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行發現異常是在第二周，因為徐謨佳這邊的工作陸續增多，朱偶爾會發給周衍行過目，出自同一人之手，加之周衍行本是個過分細致的人，很容易察覺出異常。

姜唐照例把需要做的發到徐謨佳郵箱里，然后裝模作樣在辦公室安穩兩小時，有了第一次經驗，倒沒之前那麼難，時不時起來活會兒：“哎呀，好累呀，我休息一會再繼續。”

周衍行沒穿，讓朱給了徐謨佳同樣的資料，并點明不要讓徐謨佳知道是自己要求的。

朱給徐謨佳的說辭是：“你先做一份出來我看看，如果不錯，之后我會把這部分工作給你。”

徐謨佳沒多想，看完資料發現和姜唐給的是一樣的，于是把幫姜唐做好的統計表也發了一份一模一樣的給朱，朱再轉給周衍行。

兩份統計表幾乎重合，除卻幾個錯誤數據。

猜想證實，等姜唐給周衍行看自己那份時，周衍行沒著急看：“你過來，我先給你看個東西。”

姜唐并不知，跑過去，才發現周衍行電腦里已經有一份一模一樣的統計表，心下一慌，想跑，被周衍行逮住：“還知道改幾個數據？有自知之明。”

眼見事敗，姜唐深知逃不過，索就認了，想著大不了被罵一頓。

周衍行倒沒著急，先問：“誰幫你做的？”

姜唐扯個謊：“我花錢在網上找的人。”

“訂單給我看。”

姜唐頓挫幾秒，改口：“我……讓我朋友給我做的。”

“知道去找人幫忙，而不是擺爛，不算太差勁，不過我說了，我要知道是誰，你哪個朋友？那位遠在德國的Lucky？還是你的三天男友？”

“別的朋友，你不認識。”

“聊天記錄我看看。”周衍行揪著的脖頸，勁兒不大不小，總之讓人逃不了，“你的私我不窺探，我只看相關部分，只要能證明你們有關于這個事的討論即可。”

“你管不著。”

“你要這樣耍賴，我們之間的約定可就作廢了？”他笑，可威脅的實實在在：“老實說。”

“我答應過絕不出賣的。”

“不說？好。”

周衍行揪姜唐的那只手沒松，另一只按了書室電話：“過來一趟，上你手下那位。”

姜唐慌了。

朱三分鐘后趕到，徐謨佳一同前來。

姜唐看見徐謨佳，先給使個眼。

徐謨佳沒怕，反倒有幾分慶幸，勾個笑回姜唐。

周衍行把統計表扔到桌上：“數據報表做的不錯。”看向徐謨佳。

朱瞬間明了一切，也清楚了下午老板給發來的那份報表的由頭，現在無非是興師問罪。

老板的脾氣清楚，于是想替徐謨佳說話，卻被直接打斷：“我在問，你別話。”

徐謨佳并未意識到事的嚴重，但人贓俱獲，辯解多余，于是坦然承認：“是的，周總。”

“要不要我把我的工作也分點給你？”

徐謨佳“啊”了聲，這才發現那張笑臉背后有多冷淡，心頭一酸，咬著：“對不起。”

姜唐看著徐謨佳這副樣子有些不得勁兒，加之罪魁禍首又是自己，不想牽連別人，倒也坦：“是我讓做的，你要罵就罵我吧。”

周衍行吭笑一聲，余瞥了眼：“你以為你躲的了？”

姜唐不干了：“就為這點小事至于嗎？我不想做，找個會做的人做了，沒耽誤你的事，也達到你的目的了，這就行了，至于中間的作，只要不犯法，你管那麼多干嘛？”

周衍行震驚于的觀點：“浪費我手里的資源，我無權過問？”

“什麼浪費？你給那麼點工作，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多做點怎麼了？”

“不怎麼，但是以原本的力本可以幫我完更多的事，因為你耽誤了，這筆損失怎麼算？”

“行。”姜唐甩甩手，“你說，損失多錢我給你，你別為難別人，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這不是錢的問題。”

“那損失啥了？”姜唐皺著眉，看向徐謨佳：“你有損失嗎？有的話我給你補，神損失費，勞務費，你說個數。”

徐謨佳苦一笑：“不用。”

姜唐攤攤手：“你看，人家不需要。”

周衍行氣笑了，覺得跟踩不到一個頻道上，不再理會，告誡徐謨佳：“下不為例。”

徐謨佳斂頭輕應一聲。

周衍行又看向朱：“我不希招來的人每天坐著吃閑飯。”

朱：“我的失職，下次不會了。”

兩人離開后，姜唐氣的牙，不想再理周衍行。

周衍行把百葉窗拉上，這才進正題：“你要知道我的重點是什麼，讓你工作不是讓你打發時間的，你想了解這個行業，就必須從零做起，事無巨細，才能把控全局。”

“我不想了解。”姜唐氣呼呼坐在椅子上。

“你必須了解。”周衍行傾過來，“這公司有你一部分。”

“我不要了，都給你還不行？”

“你非要這麼氣我？”

“你非要生氣我有什麼辦法？”姜唐冷著臉，“我真的不喜歡做這些，你總是強迫我，給我安排的全是我不喜歡的事，你說，如果別人讓你做你不喜歡的，你會開心嗎？”

“那你想做什麼？”

“我還沒想到。”

“一輩子沒想好，就混一輩子？”

“不行嗎？”姜唐有點委屈，提高聲音：“我就想活一天是一天，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我不希你當個廢人。”

“我想當廢人，真的。”姜唐誠懇祈求：“大哥，我求求你了，別再管我了，就讓我開開心心當個廢人吧？”

