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喜歡你 淚水打了他的肩頭。

何晏走到德建門口, 還未到員家仆可以進出宮門的時段，他又在宮門口徘徊。

等了好半晌，申時一到, 通道打開, 他立刻出示腰牌。那值守的士兵一看, 知是章閣老隨從，開門放他進去。

何晏沿著宮道一直走, 進了宮不敢行太快, 只是低著頭，直奔閣值房去。

閣乃重地，常人不得。何晏之前也來傳過一次消息，倒是門路，尋到相的小宦, 給他塞點銀子, “煩公公替我給章閣老帶個話, 就說‘姑娘昏迷不醒, 搬家是否照舊’？”

那小太監兜了銀子進去閣值房，不多時, 又邁著碎步回來院門口，“老兄，真不巧，章閣老外出公幹去了, 現不在閣值房呢。”

何晏傻了眼，那這是怎麽辦？這雪兒姑娘, 到底搬還是不搬？

他張，還想詳問去向，那小太監微微一笑, 伏一伏子，轉便走了。

這種事，哪裏是跟他能說的？

西街民宅。

“梆梆梆”！

大門被砸得哐哐作響。

何忠上前打開門，立刻被魚貫而的兵們撞到一邊。

一群人二話不說，直奔東廂房而去。何忠也沒攔著也沒喊，就這麽靜靜目送他們的背影進屋。

“哐當”一聲，房門被踹開。

“嗯？怎麽了？！”正在床上午睡的章嘉義垂死夢中驚坐起，但見房中被一群披甲執銳的兵圍個水洩不通。

他一下傻了眼，坐在床邊，緩不過來神。

“給我搜！”

為首的兵手一揮，底下的人收到指令，立刻在房間裏四散開，各種翻箱倒櫃起來。

“你們……你們什麽做什麽？！”章嘉義終于反應過來，從床上跳起，無能暴怒。

那士冷冷瞥他一眼，“有熱心街坊舉報，稱你這裏藏有/穢違品，我們奉命前來搜查。”

/穢違？

章嘉義立刻明白過來怎麽回事。

他佬佬的章越！這個黑心黑肺的白眼狼！

自己怎麽也沒有想到，他竟然真的敢用私權，直接來搜他的家！

房間裏被翻得七八糟，這些來搜查的兵毫不惜，箱子直接踹翻在地，手在一堆品中拼命拉。

章嘉義看著他們在自己房中如此為非作歹，氣得牙直。

恨歸恨，但他也并不慌張，一屁又坐回床上，就這麽冷眼看他們翻找。

哼，好在，自己還留了後手。

“起開！”

有兵朝他一吼，他瞪他一眼，擡起屁走開。

床單床褥都被整個掀起，甚至有人開始拿刀去撬床板。

一番裏裏外外地搜尋，兵們并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

“大人，沒有。”

“去下人房，去廚房，去大堂，給我繼續搜！就是把這座宅院翻個底兒朝天，也要給我把東西找出來！”

曲巷裏，一輛華蓋馬車靜候在巷尾。

“大人，搜查完畢，并沒有發現。”領頭的士在車簾外屈膝稟報。

“都仔細搜過了嗎？”

威嚴的聲音過車簾傳來，聽得他頭又不自覺一低，“除了……除了一間房……”他支吾著，還是說出了口：“是……您嫂嫂的房間。”

那畢竟是眷的房間，更重要的，這可是章閣老的嫂嫂。

雖說閣老下令搜查，可到底是他親人家，又是與他流言不斷的寡嫂，萬一不慎冒犯了呢？這可唐突不得，還是來請示一番比較保險。

修長的手指在茶杯邊輕敲兩下。

事涉嫂嫂，他不能冒進，辛辛苦苦將自己拉扯大，幾乎耗盡半生心。若是此刻闖房間搜捕，自己將來又有何面見？

可……指腹停在杯緣邊。

心慈手，必有後患。章嘉義那個畜生，不能再任由他掀起風浪。

墨黑的眼眸沉了下去，一雙冷豔的瞳孔深不見底。

“搜。”

“是！”

