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討厭章越 “雪兒，我喜歡你，這不可以……

章淩之攥了被尖, 滿心滿眼，只有小姑娘哭得傷心絕的小臉兒。

角幾下，卻是什麽也說不出口。

“我只是……只是喜歡你……我有什麽錯……！”

“不是你的錯, 是我……”

忽然捂住耳朵, 小在被子裏踢蹬著, “為什麽我喜歡你就是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捂住耳朵，閉著眼任淚水肆, 上氣不接下氣地哭。

章淩之看著, 沉默半晌，毫無波瀾的臉上平靜得可怕，仿佛只是在旁觀一場別人間的撕心裂肺。

見自己平複下來了點，他終于開口，聲音卻是艱, 帶著點微啞：“因為不可以……”

睜開朦朧的淚眼, 手著的臉頰, 抖著發聲：“什麽不可以……為什麽不可以……？”

他手, 撥開粘在角的黏膩發，替將臉上的發一縷縷撥到耳後, 出小姑娘鼻頭哭紅的小臉兒，尖尖的耳朵俏皮地立著，漂亮極了，鮮活極了, 也極了。

想起那無數次不可言說的恥夢境，夢裏面的, 哪有眼前的溫可人？

只要他想，他現在就可以讓對自己投懷送抱。

但是他不可以。

溫熱的指尖拂過的耳畔，他忽然笑了, 眼波溫得像是要溺死人，“我還記得，你來府上的第一日，只有十三歲，那麽小小的個子，才剛到我口高。”說著，他還拿手在口比了比，“還沒進府門，人便暈了過去，真是給我嚇住了。”

他娓娓道來，不疾不徐，聲音清潤好聽，竟是安住了小姑娘，不覺放緩了泣，怔怔盯著他一開一合的。

“你醒過來很害怕，害怕我會因為這個古怪的病癥……不要你。”

原來他都知道，他都看在眼裏。

“那個時候，我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將你好好養大，健健康康地，無憂無慮地。”

越說，他眼中竟是流出了慈父般的懷念，“你自小就很調皮，學習總懶，為此，我還打過你的手板；你吃不慣府上廚子的江南菜，我就讓芳嬤嬤給你開小竈；你喜歡胭脂新，玩，我都不拘著你……”

“我只是想，一個好的父親對兒應該是怎麽樣的，我便也學著這樣對你。”

他還記得當時自己問楊秀卿，如何教養滴滴的小兒，楊秀卿告訴他：要疼，對好，把所有的都給，這樣，才不至于長大後隨隨便便就某個臭小子給騙了去。

然後，竟將一顆純潔赤城的慕之心，錯放在了自己上。

這是章淩之始料未及的。

他聲音放低了，眼眸越發專注起來，像是在輕哄，又像是在嚴肅教育，“所以雪兒，你要知道，在我心中，你一直就像我的兒那樣。”

“我喜歡你，這不可以。”

這是他心中的一道坎，下不去手，邁不過步。

冬寧還沉浸在他編織的往昔故事中，那麽輕，那麽和暖。蒙蒙的，止住了哭，可一眨眼，淚水隨他沉重的話語落下，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心口。

“為什麽不可以……”瞪著水霧充盈的眼睛，喃喃發問。

章淩之嘆氣，知道跟講道理說不通，唯有狠下心，快刀斬麻。

“你昏迷剛醒，留在府上再將養一段時日吧，等子恢複，便和芳嬤嬤即刻搬出去。”他站起，俯視著淚痕斑斑的小姑娘，聲音都冰冷了下去，“我已經給你父親去了封信，同他說明了況，你放心，理由我自有分寸。”

他頓了頓，道：“日後，便由芳嬤嬤管教你……”

“我不要！”

突地站起，像是洩憤般，腳拼命去踩他的薄被，“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的小腳丫將他被子一頓踩，氣極了還要雙腳離榻，被子上狠狠跳兩下。

“我不要走！我就是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的……為什麽你不可以喜歡我？！”氣不過，又在被子上踏兩下。

章淩之著眉眼，冷冷看不作聲。他的淡定冷漠，更襯得像個氣急敗壞的跳梁小醜。

“再胡鬧，我今晚立刻就送你走。”

冬寧哀嚎一聲，直接蹲在了榻上，抱住膝蓋，仰頭看他。

他的眼神好嚴厲，好冷淡。知道，這種時候他霸道得不容拒絕，說一不二，絕不讓步。

“小叔叔……我……我錯了……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忽然好害怕，害怕他真的要把自己送走，那樣的話，以後連他的面都見不到了。就算他不喜歡，可是他可不可以不要攆走？不要讓去到再也看不見他的地方。

因為雪兒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啊。

“我跟你保證……以後再也不喜歡你了……真的……我知道錯了……”嗚嗚啊啊，好像要把裏所有的水都過眼淚流幹。

“我……我保證不喜歡你了……你不要趕我走嘛……好不好……”

