造著理由，頭不自覺低下去，又開始了心虛時摳手指甲的壞病。

章淩之眼神飄回臉上，小姑娘抿了抿因張而幹燥的，殷紅的小舌一圈，上立刻潤了層薄薄的水，燭下晶瑩剔。襯著盈盈的水瞳，越發弱憐，就像昨晚被自己按在下欺負的模樣……

修長的指尖急速敲打著桌面，隨著心率的升高、呼吸的加快而愈發倉促起來。

終于，桌面的輕扣聲放緩下來，他沉著聲音，嚴肅依舊，“你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你這個子，能胡喝酒嗎？！”

一下又忘了去求證那尷尬的“告白”事件，忍不住回：“那不試怎麽知道嘛……”

“那現在試過了，你就是不能喝。”

“為什麽？！”

擡頭爭辯，不期對上他清冷的眸，一下像被鎖住了心跳，嘟噥著，話都說不明白，“我……我……我喝醉了……是會做什麽……不好的事嗎？”

頭心虛地垂下，手握拳頭，指甲掐進掌心的裏，微微的刺痛。

章淩之瞧這樣，眉眼微，一顆心終于落了地。

很好，看樣子，小姑娘徹底喝斷片了。

不記得他吻過。

雖然是小姑娘先主，可畢竟是喝迷糊了，而他卻是清醒的。

前所未有的清醒。

對，如果說上一次的出格是因為藥驅使，他尚且還可給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開，那麽這一次呢？面對醉酒胡來的，他竟然沒有推開，吻了一次不夠，還要索取第二次，直至把磋磨到在懷中哭著求饒……

還好，什麽都不記得了。

有些事，那就這輩子都不要記得好了。

“我會告訴芳嬤嬤，日後不許你再酒。”他盯著，嚴厲道：“你一喝醉酒就呼呼大睡，簡直地不分場合。”

冬寧臉紅，知道他是在說自己睡了他的床一事。

“啊……我喝醉了酒，就只是……睡覺嗎？”

有點慶幸，可又有點失落，也厘不清自己心中混的念頭。

“嗯。”他從鼻腔裏哼出一句。

“這次喝酒，實在放肆太過，罰你把《孟子》謄抄兩遍，三日後我來檢查。”

“啊？！為什……麽……”急著辯解，目到他嚴厲的眼神，聲氣兒又弱了下去，只好絞著手指頭，心中暗自嘟囔：

討厭鬼，小叔叔真討厭，哼！(〝▼皿▼)

知道自己沒有告白功，還為此挨了頓罰，冬寧不知是失還是慶幸。

“這次給你個教訓，記住了，下不為例！”

冬寧走後，書房徹底安靜下來。

章淩之雙手撐住沉重的頭顱，寬闊的肩膀塌下來，整個人恍若被拋至海上的孤舟，茫然飄，心靈找不到支點。

想起今日壽宴上，楊秀卿特地把他拉到一邊，語重心長：“淩之啊，你到底怎麽回事？和龔家做不也就算了，可明明都已經同羅任約好了，到底什麽天大的事？讓你臨時說不去就不去了？”

“哎！”他長袖一甩，猛烈嘆氣，“你是不知道，這羅任是個面人，人上不說生意見，其實心裏頭這刺兒吶，可大了去了！都是同僚，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你說說這事兒辦得……”

“你這麽一鬧啊，這個相看的事兒，往後啊……”他無奈地擺擺手，“都難說了。”

“下一個啊，我也沒法兒再給你介紹了，你就給你師傅，留一點老臉吧。”

想起楊秀卿的恨鐵不鋼，被酒氣熏得撕裂的腦仁更是疼痛不已。

他也不知道，事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步？相看一次次地泡湯，自己眼看得就要了個沒人要的“大齡”，如今還對自己的養……