章嘉義還沒得意多久呢，卻見一群人又烏泱泱去而複返。

為首的打頭往西廂房去，“都跟我過來！”

章嘉義頓時駭然，臉皮一陣青紫。

“你們……你們想做什麽？！”他大步跟上去，橫在房門口，“這可是我娘的房間！他嫂嫂！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嫂嫂！他竟然……竟然敢下令搜查？他還是不是人了？！”

沒有理會他的狂吼，士頭一偏，後的門被一腳踹開。

“啊！”

早已在房中嚇得瑟瑟發抖的王月珠驚一聲，靠到窗邊瑟著子，驚恐地著一屋子兇神惡煞的男人。

“出去！趕滾出去！你們到底想做什麽？！”章嘉義跟進來怒罵，卻都只能是蚍蜉撼樹。

一個小兵嫌他煩，刀把梗在他脖子上，將他出了房門外。

“我艸你大爺的章越！你不得好死！你忘恩負義！你狼心狗肺！你良心被狗吃了！我去你/媽/的……小人！小人！臣！”

章嘉義被人制在外面，只能口中不住狂吠，無力抵抗，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母親嚇傻了，在房間裏面一通找。

章嘉義這邊靜鬧得太大，有鄰居著牆聽熱鬧，甚至還有隔壁的小孩兒爬上牆頭，著半張臉往這邊探頭探腦。

“去！”

兵撿起一顆石頭朝他丟過去，那小孩兒立馬把頭一，又跳下了牆。

房間瞬間就被翻得七八糟，獨屬于孀居婦人的品用件通通暴在了一群大男人面前：針線繡品、胭脂水、肚兜、甚至還有月事帶……

這些私的件被攤開在地，混中有男人的皂靴踩踏幾腳，水紅的肚兜上留下半個碩大的腳印子……

恥，憤怒，惶恐難當。

萬千緒一齊湧上腦門兒裏來，把王月珠激得魂不附。

哪裏見過這種場面？徹底傻了眼，只知道遲滯地轉著眼珠子，挨在窗戶邊打。

直到有人到床邊，一把掀開那枕頭床單……

“哐當”！清脆的玉聲砸在地上，一柄長的蘑菇頭玉柱滾落在地，還有一條白隨之飄落。

時間像被凍住了，房間所有的人都霎時停住了作，齊刷刷朝地板上去。

“我去……”

半晌，有人發出了低低的調侃聲，語氣中掩飾不住的戲笑。

衆人不約而同地向倚靠在窗邊的孀婦。

姿半存的婦人瞪大驚懼的眼，渾抖如篩糠，那敷的面龐也隨著子的抖一點點漲紅，幾乎要將吞沒燒毀。

死死咬住牙，悲慟的哀嚎聲一一地，從貝齒間出。簌簌抖的帕子掩住臉，淚水才默默敢溢出。

憤死，無躲藏。

巷尾的馬車。

士用帕子包著“贓”，雙手遞到車簾，“稟大人，東西找到了。”

白淨的手指接過那布包，三兩下打開。躺在裏面的，除了那本他搜尋已久的樣書外，更刺目的，是書旁邊那通晶瑩的玉勢，還有……一條子！

章淩之不可思議地攥那條，瞳孔地山搖，天傾海嘯。

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自己當年的，看尺寸，當是十六七歲之時穿的！

怎麽會……怎麽會……

的眼珠又落在一旁的玉勢上，暗啞的嗓子低沉：“這是……怎麽回事？”

簾外的士支吾：“大人說要……搜查/穢品，這個……這三樣件，都是從章嘉義母親房裏搜出來的……”

“那玉……玉……和那條子……一起掉出來的。”