周衍行輕嘆口氣，妥協一步：“這樣吧，我可以等你到想出自己要做的事為止，但在這之前，你幫我做些簡單的工作，這總可以？”

姜唐懶得跟他拉扯了，抿抿：“你真多管閑事。”

“你的事不是閑事。”周衍行笑了，“不過下次做事考慮清楚，不要無端連累別人。”

“我不想連累別人，本來說好給錢的，又不讓吃虧，但不要。”姜唐聳聳肩，無奈道：“最后還被你罵一頓。”

周衍行沒說話，只看著。

姜唐：“你罵我就算了，外人也罵？不怕別人記恨你？”

“我什麼時候罵過你？”周衍行這話里似乎還帶點委屈。

“經常。”姜唐挪到沙發上，“不過你罵我的時候，好像跟罵別人不太一樣。”

“哪里不一樣？”

“我不知道，就是覺。”姜唐想到周衍行剛剛的樣子，莫名有些膽怯，語氣乖了點：“剛剛你對員工發火，我其實也有點怕了。”

周衍行過來拍拍姜唐的肩：“放心，大哥一向公私分明。”

“那我算公還是私？”

“自然是私。”

姜唐笑了，突覺心中涌出幾分暖意，追上去，舉著拳頭在周衍行背上輕輕捶打，笑的賴皮。

周衍行住的拳，裹在自己掌心：“無事獻殷勤，非即盜。”笑幾秒，才問：“說吧，想干什麼？”

“營那個事還算數嗎？”

“你違約在先。”

“可是——”

“不過，作為懲罰要延后幾天，正好最近有件事很棘手，等忙完我帶你和姜叔去，當散心了。”周衍行松開的手，“你可以先上網查查，看看還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姜唐樂滋滋的：“謝謝你，大哥。”

的笑容恬淡又自然，毫無敷衍痕跡。

周衍行看著，大抵半分鐘才有所反應：“這是你第一次真心實意管我哥。”

姜唐頓了一會兒，后知后覺自己剛剛那句“大哥”的過分親切，不由吐吐舌頭：“那你以后表現好點。”

晚飯后賀寒輕來家中一趟，主要是看姜致遠，帶了一份昂貴的山參。

姜唐出去散步消食，回來時上客廳的人，正與姜致遠閑談，周衍行在一側作陪。

幾人姿態很放松，客廳氣氛也歡悅。

姜唐喊了句：“爸爸。”坐到沙發上。

“這麼快就回來了？”姜致遠拉著兒的手。

大抵是這些天習慣和父親的親，姜唐沒拒絕他搭來的手，回道：“今天有點冷。”

姜致遠點頭，幫兒捂著手，順便介紹：“這是你哥哥朋友。”

姜唐目探過。

賀寒輕穿了件深灰呢大，里面出部分是棕羊衫，頭發三七分，整潔梳于腦后，打扮上中規中矩，只是恍惚間從他上看到幾分周衍行的影子，氣質如出一轍。

姜唐忍不住笑了聲。

賀寒輕縱椅過來，向手：“你是杪杪吧？”

姜唐點頭，發覺他比周衍行要溫和許多，又是瘸子，便沒為難，禮貌跟他握握手：“你什麼？”

“賀寒輕。”

姜唐點頭，眼睛始終落在賀寒輕上，直到他的椅回到剛剛站位，依舊沒停止自己的打探。

賀寒輕笑了：“杪杪，我上有什麼稽的地方嗎？你盯著我已經足足——“抬腕看看表，“一分鐘了，我想我好像并不備什麼搞笑的特征和天賦吧？”

姜唐挪開眼，“我只是覺得你跟周衍行很像，以類聚，是這個意思吧？”

并不恰當。

賀寒輕卻未在意，正經問道：“那你覺得我和你哥是怎麼樣的一類？”

姜唐想想：“人模狗樣？”

“杪杪。”姜致遠抿著，“這可不禮貌。”

“沒關系，姜叔。”賀寒輕紳士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好在寒輕是自己人。”姜致遠說，“不過以后見了外人可不許這樣。”

姜唐扯下角，眼珠子滴溜一圈，才不聽。

周衍行也出來解釋：“的中文學的還不太好，我的錯。”

賀寒輕說：“放心，我會把帳記在你頭上。”

寒暄不久，周衍行和賀寒輕離開，二人去了清源居，武安路上一個私房菜館，院落疊置，花木扶疏，無市井煙火氣，與家中請客差不多，適合人小酌。

兩人了壺酒，伴酒小菜幾碟，散落在矮桌上。

冬天溫酒最好，暖人心脾。

賀寒輕嘬下一杯，坦言：“傳統白酒的醇香確實是洋酒沒法比的。”

周衍行舉杯：“下次你再出差記得帶一瓶。”

賀寒輕笑：“首先說句抱歉，你失的事我剛知道。”

周衍行苦拉扯角：“我已經度過緩沖期了。”

“才多久？”

“需要更長嗎？”

“我只能說你沒用心。”

周衍行沉默，又斟滿滿一杯灌下去。

賀寒輕手過來：“約我出來就是打算喝醉，然后讓我一個瘸子把你背回去？”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我已經放下了，再提毫無意義。”

“我早說過你跟佳純不合適，你們兩個都太理智了，本不像人，倒像合同里的甲方乙方。”

周衍行笑起來：“這個比喻好。”

“我看你現在這樣子，估計也不需要我開導了吧？”

“本來就不是為了這事找你。”

“那就祝你重回王老五行列。”賀寒輕舉杯。

周衍行笑了，舉杯與他相：“不過我只是暫時的，比起你，境界還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