天吶……

頭疼裂，他加大了食指的力道，用力按太xue，只希可以讓自己混沌的頭腦清醒一點。

昨夜的形，他在腦海中回顧了無數遍，愈發覺出心慌。雪兒雖說醉著，可分明清晰地認出了自己的臉，口中著“小叔叔”，還一邊踮腳吻了上來……

究竟為何？

他想不明白。

或者說，心中有了猜測，卻不敢去印證。

聯想起對自己娶妻一事的激烈態度，加上昨夜那醉酒後的舉，不得不他往糟糕的方向推想。

可能怎麽辦呢？這種事，又不好直接開口問，倒顯得是自己自作多或別有用心了似的。

哎……

他靠回太師椅，頭枕上搭腦。燭躍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描摹出山巒起伏般的英偉廓。只那一雙眉眼，似山灣籠著的水波，漾出一泓清愁。

怪自己太疏忽，也太縱容。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對正是懵懂，模糊地憧憬著，卻又不解個中滋味，錯把崇敬或依賴當作/慕都有可能，甚至因為對男子的到好奇，將他作為了探索的對象。

他無意責怪什麽，小姑娘畢竟年不懂事。

但真正可怕的是，那他呢？

章越，你自己呢？

雪兒不更事，可自己卻早已過了輕狂的年紀，昨夜不僅沒有阻攔，反是對一而再、再而三地索吻，像個不知饜足的頭小子……

蒼天吶……

寬大的手掌上額頭，他只覺額前青筋暴跳，頭像要裂開了般。

今日楊府的壽宴上，他灌了自己一杯又一杯酒，在熏熏的酒意中將自己審視了一遍又一遍。

他不得不正視這一點。

他，章越，對自己的養，産生了男之。

許是真的曠了太久，不知遭至了什麽晦的病，面對失去意識的上來的溫香，竟罔顧人倫道德，就這麽迎了上去，只是為了消解自己積攢已久的念。

不可。

還懵懂無知中，自己作為一個知廉恥、要臉面的長輩，就不該利用這點加以導。

他的雪兒這麽好，將來，會有許許多多鮮活的年兒郎上、癡，而則會從他們優中擇優，選出一個真正值得攜手一生的郎。

的未來還很長，世界還很大，不該在天真無知的年紀，被他困守。

長嘆一口氣，那高山般偉岸的軀坍塌了下來。

燭火越燒越弱，高大頹然的影投在牆壁上，搖搖晃晃。

*

是夜，靜而深。

是夢，濃而黏稠。

“呲”！

腹部燃起一簇火苗，火勢一路往上，越燒越旺，瞬間點燃整個軀。

沒有什麽能夠將它熄滅，除了潤的吻……

“小叔叔……”

悉的呼喚飄在繡帳，卻是從下響起。

埋頭趴在腹間，像只靈巧的貍奴，同火勢一樣，一路往上，舐過所有他最末端的神經，霸道又天真地撬開齒關，采擷著口中的。

卷著所有的，又從腹部順延而下……

“小叔叔……”

的呼喚含糊不清，像被雨淋過的泥土，粘膩而潤。

…… ……

章淩之睜開眼，猝然驚醒。

他一把掀開錦被，臉埋進手中，肩胛骨劇烈起伏。汗水了寢，薄薄地在上，蒸發在空氣中，是他孔中殘還未消除的氣味。

博山爐中的沉香已經燃盡，粘膩的腥臊氣緩緩彌散開。

黎明將至的清晨，加深了由心底散發出的寒涼，整個人像被至于冰窖中。

失措只是一瞬，他理了理心緒，起去外間喚人。

“茯苓。”

聽著呼，茯苓從床上彈起，披上服，過來打起簾子，“主子，您醒啦？”

“灌一桶冷水來，我洗個澡。”

“是……”