轟隆！

像被雷從頭劈開一道，他雙目發直，僵了子彈不得。

＊

巳時三刻，晨微薄。

街市上方才開始熱鬧起來，宮城，早朝的大臣們已經散了會。

新帝是藩王即位，朝野間對此難免有微詞，為了向百姓臣工們證明自己，他總是暗自憋著一氣。因此，自登基以來，皇帝宵旰食、勤政理事，朝會也是開得頻繁，幾乎三日就有一次。

太和殿的長階下，各袍的臣工們連綴如珠，群團地往宮門外走去。

只是今日與往時不同，路的側旁，一青袍員面向太和殿的方向而跪，路過的員無不側目，那或同、或戲謔、或幸災樂禍的眼神在他上流轉，走遠了，後依稀傳來他們低低的討論聲。

清晨的京都，太逐漸高升，日頭也烈了起來。

裴一鳴鬢角開始滲起了汗，沿兩腮滾落，他依舊一不敢不，只是弓腰目視著天子的方位，手規矩地伏在膝蓋上，任由鹹的汗水從眉弓滴落。

他從今日早朝起就跪在此，到同僚們散會了，皇帝還不放他走。

等到最後一名臣工離開路前，方能令他起。

這是皇帝親口發的話。

章淩之站在高階之上，遠遠睨他一眼，緩步邁下臺階。

“我聽說，你前幾日竟然命人搜捕了你侄兒家？”楊秀卿與他并肩而行，不由開口發問。

一想起那捕獲的“贓”，章淩之呼吸一頓，眼神又暗沉了幾分。

“是。”

心中說不出的五味雜陳，午夜夢回，憶起曾經相的點滴，嫂嫂那“慈母”般的關懷、事無巨細的：自己失落時上肩頭溫的手、燒熱時替他拭子的巾帕……凡此種種，竟然都他覺出……惡心。

他很抱歉，自己會對于嫂嫂生出這樣的想法，可眼前所獲知的一切他心如麻，一時理不清思緒，不知如何面對。

“何至于鬧到如此地步？”楊秀卿發話。

章淩之搖搖頭，不作聲。

靴踏上殿前的宮道，二人并肩路過裴一鳴，章淩之目不斜視，并未垂眸多看他一眼，緋紅的袍角昂揚略過，不屑一顧。

但楊秀卿分明瞥見，裴一鳴忍不住微微偏過的頭，和他眼中出的狠厲。

哎。

他心中搖頭嘆氣，瞥了眼旁神凜然的年青人。他雖較同齡人格已沉穩許多，但到底年輕，難免氣盛，有時還是鋒芒太過。

“裴一鳴賣鬻爵之事，是你捅到陛下那裏去的？”

章淩之角勾出個譏諷的笑，“我可沒多，只是有人在陛下面前無意說了，至于其他的……都是陛下英明神武，他自己順藤瓜牽出來的。”

這種事，還用他親自捅？有的是人替他章淩之做馬前卒。

“你呀……”楊秀卿語氣帶著輕微的嘆惋：“這次作確實太著急了，裴家的勢力和基畢竟還在，雖說我們現在手握他們不罪狀，但時機還未到。”

“我反複地跟你說過，要等，等到最致命的弱點、等到陛下對他裴家起了疑心。要麽，不手，要手，就必須能一擊即中。否則的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還能翻起，再咬你個頭皮流！”

“我明白。”他目沉了沉，淡定應道。

“那你還……還讓裴一鳴在陛下面前吃掛落？這下，豈不是真跟裴家拔刀相向了？”

“這次整治他裴一鳴，原本是為了點私。”

“你……！”聽他如此坦然地承認徇私，楊秀卿竟是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裴一鳴怎麽就得罪你了？”

“總之，一點私事。”他語氣清淡，毫地不慌不。

他都沒敢跟楊秀卿說，其實就連跪在玉階下頂著太罰跪的好法子，也是他為皇帝提點的“靈”。

皇帝聽聞裴一鳴所為，本想直接貶了他的，可被章淩之這個“護下屬”的上峰勸住，甚至替他跪地“求”。

“你呀，這個上峰就是做得太稱職了，這種事都要替他著想。”

“微臣以為，宜罰他一年的俸祿，再令其跪在路旁領罪，一旬日為止。如此，面斥百，以儆效尤。”

