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nbsp;nbsp; 第24章

◎從穿到戴，都要聽他的。◎

谷雨一過, 還未到夏日，天氣便熱起來了，庭院裏綠暗紅稀, 熏風吹柳。

宋人香，富貴些的人家，會按四時焚不同的香。

溫幸妤這段時日按香坊老板的要求，制一些夏日用的香, 整天在西廂房琢磨、配置, 然後自己焚來試, 等味道合適了, 才會幹裝好, 送到香坊去。

忙忙碌碌七八天，差不多每日都只睡兩個多時辰, 就要早起繼續配香制香, 一直到立夏前一天深夜, 才算是把這幾日的做完，準備立夏當日送到香坊去。

連續幾天夜裏睡太晚, 這日溫幸妤醒來的時候就遲了些。

夢境消退, 了眼睛坐起來，手挑開幔帳，才發現窗外已經天大亮。

一下清醒了，連忙把幔帳掛在玉鈎上，一面趿繡鞋, 一面手去拿昨日放在床頭矮櫃上的，下一瞬作就停滯半空。

矮櫃上空空如也。

裳呢？

溫幸妤了眉心, 只當是自己最近太累了, 昨日忘記取。

站起, 去牆邊的頂豎櫃拿，靜月忽然端著個銅托盤過來了。

“夫人，奴婢伺候您更。”

溫幸妤開櫃門的手一頓，目落在托盤中堆疊整齊的上。

天水碧緙百花羅，白的抹和褙子。用料華貴，紋樣。

不是的，應該是祝無執之前送的。

搖了搖頭，婉拒道：“我今天要去送香，穿這個行走坐臥不大方便，恐會弄壞。”

聞言，靜月臉發白，將托盤放在矮櫃上，跪倒在溫幸妤面前，惶惶道：“夫人，您別生氣。”

溫幸妤面疑，手去拉靜月：“好端端的，這是怎麽了？”

靜月避開溫幸妤的手，跪在地上不敢擡頭看，支支吾吾道：“這幾日府裏進了老鼠，奴婢沒注意，讓它進了屋子。”

“您的裳……被老鼠咬爛了。”

聽完，溫幸妤有點懵，三兩步走到頂豎櫃跟前將櫃門打開。

櫃子裏空的，為數不多的幾件春衫夏，都不見了。

覺得有些不可置信，轉過頭把跪在地上的靜月拉起來，問道：“當真有老鼠？裏面的裳呢？”

靜月白著臉點頭，回道：“奴婢怕那東西帶病，今早發現後，就把被咬壞的拿去燒了。”

溫幸妤總覺得這事太巧了，又道：“那觀瀾哥的呢？”

靜月著角，神愧疚：“老爺的裳跟您的一直分開放，是院中小廝打理。”

“那小廝比奴婢細心，放了驅蟲鼠的香，故而老爺的裳沒事……”

說著，又要往下跪，溫幸妤一把將人拉住，就看到靜月哭喪個臉，哽咽道：“夫人…是奴婢太笨了，您別生氣！”

“要不您打罰奴婢吧！”

溫幸妤頓頭疼，雖說這事奇怪，但總不能是靜月故意弄壞的，對方完全沒理由這麽做呀，都是些不值錢的。

嘆了一聲，還著急去送香，只好道：“無妨，我送完香再去買些新的。”

靜月抹了把眼淚，拿起托盤裏的，說道：“那奴婢伺候您更。”

溫幸妤不想穿祝無執送的，總覺得這樣會越欠越多。但此時一件薄衫都沒有，總不能穿冬日的出門，只好點了點頭。

“不用你伺候，我自己穿便好。”

靜月知道溫幸妤不喜旁人伺候，也沒有再堅持，恭敬退到一邊侯著。

溫幸妤穿好，梳洗完走到外間去，就看到本應該去州學祝無執，正在羅漢榻上坐著喝茶。

立馬不自在起來，小聲打了個招呼，禮貌道：“您今日不去州學？”

祝無執瞥了溫幸妤一眼，看到上的天水碧羅，神稍霽，頷首道：“這幾日不去。”

溫幸妤點了點頭，再沒說什麽，府中仆人端了早飯來，便坐在不遠的檀木圓桌上安靜用飯。

吃完飯，去西廂房取完裝好的香，兀自穿過垂花門，就見幾個小廝擡著箱子往外走。

覺得那箱子有些眼，正疑，就看到箱蓋隙裏夾著片角，淡雅，料子。

溫幸妤登時反應過來，箱子裏是祝無執送的那些裳。

上前幾步，沒忍住問道：“你們擡這些裳去作甚？”

兩個小廝見是夫人，趕忙把箱子撂下，恭恭敬敬道：“回夫人的話，是老爺要小的們去燒了。”

聞言，溫幸妤面愕然，道：“好好的裳，為何要燒？”

小廝面面相覷，為難道：“這……老爺的吩咐，小的們也不知。”

