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nbsp;nbsp; 第5章

◎不是男人與人的關系◎

屋燭火昏昏，溫幸妤斜坐在床邊收拾包袱。

東西不多，收拾起來很快，只需要疊好放在箱籠裏，明日一早雇個馬車，就能啓程去同州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電閃雷鳴，有種天河傾瀉，要淹沒一切的決絕。

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忽然有種不安。

世子爺已經離開將近兩個時辰，卻還沒回來，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麽岔子。

正準備起出去看看，屋門就被咯吱一聲推開。

嚇了一跳，下意識從枕頭下出匕首，定睛一看，才發現來人是世子爺。

青年渾，臉蒼白，心看起來不怎麽好。

黑的料黏在上，手臂和口都破了口子，後背上的污被雨水暈染，只不過在黑服上并不太顯眼。

祝無執把鬥笠摘下放在桌上，從懷裏拿出個瓷瓶，丟給床側了驚的人，催促道：“替我上藥。”

“哦，哦好。”

溫幸妤忙擡手接住，把匕首重新塞了回枕頭下。

“奴婢去打水。”

快步出了屋門，冰冷的雨水斜撲到臉上，溫幸妤才回過神來。

世子爺這是……傷了？

他究竟做什麽去了，傷藥又是哪裏來的？

抿了抿，溫幸妤下紛的思緒，摻好溫水，又找出塊幹淨的布子，以及還未來得及做裳的棉布料子，一齊拿進了屋。

等進去，擡眼一看，祝無執已經換了青袍，上的裳堆疊在窄腰間，出瑩白如玉，理分明的上半。

他背對燭火坐在凳子上，手中拿著把柴刀，慢條斯理的著。

青年似乎到了的目，作停頓，寒淩冽的刀刃上映出他狹長的眸，傲慢冷漠。

他似乎在過刀刃和對視。

溫幸妤心口猛跳，慌忙避開視線，吶吶道：“世…世子爺，奴婢來換藥。”

祝無執嗯了一聲，想著還用得到這個人，遂溫和補了句：“有勞。”

他并不覺得自己在一個姑娘面前/上半有什麽不對。

在他眼裏，奴是奴，主是主，而不是男人和人的關系。

溫幸妤收斂了心神，把水盆放在地上，俯給祝無執清理傷口。

青年的背上滿是錯的鞭痕，有些已經結痂，長了一條蜿蜒的蜈蚣，有的則崩裂開，被雨水泡得有些發白。宛若玉有了裂紋。

溫幸妤在定國公府時就是個普通的婢，幹得最多的事，是幫老太君熏香，從未理過傷口，還是這種看著就疼的傷口。

之前祝無執在山，線很暗，也看不太清，故而理起來沒那麽害怕。

可今日不一樣。

看得一清二楚，因此不可避免的，拿著帕子的手一直在抖。

祝無執臉淡淡的，心中還在琢磨柳三的事，可背後的，卻莫名讓他有些心浮氣躁。

看不到，覺就更敏銳些。

他腦海裏莫名浮現出，溫幸妤白皙的指尖，是如何時不時到他的皮。

刃的手一頓，他把柴刀拍到桌上。

“哐當”一聲輕 響，溫幸妤嚇了一跳，手抖了下，不慎按重了些。

悄悄擡眼看，只能看到青年俊的側臉。

他似乎皺了皺眉，不太高興。

溫幸妤以為是下手太重，遂穩了穩心神，放輕了作。

祝無執下心頭的怪異，手按在刀柄上，雙眸微闔，複盤今晚的事。

傷口理完，他必須得立馬。

柳三的死很快會被城門口那幾個衙役發現，但他敢肯定，監鎮不會上報。

不止不會上報，還會為了他的途瞞真相。

這也是他敢截殺柳三的原因。

只是此事遲早會被王周兩家發現端倪，他必須要趕在他們注意到這件事前，離開汴京。

只要到了同州，那便是山高路遠，任他布局。

溫幸妤把他後背的傷口理好，灑了傷藥，到前面時，略微有些不自在。

出去換了盆水，遲遲沒有手。

祝無執這才瞥了一眼溫幸妤。

子低垂著臉，瓣抿，雙手揪著兩側擺，看起來有些躊躇，十分小家子氣。

他了眉心，緩聲道：“你去收拾包袱，一會就啓程。”