他冠冕堂皇地說著“求”的話，這才為裴一鳴求來了這整整十日的罰跪。

他就是存心報複。

他章淩之不是小人，可也絕不做無用的君子。

想當初，裴一鳴加諸在他家小姑娘上的欺侮，他章越可沒有忘，也必要他加倍償還。

只是……一想起冬寧，心又沉了下去。

昏迷了七日有餘，至今還未醒。

整整七日未進油米，原本圓潤潤糯米團一般的小姑娘，眼可見地消瘦了下去。

還是芳嬤嬤想盡了法子，方才每日喂了一點糖水和湯下去。

每次昏迷的時間愈來愈長，病兇險，莫測不定。章淩之特將醫請來，都還是都直搖頭，沒法子可治。

主要是人昏睡著張不開，藥都喝不進去多，怎麽治？

看著躺在床上日漸憔悴的小姑娘，他心如刀絞。

不是沒有自責後悔過，或許，自己當初就不該連個面也不便狠心趕走？

可很快地，他又在糾結中否決了這種念頭。錯誤既已釀，便不該一錯再錯。心，只會讓這一切越發不可收拾。

“你確定，裴一元不會知道這事兒是你在背後的手腳？”楊秀卿還是不放心，怕他沒理幹淨。

章淩之回過神來，搖搖頭，“不確定。”

楊秀卿擔憂地蹙眉，“就怕……這次真因為這個要跟他徹底兵刃相接了。”

“我想不會。”他從容地說出自己的推斷，“恩師您也說過，做大事者，需‘忍’字為上。他裴一元兩朝元老，年高重，最是個能忍的。我想，他就算因此心中生了怨氣，也不敢輕易發作。”

章淩之側頭，眉不察間一挑，雖神淡然，可到底掩不住那語氣中的鋒芒銳利，“不敢輕舉妄的不止我們，他們也是，亦在蟄伏中觀。所以這種不大不小的啞虧，他裴一元只能是默默咽下，吃了這口苦黃連。”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他裴一元？！”

“我心裏有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楊秀卿著實無奈，“你呀你，哎，年青人銳意進取是好事，但切忌過于冒進。”

“不過，你們有你們的想法，或許是我老了吧。”他長嘆一口氣，袖袍一甩，背手在後，仰頭天。

“這個世界，將來總歸是你們的。”

＊

疊彩園。

羽的長睫慢慢翕，冬寧擡起沉重的眼皮，目，依舊是頭頂悉的海棠刺繡帷幔。晃的燭火，映出重重花影，月從明瓦窗，清霜鋪滿地。

自己還在章府。

醒來後的第一反應竟是這個。

而後，只覺腹中幹癟麻木，像是自出生以來都沒有吃過飯似的。

冷，好冷，像被置在了冰窖中。

痛，好痛，像被人打散了筋骨。

不知這次又昏迷了多天，只從的覺來看，似乎是比上次又長了。以前還會覺出，這次胃部是痛到麻木，明明蓋著厚重的錦被，子卻泛起了冷。那冷意由骨頭裏出來，浸染四肢百骸。

頭暈暈乎乎的，混沌不清，只有一種意識占領腦海：這軀，是不是快不行了？

手和腳都快不屬于自己了，它們安在的軀幹上，卻不知如何驅使。

羸弱凋零，勉力維持，這副破敗的子，還能撐到幾時？

漸漸地，腦子開始轉，會思考了後，竟是瞬間哭了出來。

怎麽辦……？時間好像不多了，還能在活著的時候，聽到他說一句“喜歡”嗎？

淚水啪嘰沿小臉兒落，睜著雙眼睛，失神空。

不行！

眼淚一，倏地從床上坐起。

趁著芳嬤嬤還沒發現自己醒過來，要趕地！

被子一掀，雙腳落到地上，就要起。

“啊……！”

剛一著地，瞬間癱，整個人撲到地上。

一下躺了七日，又沒吃什麽飯，渾消耗太多，一下子連路都走不了。

這一下，又摔得頭暈眼花，咬牙撐住床沿，企圖爬回床上。纖細伶仃的腕骨瑟瑟戰鬥，仿佛一折即斷。

“哎呦！小祖宗，你這是怎麽了？！”