話畢，溫幸妤就聽到後傳來腳步聲。

轉過頭，就看到祝無執一石綠水紋直裰，緩步行來，腰間的環佩隨行晃，發出輕響。

他面淡淡，視線落在溫幸妤臉上，開口道：“既無人穿，那便是廢。”

說著，他視線掃過小廝，擺手道：“拿去燒了，一件不留。”

溫幸妤愕然對上祝無執漠然的眸子，旋即明白他這是生氣了。

氣不知好歹，無視他送的東西。

有苦難言，趕忙停了已經重擡起了箱籠，準備往外走的小廝。

“等等！”

小廝再次停下，了汗，一會看夫人，一會又看老爺，不知該怎麽做。

溫幸妤大著膽子，指著那箱子道：“這一箱裳說千百兩，您若是不想要，不若賞給院裏的婢？”

賞給婢，們或穿或賣，都是好事。

平白燒了，也太奢靡浪費。

也知道祝無執鐘鳴鼎食出，吃穿住行樣樣貴講究。哪怕落魄，弊疏食的日子也不過月餘，便重新寬裕。雖說不如在國公府時，卻也比一般宦家庭要講究的多。

對于他來說，燒幾件裳，不過是隨而為，不會想到奢不奢侈，浪不浪費。

見溫幸妤一臉心疼的樣子，祝無執嗤笑了一聲，覺得實在小家子氣，這點不值錢的東西也犯得著這種神。

甚至還想送給婢。

思及此，他冷哼道：“你倒是好心，自己不穿不用，倒舍得我送其他子。”

他看著溫幸妤躲避似的垂頭，心頭升起火氣：“送出去的東西，焉有再轉送他人的道理？你當爺是什麽破落戶嗎？”

聽到祝無執這麽說，啞口無言。

可就讓眼睜睜看著燒了，心裏又難。

說起來，這些裳也是因而被燒，哪怕非本意。

但笨，一時也說不出什麽勸諫的話。

正僵持，靜月忽然拿著個漆木盒跑過來。

朝跟祝無執行禮後，靜月道：“夫人，您落下了一盒香。”

溫幸妤這才發現自己昨夜太累，竟裝了一盒，接過盒子放在布袋裏，又言又止看向祝無執。

靜月是知道這事的，畢竟夫人的裳都是丟了的。悄悄觀察二人神，即刻反應過來這是大人故意為之。

除了初去朝邑縣時，夫人無奈之下接了大人買的外，開始制香賺錢後，就再也沒過那些東西。

前段日子大人送了很多珠寶華服給夫人，夫人禮貌收下後，本都不，避之不及。

大人幾天前命毀了那些，今日又故意在夫人面前擡箱去燒，就是為了“迫”夫人，不得不穿他買的。

靜月心中腹誹，大人費盡心思做這些，也太奇怪了。

連夫人穿什麽都要管。

為奴婢，管不了這些，但為主子排憂解難卻是必要的。

尋思了一下後，故作心疼，靠近溫幸妤耳側，低聲道：“夫人，這麽多裳，燒了多可惜，您不若跟老爺說，您要穿。”

“這樣老爺就不會燒這箱了。”

見溫幸妤面為難，看起來頗為不願，又道：“您去買新也要花銀子，不若就穿這些罷。”

“你跟老爺是夫妻，不該如此生疏。”

此話一出，溫幸妤縱使想說不，也張不了這個口。

害怕靜月察覺夫妻關系有異，沉默了片刻後，決定暫且應下，等日後大不了想辦法還。

多做些香，總還得起的。

思索清楚，朝靜月輕點了下頭，轉而有些局促的看著祝無執，說道：“您讓他們擡回去吧，我穿這些。”

祝無執似笑非笑，目直直落在忐忑的面容上，語氣意味不明：“你肯穿？”

溫幸妤絞著手指，咬點頭：“我穿。”

祝無執滿意了，他擡手那兩個小廝把箱子擡回去，走到溫幸妤旁，聲線溫和了不：“走吧，我正好有些事，先送你去香坊。”

溫幸妤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

二人并肩上了馬車，一路無話，溫幸妤如坐針氈，到了香坊後迫不及待跳下馬車，吩咐車夫不用來接，隨後小跑離開。

祝無執掖開車簾，目落在那道纖細窈窕的背影上，如同毒蛇鎖定獵，幽深晦暗。

頃，他擱下簾子，淡聲道：

“去素珍樓。”

“得嘞！”

馬車行過青石板，祝無執把玩著玉扳指，角微挑，眸深深。

從穿佩戴慢慢滲，遲早有一天，會潛移默化接他的所有。

錦華服、金銀珠寶，接著就是深一步的親昵言辭，最後到……步步深的肢。

終將是他的，從到心。

腦海閃過人穿著他送的，形若柳，纖細的模樣，祝無執心大好。

他覺得，一步步攻陷一個人的心，也是件頗有意趣的事。

當然了，這是在他耐心之。

若超出耐心，就另當別論了。

*

溫幸妤進了香坊，老板秦鈺就笑著迎了上來，把往後室引。

兩人坐到茶桌前，秦鈺打量了幾眼眼下的黑青，說道：

“這是熬了幾個晚上？我都說讓你雇個人，這樣下去子不得造壞了。”

