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白桃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 邢舟特意起了個大早，想著開車送桑暮去地鐵站或者直接送去公司。

然而出了門卻又猶豫了，手裏的車鑰匙掂量了半天, 最後悄沒聲地藏進了兜裏。

可以說, 他是在小區門口守株待兔的。等著桑暮過來，看在水潭前止步不前, 四環視後盯上了兩塊快要被泡爛的木板。

邢舟卡著空隙跑過去, 然後直接鑽到了桑暮的傘底下。

顯然被嚇了跳，邢舟按照預先想好的臺詞，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可是他沒有考慮到之後那段路該怎麽辦，兩個人的氣氛有些沉默。

然而要分開時, 桑暮把自己的傘遞了過來, 早晨纏繞在心頭的思緒瞬間解開了大半。原以為昨晚的事會讓桑暮更加躲著，現在看好像也沒那麽糟。

不過令他危機的還在後面, 這姑娘看著不大樂意, 像是要拒絕，邢舟沒同意。

說完那句話，他便轉走進了雨幕裏。

沒有邢舟，獨留在地鐵站的桑暮也沒有駐足在地鐵站口的必要。坐著扶梯下樓, 陌生的緒在腔裏翻滾。

地鐵的冷氣開得很足，人，也不會覺到悶熱。

桑暮找了個拐角的位置站著, 打開邢舟的對話框，編輯了謝謝兩個字, 可是沒發出去。

或許是怕提及方才親的瞬間, 也或許是怕匆匆打開話匣，卻沒那個本事收尾。

購狂歡節近在咫尺, 叢島忙碌的工作狀態讓桑暮沒有時間再去為別的事分心。

踏進公司的那刻，力的氛圍讓桑暮不得不把早上稍的思緒強制拋除。在公司樓下的便利店買了瓶牛，剛到工位，電腦都還沒開，隔壁的葉檸就湊過來個腦袋。

裏的包子還沒咽下去，喝了口豆漿順氣兒，“昨天晚上陳濤他們幾個留在公司加班被朱狙了。”

“朱長柯？”桑暮往後兩排看了眼，朱長柯的工位還是空的，應該是還沒來公司。

最近忙著整個公司全線産品的購節活，不同分管部門的人加班是常有的事，只是被罵這事兒，桑暮搞不明白，小聲問道：“怎麽回事兒啊，加班還被罵？”

“朱長柯腦子風唄，有病。”葉檸翻了個白眼，“陳濤他們不是負責視頻腳本的嗎，前前後後改了好幾次都被打了回來，朱長柯發癲，自己不說問題，非主張讓他們自己反思自己整改，結果人家改了他還不滿意。”

“我就奇了怪了，人家能發給你審，自然是做到自己所能及的況下最好的了。”葉檸三兩下把口中的包子吞下去，“結果還讓人家反思，反思個頭！有事兒不直說非要讓猜，長著盡給人添堵！”

桑暮擰開瓶蓋喝了口扭頭，“上次團建的時候聽他們說，他也是前兩個月才被調到這個小組做組長的，現在還在試崗期，如果這幾個月的業績沒達標，是會被降級退回去的。”

“是啊，這可不得讓咱們拼死拼活給他幹嗎。”葉檸點點頭，“要不是公司其他同事的氛圍太好，因為這麽個鬼領導壞了一鍋湯，我早跑了。”

正說著，桑暮瞥到辦公區門口繞出來的影，趕快朝葉檸使了個眼神。

後者會意，眼神瞬間回到電腦屏幕上，作認真工作狀。

朱長柯有個習慣，走路的時候足跟會格外重地磨蹭一下地板，是聽那個頻率和聲音，他們就能準從人群中辨別出領導的靠近。

接著，不遠好像傳出椅子被拉開的聲音。

沒一會兒，桌面上的釘釘件就開始拼命閃爍消息提示的彈窗。在打開釘釘之前，桑暮先看到了葉檸發來的微信消息。

是在他們小組除了朱長柯之外的小群。

[葉檸：危險靠近，一級戒備！]

[其他組員：111111111111！]

而後，桑暮打開釘釘，就看到電腦桌面右下角彈出來的預定會議提示，就在十分鐘後。

一群人收拾收拾開始往會議室陸陸續續走去，九點四十分，會議室的人剛好到齊。

朱長柯的緒果然不太好，後面進來的幾個人還沒坐到位置上，他就皺著眉問，“快點啊，你們在等什麽啊，開會了這麽墨跡嗎？我看你們去拿外賣的時候速度可比這快啊。”

算不上訓斥，不過怪氣的勁兒倒是拉滿了。

和最開始預想的一樣，先是教育了一番工作態度，從早上慢悠悠吃早餐，到下班到點兒就走比兔子還快，幾句話就掃了會議室裏的每一個人。

說正事也就二十分鐘，朱長柯看不見的地方，葉檸對著桑暮都快把白眼翻爛了。

原以為會議結束就是真正的結束，沒想到更可怕的還在後面。桑暮剛坐到工位上，就見釘釘彈出來一條消息。

[朱長柯：現在，茶水間旁邊的會客室我們聊一下。]

