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春夜

看似隨意的問題就這樣一大串地拋過來, 乍一聽只是心來，可細細一品，每個停頓和轉折滲著的字字珠璣本藏不住。

就像是此時此刻的表，乍一看堆滿了無所謂他答案的不經意, 實則在意得不行。

沈樞斂眸, 目微。

忽的想起來之前在橫店的那個晚上, 也曾嘟囔過差不多的話。

當時鑽牛角尖般糾結“沈太太”這個稱呼，跟他較勁，跟自己較勁，不好哄到了極致。

但現在看來, 何止是不好哄，是他就沒哄到真正需要的陣地。

不堪目的愧疚悄然蔓延，他垂眸，目落在鼻尖的朱小痣。

如此鮮活靈, 簡直像是蝴蝶翅膀上最辨識度的妖異圖騰。

他娓娓道：“我無法為其他平行世界裏的沈樞做保證，可至在這裏, 沈太太只能是你。”

全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喬知懿撇撇，反駁道：“你跟我換概念, 我問題的重點是後半句！”

沈樞糾正：“前提都不立何談後半句？”

見被自己問住，他索繼續道：“那現在換作問你，如果和你聯姻的是其他人，你會像對我一樣對他嗎？”

“當然不會了！”喬知懿想都沒想，當即道：“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看待人看待事的反應也不同, 怎麽可能與每個人都是同一套的相邏輯！”

沈樞勾：“我的答案同理。”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跳進了自己親手挖的坑，喬知懿耳一燥, 一邊難以啓齒，一邊暗地罵他腹黑心機。

“你作弊，哪有這麽回答的……”聲音越來越小。

“喬知懿，”他淡定地喚了遍大名，嗓音磁低沉，凜冽似霜雪：“從某個角度來說，我們是彼此的唯一選項，且是毋庸置疑的最佳抉擇。”

看清眼底的頓愕，沈樞沒轍又無奈地笑了下，重複道：“沈太太只能是你，不存在第二種可能。”

“現在前提條件缺失，你問得那個問題，不存在答案。”

男人吐出的每個字都像小錘子一樣襲過來，每一記都狠狠砸在耳廓，想裝聽不清楚都不行。

瘋狂遏制住某些愫的蔓延，喬知懿死死咬著下，板著臉，冷豔姿態一如既往。

倔強到不允許天鵝羽被沾上毫凡塵。

可哪怕再努力地掩飾，只能自己才能聽到的劇烈聲響就是不由分說地歸于客觀存在。

怦、怦、怦——

此起彼伏，不知疲憊，震耳聾。

/

次日，晚七點半。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晚間的鋼鐵森林被燈與星點綴，是與白天時截然不同的繁華熱絡。

吹枝河依城而活，湖面被臨邊的霓虹添彩，波粼粼，斑斕炫目。仿佛在這一刻，匍匐昏睡的巨才終于醒來。

在侍應生的引路下，沈樞抵達金麒會所的頂層。

作為北城最有名的會員制娛樂場所，金麒的會員資格，素來被名流圈的富家子弟視為追捧方向。

尤其是幾位頂級黑卡的持有者，更是權勢滔天。

他推開門，一串跑調跑到山海關的魔音立刻蜂擁而上，不由得蹙眉。

“來了。”

打招呼的是容淨程，他手裏端著杯酒，正好整以暇地看著k歌臺上正忘我的某人：“還是頭次t見你遲到。”

神淡然地落座，沈樞道：“有點事。”

容淨程依舊笑瞇瞇：“公事？”

擡頭掠了他一眼，沈樞接過包廂服務生送上的酒：“私事。”

容淨程挑眉：“那倒是更稀罕了。”

這時候，剛從臺上完煙的喬硯銘也走了過來，大喇喇地坐下：“周啓玉來大陸了。”

“知道，”抿了口杯中酒，褐呈著頭頂燈，碎片化的線橫生波瀾，沈樞不不慢道：“昨天還撞見了。”

喬硯銘笑道：“那巧。對了我聽人說，他來這趟是為了喜島的度假村項目，舟暉的葉總似乎也很滿意他，甚至還打算讓自家兒去聯姻？”

沈樞勾，一節微弱的嗤聲生于結周遭，混在嘈雜的周圍并不引人注意。

玻璃酒杯被掐在虎口，隨著腕骨的作晃了晃，連帶著杯中的酒一時間也沒了原先形。

包廂線晦暗，立五被映照出一層影，覆與冷白底之上，更襯得男人面如玉，冷峻孤傲。

他不以為然，徐徐道：“他想的倒是。”

見他態度這麽不明朗，喬硯銘突然想起什麽，半慨道：“該說不說，周啓玉那張臉應該還招小姑娘喜歡的。”

“喬知懿以前還總嘟囔，說就喜歡那種溫潤如玉的，看著就脾氣很好的樣子。”

又抿了口酒，冰涼口順著腔下，停頓兩秒，沈樞才冷嗖嗖道：“連我都看不上，怎麽可能看得上周啓玉那玩意兒。”

“這話怎麽聽著酸溜溜的？”先一步開口的是容淨程。

話音剛落，喬硯銘又接著補了句，還憋著笑：“我覺得也是。”