溫幸妤尷尬笑了笑，把布袋打開，一面把香往桌子上拿，一面道：“雇人還得銀子，我哪裏舍得？”

“累些就累些吧，也不是做不過來。”

秦鈺嘆了一聲，沒忍住拿指頭輕了一下溫幸妤的額頭：“要錢不要命啊你，年紀輕輕怎麽這麽摳門。”

看著溫幸妤乖的臉，也不忍心，于是道：“我給你減減量吧，日後一次不用送這麽多。”

溫幸妤知道這是秦鈺好心。

可一低頭，看著上天水碧的，就想到日後要努力還賬，立馬惆悵起來。

“秦姐姐，我可以的，您別擔心。”

“前幾天是為了配新香，才熬得晚了些。”

說罷，打開桌子上的三個盒子，裏頭躺著不同的香丸，氣味清爽怡人。

“三種夏香，您聞聞看，若是可以我再做些別的形制。”

秦鈺無奈，知道這姑娘看著弱，實際上也是個倔子。

拿起香丸，挨個嗅了，眼睛越來越亮，最後像看寶貝一樣看著溫幸妤。

“妤娘，你真是姐姐的財神爺啊！”

前些日子，在京兆府的新香坊迎來了個貴客，買了妤娘做的香後，指明要同一個人做夏香。

若是氣味好，府上所有香，此後都在那買。

一個府邸的香啊，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溫幸妤被誇的雙頰泛紅，抿出個赧的笑。

秦鈺爽朗大笑，讓賬房拿來一袋碎銀，擱在溫幸妤手裏，說道：“你也別害，我這次若能攏住京兆府的貴客，你就是大功臣了。”

用肩膀撞了一下溫幸妤的肩膀，眨眼道：“到時候一起發財。”

溫幸妤重重點頭。

也希這次能攏住那個貴客，這樣就能多賺些銀子，早早還清欠祝無執的。

和他遲早分道揚鑣，還是不要有太多牽扯的好。

又說了一會話，秦鈺道：“對了，妤娘你能把冬香的香方賣我嗎？”

“一張五十兩，如何？”

溫幸妤思索了一下，答應下來。

冬香大多都是改良古籍上的香制的，算不得獨家的東西。

道：“不必這麽多，一份二十兩就夠了。”

秦鈺卻不樂意了，道：“你這樣顯得我像商。”

溫幸妤還想說，直接打斷了，拍板定下：

“就這麽說定了，先給你一百兩銀錢的定金，剩下的等你把香方給我再結。”

溫幸妤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懷裏就被塞了張銀票，秦鈺不由分說把推出門去，咧笑揮手：“快回去寫，最多三天就要拿來哦！”

點頭應下，揣好銀票和一袋碎銀子，順著熱鬧的街道，慢慢走回宅院。

*

明月高懸，微雲緩緩。

祝無執回到主屋，就見燈火朦朧下，溫幸妤穿著淺杏黃薄夏衫，手握筆，伏在羅漢榻的小幾之前，柳眉微蹙，愈發弱不勝，纖細。

他不免想，這樣的膽怯弱，日後若離了他，遲早會被人拆吃腹，欺負的骨頭都不剩。

留在他邊，著實算是對的恩賜了。

祝無執一面想著，一面走到跟前，垂眸看著小幾上的東西。

溫幸妤正費勁的照著古籍上的字寫，古籍上沒有的，又翻其他書去找。

識字，卻不會寫，故而一手筆字歪歪扭扭，實在難眼。

正一筆一劃照貓畫虎，就聽到後傳來一聲玉石相擊的輕笑。

回過頭去，就見祝無執看著寫的字，眼裏出幾分笑意。

“你這字連三歲稚兒都不如，活像狗爬。”

溫幸妤臉一下漲紅了，想擡袖去擋，又想起來墨跡沒幹，會沾在袖子上，故而神窘迫，起擋住桌子，解釋道：“我未曾學過寫字……”

祝無執嗯了一聲，不置可否，仗著量高，拿起了溫幸妤寫的東西，看了幾眼，勉強認出整篇慘不忍睹的字，是香方。

他挑眉看著溫幸妤緋紅的雙頰，笑道：“你就打算拿這個給香坊老板差？”

溫幸妤尷尬的把發攏到耳後，吶吶道：“我明天請人代筆。”

祝無執道：“不怕被人竊了方子？”

溫幸妤一想也是，若是方子被其他人知道，秦姐姐就白買方子了。

思及此，面惆悵。

祝無執把溫幸妤寫的紙丟回小幾，目掃過人褪去紅雲的臉，興味盎然。

“來書房，我教你寫。”

做他的妾，可以不通詩詞歌賦，可以不會琴棋書畫，但不能連字都寫不好。

將來若是人知道，他旁妾一手狗爬的字，他面子往哪擱？

【作者有話說】

明天開始努力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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