芳嬤嬤剛推門，便看到要掉不掉地在床沿邊，立刻疾步過來，輕松松一擡，將平攤回了床上。

冬寧呼呼著氣，疲倦地看著，“孃孃，我這次睡了幾天了？”

“快八日了。”芳嬤嬤倒了杯茶遞到邊。

輕啜幾口，沒有說話。

長睫垂下，在臉上投下影，那雙麗的眼睛中，無聲悵惘。病著不說話的時候，真是弱質纖纖，再乖巧不能夠了。

可其實，執拗得很，又倔得很。許是總擔心自己活不夠時日，但凡是認定了要做的事，都必然“咬定青山不放松”，旁人很難有擰得過的時候。

寫話本子也是，對章淩之……也是。

心中的憂越發強烈，芳嬤嬤凝著，愁眉不展。

“乖乖待著別，給你弄點吃的來。”

害怕和談及搬出章府一事，索起，去廚房忙活起來，只字不提換宅子的事。

甚至連冬寧醒了，也不敢跟章淩之說。就怕又緒波，大吵大鬧起來。

冬寧用過點粥面，只覺肚子裏重新暖了起來，子也沒那麽冷了。

倚靠在床頭，著力慢慢恢複，偏頭跟芳嬤嬤道：“孃孃，我沒吃飽。”

“聽話，你了太久，肚子一下不能塞太多東西。”

“唔……”噘著搖頭，貓兒眼耷拉著，可憐兮兮看著，“就一點點嘛……”

難得看有胃口，芳嬤嬤只好又去了趟小廚房，琢磨著給蒸點蘋果，再攪個芙蓉蛋。

芳嬤嬤剛一走，冬寧立刻掀開被子，跳下床，鞋都沒顧上穿，著腳直奔園門外去。

趕地！不能被孃孃逮到了！

擺著小臂，像是才剛馴服了自己這一雙腳，踉蹌地左拐右扭，不多時，終于適應了雙腳著地的覺，腳步越發快了起來。

在花/徑中狂奔，呼呼氣，還未來得及恢複的供應不上氣，跑得眼冒金星，只得坐在石頭邊歇一下。湖邊風更冷，涼風肆著單薄的寢，質料拍到上，冰涼涼的。

不敢多耽誤，像被老虎在後追著趕似的，咬牙，又繼續往燕譽園的方向奔。

“那裴一元想把這鄒師承安到潁州知府的位置上，打得什麽主意，明眼人一看便知！”

王鏘說到激，手在案幾上梆梆敲，也不管這章淩之是他上峰，有什麽便說什麽。

書房，二人對坐而論，婢都被屏退了去。

王鏘憤慨得直氣，章淩之著茶杯的邊緣，只是側耳聽他說，并不急于發話。

“把他們的人放到這裏，這新稅法還要不要推行下去了？那不打定了主意同我們對著幹嗎？”越想，他越氣。

“閣老，您務必要同首輔大人說，這鄒師承的任命，必須要給他頂住了，吏部不能批呀！”

“這批不批的，眼下楊首輔已不大好過問。”他直起子，語氣淡淡：“裴一元把鄒師承在陛下跟前了臉兒，陛下心意幾何還未知，這個時候，吏部最好不要到跟前現眼。”

“那可怎麽辦？”他急得屁擡了擡，“那我們……”

“砰”一聲，書房門忽然被推開。

王鏘驚得循聲去，卻見房門口站著個小姑娘，小纖弱，花月貌，懵懂地過來。靨被晚風吹得通紅，重重氣間，小酒窩在臉頰上一跳一閃的。瞧這年齡，竟才不過十五六。

上只著一件月白寢，勾勒出單薄窈窕的廓，一雙白乎乎的小腳什麽也沒穿，就這麽赤足在地面上。

“嗨呀！”他驚得大，瞬間面皮漲紅，舉起袖子掩住臉，頭偏過去，口中不住喃喃：“使不得使不得呀……”

這可完蛋了，這這這……怎麽會有個衫不整的小姑娘出現在章閣老的書房裏？自己可真不是有意要看啊！子如此穿著，腳還被人看了去，要是嚴苛一點的人家，怕是要按頭他娶了去不可。