溫幸妤微愣，下意識擡眼看向對方，“這麽急？”

祝無執嗯了一聲，漫不經心的垂眸洗傷口，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溫幸妤不敢問，低低應了聲，轉去收拾包袱。

連夜趕路，定然是發生了什麽變故。

需得輕裝簡行。

疊了兩件夏衫放好，從旁側條桌裏拿出個小匣子，裏面正躺著枚青玉鐲。

用料和澤都很普通，但這是觀瀾哥送給的。

溫幸妤輕輕挲鐲子，眸眷。

“溫幸妤。”

正微微出神，就聽到祝無執喊。

擡眸看去，對方正好把沾的帕子丟水盆裏，濺起一圈水花。

“日後不要再喚我世子爺，私下也是。”

“汴京城…已經沒有定國公府了。”

溫幸妤愣了一瞬，不明白對方怎麽忽然改稱呼。

點頭應下，默默把鐲子包進帕子裏，又小心翼翼卷進包好的衫。

腦子裏卻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世子爺近日的表現。

細細想來，自打世子爺從牢裏出來，子就變了很多。

定國公府還在時，雖說百姓都傳世子爺子乖戾，目下無塵，但實際上府中的仆人都知道，世子爺矜傲歸矜傲，卻從來不會虧待下人。

當年初府時八歲，是個燒火丫頭，因子沒後臺，遭到欺淩和誣陷，差點挨了頓子被趕出府。若不是世子爺路過，又出手清查，恐怕又得流落街頭。

雖說只是順手而為，但自那以後，就沒人敢欺負了。也正因此，才能有機會臉，得以去老太君邊做婢。

可世子爺現在…卻變得讓有些害怕。

不過這也正常，遭此劫難，親人一個不剩，換誰都會大變。

收拾好包袱，將剩下的銀錢，放在在服側的口袋裏，只留了些銅板在外。

祝無執什麽都沒拿，只把憑由和戶包在油紙中，塞到懷裏。

他拿起柴刀別在腰間，起朝溫幸妤道：“好了嗎？”

溫幸妤把包袱挎好，環顧四周，輕點了下頭。

二人披好蓑，帶了鬥笠，便吹熄油燈，一前一後出了屋門。

溫幸妤將幾個屋子落了鎖，出遠門時，最後又看了眼這個和觀瀾哥生活半年的小院。

門一點點合住，門逐漸小，院的一切，終被隔絕在。

溫幸妤站在門口，眺漆黑雨幕裏朦朧的山巒，喃喃自語。

觀瀾哥，等我回來。

*

城門口的幾個衙役等了許久都不見柳三影，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人可能是出事了。

幾人快馬回鎮，在風雨飄搖的夜裏尋了許久，才在某個偏僻的巷口發現了柳三的。

咽有深可見骨的痕，一刀斃命。

這巷口，離柳三岳父家不過百步。

衙役們把柳三的擡回了衙門。

監鎮正在小妾的溫鄉裏呼呼大睡，就被急促的拍門聲吵醒。

他披了裳趕到衙門大堂，哪怕有心理準備，也嚇了一跳。

他看著柳三的，癱坐在太師椅上，臉青了又白。

有個衙役上前，義憤填膺道：“大人，卑職現在就去抓祝無執，讓他給柳三哥賠命！”

監鎮抹了把臉站起來，走到衙役跟前，一掌拍他頭上，罵道：“抓抓抓，抓什麽抓！”

“你今兒要是敢抓他，咱們改日一起完蛋！”