茯苓覷他，只覺他臉不大好。

奇怪，主子什麽時候有大早上起來洗冷水澡的習慣了？怪哉怪哉。

浴房裏，水聲響起。

茯苓照例去料理床鋪，抖開被子，瞬間驚得捂住了。

呀！這……這這這……

床單上殘留著痕，明晃晃的，已然幹涸。

猛然緩過神來，連忙將床單團起，一把出來。

這要趕洗淨了才是。

茯苓不無擔憂，畢竟這是十三四歲的頭小子才會犯的病，伺候主子這麽些年，還從未見過有此形。怪不得呢……主子獨這許久，最近卻開始積極相親找起老婆來了。

是得趕娶一個人回家了，否則的話……哎，真怕他出什麽問題不可。

章淩之從浴房出來，又是一清爽，茯苓立馬拿過朝服，替他穿。

緋紅的仙鶴補服穿上，威儀煊赫，氣勢淩人。怎麽也無法和那件事……聯想到一起啊。

章淩之眼一掃，瞄到床單已然消失，卻只神態自若，并無任何尷尬之，“把那被子也一并洗了，趁著天氣好，趕曬出去。”他淡然吩咐。

“是。”茯苓臉紅到了脖子，諾諾應著。

他將玉帶往腰上一扣，“這件事也不必奇怪，如若是日後還有此形，遵照今之法理便是。”

啊？！日後還會有此形？主子這也太淡定、太坦然了點，莫不是知道自己出了什麽問題？

“是……是……”連聲應著，差點沒咬著舌頭。

“用……用不用……個大夫……”腦子一鍋粥，結著就問出了口。

自己畢竟是唯一一個知道此的人，不得還是要關切兩句，以示關心。

“呵。”

頭頂傳來男人無奈的哼笑，茯苓更是臉蛋紅到炸，閉上眼睛，無面對自己。

“無妨，我自己心裏有數。”

這個癥結在哪裏，他心中一清二楚。

很卑劣，很骯髒。

從第一次沖破底線的夢境起，自那次醉後的深吻，念決堤，令他五俱焚。

到昨夜，那夢境更是荒唐無邊，他竟然夢到冬寧給自己……

天爺呀！自己怎會無恥到了這種地步？那可是他親閨一樣寶貝大的孩子呀……

他閉上眼，頭疼地敲打著額頭。

“茯苓。”

“是，主子。”

“過幾天，我準備去廨住上一段時日，你跟連翹說一聲，收拾一下東西，隨我過去一趟。”

“啊？”茯苓還是下意識詫異了一瞬。

章淩之在兵部衙門附近確實有一所廨，臥室、書房、會客廳一應俱全。但他住慣了這座宅子，除非有什麽特別急的要事，尋常基本不往那裏去，更別說忽然要住這麽長一段時日，還把伺候筆墨的連翹也帶過去。

章淩之一個眼神淡掃過來，茯苓立馬知覺到自己失態，慌忙低頭應個“諾”。

主子吩咐什麽你應便是，他的決定不是你可以置喙的。章淩之朝中為日久，兒也越做越大，那說一不二的作風也帶到了府裏，沒有誰敢在他耳子邊吹風，企圖擰過他的決定。

哦，雪兒姑娘除外。

主子對，幾乎可以說是百依百順，也只有敢在這位主子面前撒賣乖，從而使他更改自己霸道的主意。

但茯苓沒料到，主子這次竟會如此堅定，鬧得雪兒姑娘也和他大吵一架。

“我不要夫子！為什麽要給我找夫子？！”

冬寧聽完章淩之的決定，氣得跺腳大吼。

在一旁研墨的連翹立馬放下墨條，雙手握退到一邊，生怕被主子發的怒氣濺到上似的。

“你先下去吧。”

“是。”

連翹趕福一福子，關上門，還沒走幾步，就被沖出來的茯苓往回頂，低聲音道：“快聽聽，怎麽個事兒？”