章淩之見竟還站在房門口發蒙，臉霎時一黑，手抓過搭在椅背上的披風，闊步過去，往肩上一披。

溫潤馥郁的沉香氣籠罩下來，卷著幾秋日的寒意，還有他上的凜冽。

肩膀忽而一暖，已被他的服整個罩住，方才緩過神來，貓兒眼遲滯地眨兩下，臉上後知後覺地泛起了紅。

他繃著臉，眼皮輕垂，目是小姑娘赧局促的神。睫不安地著，如蝶兒撲翅，頭微微低下，雪白的頸子著，那麽纖細婉，被燭火潤出釉一般細膩的澤。

眸一暗，他也不知哪兒生出來的脾氣，手勾住披風一扯，將又往自己口帶了帶。

冬寧猝不及防，鼻尖輕輕撞上他的膛，綢衫上的銀紋竹葉在眼前放大，洶湧的沉香氣撲鼻而來。

被他影整個罩住。

微微瞪大了眼，小手不知所措，想要去攬他的腰，可又害怕被罵，只好攥住那披風的邊角。赤的小腳丫往前蹭了蹭，想要靠他更近些……

“金聲，你先回吧，南直隸人員的任命，我會和楊首輔再做商議。”

“是……是……”他連聲應著，一片廣袖依舊擋在面前，不敢直目過來，只好著椅子起，腳步遲疑地邁過來門邊。

路過二人時，他猶疑兩下，又頓住，支支吾吾道：“那個……那個……章閣老我……屬下實在無意冒犯，無意冒犯啊……”

他拼命認著錯，見章淩之那護食的姿態，生怕自己的“唐突”他在心裏記恨。

“同你無關，不必掛懷，趕走吧。”章淩之微蹙眉，只想他有多遠走多遠。

“好……好……是……”他磕磕地，依舊是擋著臉不敢放下來，腳索著邁過門檻。

“哎呦！”

沒有看清前面的路，他一個不小心，撞上了門板。

“噗！”

懷中的姑娘登時抿著酒窩，輕笑出了聲。一雙烏黑的眼珠子瞬間又有了神，滴溜溜的轉悠，如同一只俏皮的貍奴。

心仿佛跳快了一拍，章淩之有片刻的怔愣。

察覺到頭頂的呼吸不對，再擡眸，正對上他已然嚴肅的眼神，滿是無言的責問。

“小叔叔……我錯了……”垂下眼，忍不住咬了咬。

章淩之深吸一口氣，眼睛瞄到著的腳，更是氣上心頭。

這紙糊的子，自己心裏沒點數嗎？！還敢不穿鞋跑！

手比腦子先行，他彎腰抱起小姑娘，放到了東側的床榻上，扯過上頭的薄被，將整個人從頭到腳捂住。

冬寧被包了顆粽子，著一頂小腦袋，看他低頭忙碌的樣子，那鐵黑著的不悅臉，明晃晃寫滿了擔憂。

他分明是記掛自己的……

“小叔叔……你真的要趕我走嗎？你以後……都不要管雪兒了嘛……？”

手一頓，他又繼續替把凍紅的小腳丫裹住，擡起頭，冷冷應一聲：“是。”

“以後我不管你了，你要好好聽芳嬤嬤的話，別總這麽任。”

掙大了眼，失神的瞳孔止不住地抖。

親耳聽到他如此說，還是不敢相信。

“為什麽……？”眼睛裏已經起了霧。

章淩之冷靜地盯住，一雙黑沉的眸子裏看不出緒。

“因為我已經管不了你了。”

“什麽管不了……”噎著，淚珠兒斷斷續續地掉，“難道就因為……就因為我喜歡你嗎……？”

呼吸驟停，平靜的眸下乍起狂瀾。

他沒想到。

也沒想到。

這句沉甸甸的“喜歡”，就這麽被著說出了口。

剎那間，心中反而釋然。

這苦苦深藏了這麽久的喜歡，快要憋得痛、憋得瘋，終于，就這麽傾吐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