周圍幾個渾的衙役不明白，紛紛怒道：“為什麽，大人？”

監鎮看著柳三青白的臉，長嘆一聲。

“柳三為皇城司的人，卻被祝無執殺死在咱們管轄的八角鎮，你說上頭的人會不會降罪？會不會說你我職？”

他胖胖的指頭挨個點過去，“屆時你，你……還有你，”最後指向自己：“以及本，都得丟飯碗。”

“你們不顧自己，也要為家裏人想想，大人間的爭鬥，是咱們這些人能摻和的嗎？”

幾個憤懣的衙役漸漸沉默，最終其中一個才幹開口：“大人，那咱們該怎麽辦？”

監鎮沉默了一會，說道：“就說鎮中有盜賊作，柳三為追捕，不慎犧牲。”

說完，又是一陣默然。

監鎮又嘆了口氣，擺了擺手：“把人擡下去吧，明日一早通知他親眷。”

衙役們低沉著應了聲，把擔架擡起來。

快走出大堂時，忽然叮當一聲輕響。

衙役停下腳步，朝地上看去。

只見一個桃花銀簪，正靜靜躺在地上。

堂燈火明亮，簪華流轉。

衙役反應過來，這是柳三買給妻子的簪子。

可惜，再也親手送不出去了。

*

七月中旬出門，到地方時已經八月。

溫幸妤和祝無執最開始都從鄉野小道走，後頭離汴京遠了，才敢雇了輛馬車，一路來到同州。

同州屬永興軍路，離前朝都城長安不算太遠，氣候要比汴京幹燥許多。

二人用憑由同州白水縣，輾轉之下來到陸觀瀾的老家，胡楊村。

胡楊村離縣城很遠，中間還夾著兩個鎮子，若是走路去縣裏，說都要一天。

陸觀瀾的父親是個教書先生，六歲那年闔家就搬到了縣裏，後來他父母去世，也一直在白水縣生活，并沒有回過鄉。

故而胡楊村的人雖知道陸觀瀾，但并不記得他的樣貌。

溫幸妤坐在馬車裏，掀簾子看著沿途的風景，總覺得莫名有些悉，好像曾經來過這裏。

正思索著，馬車就停了。

祝無執率先下了車，溫幸妤也跟著下去，就看到對方給車夫丟了個荷包。

溫幸妤掏銀子的手微頓。

雖說一路上對方都會莫名有錢，但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明明同行，那錢到底是哪來的？溫幸妤著實想不明白。

車夫高高興興走了，二人按照陸觀瀾寫的方位，找到了他家的老宅。

溫幸妤拿樹枝掃落院門上的蜘蛛網，門輕輕一推就開了。

繞是有準備，卻還是被這院房子的破舊程度震驚。

院子廢棄已久，雜草叢生，角落裏那顆桂花樹長得極為茂盛，綠蓬蓬的。

矗立著的三座磚房也灰撲撲的，有種風一吹就倒的覺。

推開堂屋搖搖墜的木門，灰塵夾雜著木頭腐爛的氣味撲面而來，目空空如也，連個凳子都沒有。

顯然是早被人洗劫過。

溫幸妤看祝無執皺著眉，被灰塵嗆得低咳了好幾聲，于是好心道：“您先找個地方歇歇腳，我先簡單打掃一遍。”

祝無執的目落在幹涸的瓣上，停頓了下，旋即轉開眼淡聲道：“不用。”

溫幸妤不吭聲了。

二人就著水囊裏的水，吃了些從鎮上買的燒餅，便一同收拾起來。

待收拾到廂房，溫幸妤發現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這院子只有三座磚房，堂屋，東廂房，夥房。

也就是說，睡覺的屋子只有一間。

正發呆，後忽然襲來一道高大的影。嚇了一跳，急急扭頭，祝無執就站在後。

兩人距離很近，祝無執那雙鷙的眸微垂，視線漫不經心的，落在毫無防備的臉上。

“妤娘，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