白一眼，被迫帶到了門邊。

茯苓摟住連翹的纖纖小腰，脖子使勁抻著，耳朵恨不能門框上。

書房裏，二人的爭吵聲僵持不下。

不，準確來說，只有雪兒姑娘一個人在吵鬧，主子從頭到尾都冷靜得可怕。

章淩之雙手握置于前，靜靜靠在太師椅裏，冷肅的眼神一不地凝視。

站在下首的冬寧哭得鼻頭紅紅、眼皮紅紅，肩膀還在一一，可憐地吸著氣，一副隨時要厥過去的樣子。

但這一切，都并未能撼太師椅中那個面無表的男人。

若是昔日，看到這幅模樣，他早就低下那高傲的頭顱，走過來，擡起袖子的眼淚，口中一邊輕哄“雪兒乖，不哭了”。

但是現在，他像尊冷漠無的神祇，只是高高在上地看著，看哭，等稍微平複下來一點，又冰涼涼地開口，“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

“最近朝務繁重，我不開，要到廨住一段時日。你的學習不可廢，務必要好好聽從夫子的教誨，再不可頑皮淘氣……”

“不要！不要不要！”

聽他如此篤定的語氣，更是被氣急了，擡手一抹，抹了一手背的眼淚，嗚嗚咽咽更可憐了，“我不要什麽狗屁夫子！就要小叔叔教！否則日後，我……我就不讀書了！”

沒有同以往那樣蹙著眉頭斥一句“胡鬧”或者“任”，他只是看著，靜觀不語，眼神涼涼地落在臉上。

小姑娘淚流滿面的臉明晃晃寫著依，甚至是對他深深的執念。過去被忽略的一切，陡然間都在此刻明晰起來。

他有一瞬間晃了神。

還好還好，自己發現得及時，若是聽憑任下去，真不知日後要鬧得如何收場。

“隨你。”

他薄一開，吐出的字無又刺耳：“不讀書，是于你自己有害。你也快十七歲的人了，不再是小孩子，做什麽事之前，務必先考慮清楚後果。”

哭聲更大了，仰著頭，胭脂又是被淚水凝了一縷一縷，原本蒼白無的小臉狼狽地暴出來。

心猝然一，他不忍再看，連忙起往門外走，“行了，我還有事……”

男人涼的綢而過，一把抓住他胳膊，兩只手往他小臂中扣，噠噠的淚水打了下，噎著哀求：“小叔叔……雪兒以後聽話……真的聽話……你別不管我了……”

以為是自己前些時日把他鬧得惱怒了：又是攪他的婚事，又是喝酒胡鬧，又是不好好做功課……自己確乎不是個乖小孩兒，小叔叔定是厭煩自己了。

“你做什麽？！手放開！”

章淩之一把甩開的手，恍若的手上帶著什麽駭人的瘟疫。

小姑娘一不留神了力，子一晃，差點栽地上。

他失神片刻，定住子，狠一狠心道：“雪兒，你記住了，男有別，以後不許我！”

冬寧被他吼得一個哆嗦，連哭聲都弱了下去，只是三兩下泣著，睜著一雙懵懂惶然的水眸，怯怯地看著他。

原來他只是拿出朝堂上一半的架勢來，都能把嚇個夠嗆。

以前那些小意縱容，都只是因為他願意，所以他低頭。

可現在，他不願了。

“唔……”

用力抿住，眼眶瞬間被水霧充盈，鹿般的嗚咽聲從鼻腔中溢出，恍若被鹿媽媽狠心拋棄的崽，晃著它那還沒有學會走路的四肢，巍巍地向母親再次求一個擁抱。

章淩之偏過臉，狠心不再看，側面的下頜線繃得恍若刀鋒，每一下偏離，都能帶來割破人皮的疼痛。

“雪兒，你也這麽大的人了，好自為之吧。”

他長一邁，過門檻，頭也不回地去了寢屋。

徒留小姑娘一個人在書房中，垂著雙手，泣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