哭得這樣凄慘，口裏說著孩子氣的承諾，章淩之心髒突地猛跳兩下，直發慌。像被幹了，從頭涼到腳。

心裏那種疼，一陣一陣的，他說不出這是什麽覺。想把抱在懷裏，拍著肩膀哄，可是手攥了攥拳頭，將子死死釘住。

不可以心。

他告訴自己。

一時的心，只會釀不可挽回的後果。

他退開一步，“我去芳嬤嬤，領你回屋。”

冬寧又是一聲哭，突地跳起，從榻上直直跌到他懷裏來，章淩之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腰間已經被小姑娘環住。

“我不要……不要你走……我不走……”

口中不知所謂，埋頭在他口，眼淚胡地往上蹭。兩只手死死扣住他的腰，仿佛直要把手嵌進他的脊骨裏。

章淩之徹底僵住了。

瘦，太瘦了。

在自己懷裏戰抖，那麽薄薄一片，好像隨便一陣風就能將四分五裂。環過來的手臂上不出二兩，幾節細弱的骨頭勒得他發疼。

疼啊，心在發疼，連呼吸都痛。

天吶……

怎麽會這樣……

他辛辛苦苦寶貝到十六歲的姑娘，笑鬧，明無憂，好不容易被養得白白潤潤，現在卻了這副瘦骨伶仃模樣。

呼吸僵住了片刻，他猛然大一口氣，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幹，腦中缺氧，手毫無意識地，就這麽搭上了的肩頭。

到肩膀的那一刻，心中訇然一聲，徹底坍塌。

削薄得已經不剩什麽了，蝴蝶骨隨哭聲在背後，硌著他的掌心，仿佛隨時要折斷的蝶翼。

雙手幹脆地攬住的肩，輕輕拍哄：“好了……沒事了……雪兒不哭……”

溫厚的大掌挲著的肩胛骨，是最好不過的安。只這三倆下，很快地，哭聲微弱了下去，子也不抖得那麽厲害了。頭安穩地靠著他的膛，徹底松懈在他懷中。

扣著他後腰的小手也放松了，人塌塌的，牛皮糖一般地住他。不時噎兩下，默默吸著鼻涕，不吵也不鬧，乖巧得不得了。

其實，真的很好哄的。

只要他不那麽兇，只要他不對冷漠，手輕輕一，炸的小貓兒就能立刻乖順了下去。

燭火搖曳在床頭，映照出小姑娘安詳的睡。

折騰了一晚上，終于在的百般無賴下，如願牽著章淩之的手，沉沉陷夢鄉。

確認睡了，方才敢將手緩緩出。

他眼神朝芳嬤嬤示意一下，起往門外去，芳嬤嬤立刻心領神會，快步跟上。

“等緩幾日，好好休養休養，到時候再搬去東華坊的宅子裏。”

他瞳孔融夜，幽深的，而又冷。

就連芳嬤嬤都一時震于他的心狠，可很快地，便知道，章大人這麽做是對的。

殺伐果決，不留餘地。

他把場上的作風用到冬寧上，小姑娘本毫無招架之力。

他想溫的時候可以很溫，絕的時候又是真絕。

冬寧安心睡了一晚，醒來時腫著一對眼皮。芳嬤嬤敲開兩顆水煮蛋，滾在眼圈邊給消腫，一邊覷著的神，想了想，依舊是不敢開口跟說要搬出章府的事。

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真到了那日再說吧。

芳嬤嬤雖然只字不提搬家，可冬寧卻把什麽都看在眼裏。

們人雖則還住在疊彩園，可那箱子依舊是整整齊齊地摞在角落裏，只是偶爾打開一兩個，去裏面取用常用品。

芳嬤嬤沒有把東西歸置回去的意思。

顯然，這是又做好了打算，幾日後，們遲早是要走的。

午膳過後，冬寧又溜去了燕譽園。推開書房的門，趴在了那張他時常伏案的紫檀木大書桌上。

筆架上掛著他常用的筆，整潔又有序，手一一過：練草書時，他用那只白玉桿狼毫提鬥筆；寫公文時，用那只犀牛角紫毫小楷筆；畫畫時，便用那只兼毫鶴腳筆……

隨手取下一支，遞到鼻尖輕嗅，犀牛角的筆桿還附著若有似無的淡香，是從他上的沉香氣沾染來的。

提筆蘸墨，鋪開一張紙，漫無目的地寫寫劃劃。

一邊寫，一邊又默默地啪嘰掉小淚花。

被淚痕暈染的宣紙上，潦草地躺著一排又一排大字：

討厭章淩之

討厭章淩之

討厭章淩之

……

冬寧最討厭的人就是章淩之了！

芳嬤嬤從小廚房洗了碗出來，卷在手臂上的袖子放下，忙不疊就往燕譽園去。

知道冬寧又去了書房，想著回來午休一頓。小姑娘剛從昏迷中醒過來，不能太勞累，務必要好生將養著才是。

不過令芳嬤嬤始料未及的是，今日表現竟是出奇得好，沒有吵鬧耍潑，吃飯都默不作聲，無比地配合。

就是不知道，那雙發怔的眼睛裏，又在琢磨些什麽。

俗話說的好，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越想越不放心，芳嬤嬤不由加快了步伐，撲騰著一雙有力的腳，直奔燕譽園去。