懶得理會他們的揶揄眼神，沈樞淡定喝酒，剛巧手機自顧自亮起屏。

是有人打來電話。

無意間瞥了眼那只有三個字的來電顯示，喬硯銘小幅度地擰眉。

就直接備注大名，這麽生分？難道真是他想多了？

拿著手機走到外面臺，沈樞接通，還沒開口，聽筒對面綿綿的腔調就先一步黏著耳蝸墨登場。

“伽藍哥哥——”喬知懿懶洋洋地拖著音：“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神不自覺暈上一層溫和，沈樞全然沒察覺，只道：“現在也能回去，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局。”

“真的嗎！”喬知懿明顯一喜，但下一秒又冷淡下來：“還是算了，中途放人家鴿子多不好，影響名聲！”

說得信誓旦旦，煞有其事，沈樞卻聽得忍俊不。

借頂層大臺的優勢，沈樞俯瞰著北城夜景，腔微：“你的態度比較重要。”

有風拂過面龐，他換了個姿勢，背靠扶欄，順勢換了只手拿手機，目最後定在腕表上的指針，循循善：“你有十秒的時間，如果想讓我回去，可以隨時打斷我。”

“十，九，八，七——”

“行了你回來吧！”

甚至連一半都沒數完，這場不公平的博弈便已然落下帷幕。

沈樞莞爾，樂于接這個結果。

他不需要為什麽“丈夫的賢良妻子”，永遠做無法無天的喬知懿就很好。

似是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合時宜，喬知懿小聲道：“我想吃宵夜，想吃燒烤，你回來陪我一起去唄？”

沈樞不假思索：“好，在家等我。”

通話結束後，沈樞回到直接回到包廂。

也沒有過多的開場白，晃了晃手機，表示要先走。

喬硯銘“哎呀”一聲，立刻開始怪氣：“說起來我這個大舅哥怎麽一點排面都沒有啊？容淨程可是都給顧星格這個未來小舅子送了一大堆！”

不不慢地瞥了他一眼，沈樞淡淡道：“祥嘉那塊地，你的了。”

喬硯銘一頓。

他原本只是抱著開玩笑的心理隨口一說，可沒想到這家夥一上來就是這麽大的手筆，一瞬間瞳孔瞪大：“不是，你玩真的？”

沈樞輕哂，咬字道：“怎麽，嫌？大舅哥？”

等人走後，包廂的氣氛也和先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還沒從剛剛的氣氛中回過神，喬硯銘嘆：“瘋了瘋了，這家夥絕對瘋了！”

容淨程笑著喝了口酒：“不是你拿大舅哥的份跟他要的嗎？”

喬硯銘搖頭：“真不知道喬知懿給他下什麽迷魂藥了，什麽時候見他這麽慷慨過，這是什麽！這是昏君架勢！

容淨程揚眉，輕描淡寫：“可我怎麽覺得，他清醒得很，還有點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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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作為推事件發生的直接當事人，可其實喬知懿對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并不清楚。

只知道他帶去吃的那家燒烤店味道口一級棒。

在一通餐桌犯罪後，嘟著有些不滿，理直氣壯地責怪他影響自己控制重保持材。

原本的意圖是把錯誤歸功到他頭上給自己找點樂子，可沒想到奔三的老狐貍過于人，第二天就找來專業的團隊指定減脂塑形計劃。

嘖，混蛋死了。

一個星期後，照例回喬家吃飯。

而原本應該同行的沈某人則是因為工作原因遠赴港城，按照金書的話，距離他回來至也得五六天。

因為比往常時間來的要早的多，就連親哥喬硯銘都還沒個人影，和家裏的管家用人們打了個招呼，想著回自己的房間待會兒。

可才剛走到二樓，一聲巨大的瓷破碎聲便驚得頓住腳步。

眉心立刻皺起，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發現是父親的書房。

心口跳出一陣悶，抿，還是走了過去。

書房的門沒有關嚴實，過細小的隙，甚至能看到幾片崩到門口的瓷碎片。

表愈加凝重，只因為認出碎片上的花紋，正是鄭士平時最喜歡的那尊百合紋青花瓷。

可這麽寶貝的東西，現在居然被四分五裂的如此地步。

不等推門問況，耳邊又傳來鄭士的大喊：“就算知懿上流著霍白蘭的，那也是我養大的兒！是我的！”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年的那些歪心思，你不就是希把知懿養第二個霍白蘭，借此讓你有機會和重修舊好嗎！”

“當年是你帶著知懿去看演出，是你給知懿洗腦讓喜歡上芭蕾，你從一開始就沒把當兒，是你惡毒地害了一輩子！”

書房，鄭倩歇斯底裏地罵完，整張臉被怒火燒得通紅，一雙眼睛被布滿，平日裏的貴婦人姿態半點不見。

力般靠在牆邊，眼眶發酸，四肢虛弱，險些站不住腳跟。

大口地深呼吸，看向滿地狼藉，狠狠將腳邊的碎片踢向剛剛沒有砸中的人。

可不等碎片飛去，不遠的門扉卻先一步被人從外面推開。

在喬梧和鄭倩不約而同的震驚下，喬知懿出整張臉，抖著問：“您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短促地停頓一秒，強忍著頭湧上的反胃，咬牙關：“您說我是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