章淩之今日剛回府，便覺出不大對勁。

府上太安靜了，安靜得過分。

他邁出轎廳，大院裏，不聞人聲，連枝頭輕細的鳥鳴都在空曠的府裏頭響亮得刺耳。

往前走剛兩步，何晏立馬迎了出來，臉焦急，支吾不前。

“怎麽回事？府裏人呢？”

何晏啪一聲跪地上，俯首瑟瑟道：“主子，是在下看管不力，雪兒姑娘自己個兒跑出去了，一下午不見人影。”

“府上的下人們還有芳嬤嬤都出去找人了，現在也還沒遞消息來……”

頭頂是章淩之沉重的呼吸，一言不發，沉默得可怕。

何晏一頭扣地上，“是我疏忽，請主子責罰！”

“我知道了，你先起來吧。”

他終于開口，嗓子有點啞，卻仍是不聲，繞過他快步往大堂去，“一群人出去瞎找什麽？”他語氣逐漸慌張，呼吸起伏不定。

“知道跑哪兒去了嗎？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找嗎？”

何晏只是躬跟在後面，不敢發一言。

腳步越來越快，他大步邁進鶴鳴堂，取下帽，啪地往八仙桌上一摔，“立即給我去趟兵馬司！全城搜捕！”

何晏僵在了原地，無法作，不敢聽從。

若主子真的用了職權大肆全城找人，只恐……冬寧的份，要蓋不住了。不過幾日，朝野上下便會人盡皆知：他章越收養了榮的兒。

這對于主子，那可真是大麻煩一樁。

畢竟當初榮在帝位之爭時，是站在了吳王那一派的，又是新帝親下的旨意，將他貶去廣東道。想當初，章淩之能夠以場新人的資質一步登天，正是因為他敢冒生命風險扶持當時的小晉王、如今的皇帝繼位，所幸他賭對了，有了從龍之功。新帝對他極力培養、一手提拔，可謂重信任非常，力排衆議推舉他閣，連太子都到他手上教養。

若是他收留榮兒一事捅到陛下耳朵裏，很難說皇帝會不會對此有何想法。此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端看陛下怎麽想。可聖心向來多疑難測，就怕陛下覺得章淩之這是打了他的臉，心中因此生出刺來。

最好是把冬寧捂了，方為上上之策。

就算要找，也不該主子出面來找。

“還站在兒做什麽？趕去呀！”

章淩之怒喝，瞧他像個木頭似的杵在那兒，更是火氣上頭。

本來就因放跑了冬寧一事，對他很有點意見。

“主子，這尋人一事……是否真有必要驚兵馬司呢？還請主子明示。”

何晏塌著腰，不卑不地答道。

恍然被他這一句話點醒了。

確實，冬寧的份敏，不可冒進，若是理不慎，只恐生出許多後患。

剛剛委實太著急，一下子氣上湧，真沒顧上這許多。

他沉靜了下來，面朝太師壁，靜默如山。幽深的燭火籠他在影裏，緋紅的袍鍍上層暗淡昏黃，高大拔的形掩半明半暗的影中，于無言中掙紮。

眼下，朝廷部正為新稅法員委任一事劍拔弩張，他和裴一元都想往裏頭安自己的人手。本已他奪得了先機，這時節再主遞上個把柄放他手裏……若陛下因此對自己生出不滿，就怕員任免一事，自己很難說得上話了，靠楊秀卿一個人，難啊。

頭酸腦漲，腦門兒上的管突突直跳，他在心中拼命縷清思路，卻發現自己終究是唯剩進退兩難。

好半天，他開口：“出跑多久了？”

“差不多兩個時辰了。”

時間倒不算很久，就是不知是一時貪玩，還是打定了主意離家。

“走的時候，可有發現屋裏了東西？”

後是死寂的沉默，隨後，何晏支吾著開口：“嬤嬤說，箱籠裏了幾件，還有自己賺來的稿費……也都不見了……”

聲音飄然落下，鶴鳴堂再次陷可怕的沉默。

這個丫頭，這是鐵了心要離家出走的架勢。

天越來越黑，面前的太師壁燭影搖晃，扭曲著漆黑的空氣。

一些白日裏尚且被掩埋的恐慌，全都在此刻被徹底勾了出來。

是不是自己太狠心？把得太過？

這麽大晚上的，一個小姑娘，在外面會否遭遇到什麽不測呢……？子骨又這樣弱，不知什麽時候說暈就暈了……

雙目空空地，向幽黑，心中不由一片冰涼。

從來，每次同起爭執時，他就沒有贏過，永遠是先低頭的那一個。這一次，的倔強又狠狠敲打了下他那高貴的、不肯俯就的頭顱。

跟擰，他永遠只有一敗塗地的份兒。

“何晏，隨我來書房，研墨。”

何晏心中一跳，總有種不好的預，“主子，有何吩咐？”

“我手書一封劄，你給我帶到兵馬司去。”

他無奈地長抒一口氣，只好應諾。

看樣子，冬寧的事兒，是捂不住了。

只盼主子，吉人自有天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