短短的幾個字，像是給人發催命符。

桑暮忐忑地站起，過去的時候，朱長柯已經在會客室等著了。

“把門關上吧。”朱長柯看了一眼，拿起桌子上的礦泉水喝了口。

這個會客室很小，桌子旁面對著的兩個單人沙發，讓桑暮沒有回避眼神的機會。

朱長柯把瓶蓋擰上，向□□斜靠在沙發扶手上，“桑暮，看你也職快兩個月了吧，我你來呢是想聊聊你最近這個工作問題。”

聞言，桑暮心頭一跳，察覺出些不好的苗頭。

“最近工作的效率有點低啊。”朱長柯了下，“前幾天看到你還在加班，我想著文案那邊的工作也不是很重吧，你看有些同事，不加班也能做得很好。”

桑暮有些尷尬，只能幹幹笑了笑解釋道：“有篇文和排版的同事對接了下，流意見花費了些時間，之後會注意的。”

“像這種流，完全也可以安排在別的時候嘛。”朱長柯語重心長，“像我看你們經常一起吃午飯，這種時候都能利用起來，可不就能提高效率。”

“……”

“我前幾天給小何安排的那個活兒，沒兩天就給我了。推文那事兒你做了得有三天了吧，加把勁兒。”

對于他這種占用午休時間的不合理建議，桑暮沒表態，只是面子上的點了點頭，然而他還沒完。

“最近的這個效率還是得提起來哈，眼看公司又開始忙了，別拖進度。”朱長柯喝了口水，“別總是埋頭苦幹，多和同事們流想法，別自己瞎琢磨。”

喋喋不休中，朱長柯還不忘指一指外面，“同一批進來的實習生可不，別人能做好你也能，多反思。”

“年輕人就是要多吃苦，別總是想著錢錢錢的，多學點東西比什麽都重要。在工作中獲得提升是件很快樂很有就的事，你以後就能會到了。”

……

這通教化式的訓誡裏，桑暮沒怎麽應聲，只是不住地點頭，越來越沉默。

最怕的就是和領導聊天，還是這種氣氛狀態下的聊天。朱長柯看著越說越來勁，好像能把桑暮職以來的每個細節拆分開來說個長篇小作文。

說到最後，朱長柯把他手裏拿瓶礦泉水也喝了個幹淨，“桑暮啊，我是看你做得好的，人也踏實，我才這樣對你苦口婆心，換了別人哪兒能和你說這些。”

桑暮不知道應些什麽，只能點了點頭，“嗯，謝謝柯哥。”

“嗯，行了行了，好好工作去吧。”

從會客室出來，桑暮覺自己也像了層皮，魂兒就跟離了似的。

回到工位上，桑暮打開了陷休眠狀態的電腦。周一朱長柯安排給的任務ddl在周五，桑暮原本是想明天完最後的容，坐在工位上想了想，桑暮的肩膀沉下。

沒休息幾分鐘，開始趕進度。

朱長柯的那番話在腦子裏盤旋了很久，桑暮難掩失落，只能把緒消解在工作裏。

為了更早地完任務，桑暮這一晚留下來加班了。

最近加班的人不在數，尤其是技部和電商部，更是沒日沒夜。桑暮這片辦公區的燈大部分都關了，只留下桑暮頭頂這一盞。

為了早點搞完，桑暮也沒下樓吃飯。吃完晚飯的人陸陸續續趕了回來，就在這時，桑暮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

[訂單已放在中島大廈16樓叢島前臺長桌上，請盡快取走。]

桑暮愣了下，并沒有點外賣。而且樓下有閘機，外賣員是上不來的。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桑暮還是去前臺看了眼，發現早已沒了人的前臺桌上確實放著一份外賣。上面的收件人是桑暮的名字，一瓶無糖可樂和一個牛堡。

想了下，桑暮意識到或許是葉檸給點了外賣，心間一暖，給外賣拍了張照，然後邊提著回去邊給發消息。

[桑暮：是你給我點的外賣叭，收到啦！謝謝檸天使！]

對面沒有及時回複。

回到工位，桑暮拆了包裝紙，人鮮的牛香氣竄進鼻子裏，裏面還夾了煎蛋、火、生菜和沙拉醬。

對于肚子已經咕咕的桑暮來說，這份天降晚餐堪比加油站，至能讓在此刻多些藉。

有了牛堡填肚子，桑暮的力恢複了不。那瓶無糖可樂也被喝了個幹淨，桑暮的疲憊暫時下去些，聚會神地盯著屏幕，手下的鍵盤噼啪作響。

徹底結束已經十一點多了，桑暮了已經困乏到有些發麻的雙，雙肩向後抻，酸痛瞬間由肩頸向全蔓延。

下行的電梯只有兩三個人，桑暮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這個點兒的棲塢地鐵已經停止運營，想回去只能打車，不能報銷，還得白搭幾十塊錢。

就在這時，桑暮突然想到樁事，慌忙打開釘釘查看，審批那一欄空空如也。

剛剛忙著早點加完班，連申請都忘提了。

按照公司的規定，加班必須提前申請，八點開始算加班，一個小時起步，加班審批不能後續補。也就是說，這三個多小時的加班費就這樣打了水漂。

桑暮看著空的審批欄，連哭的心都有了。

加班沒加班費，還得搭進去打車錢。

想起今天朱長柯對自己的態度，桑暮委屈的鼻酸。

自從職叢島，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工作狀態，反正無論怎麽做，在領導眼裏總是不夠的。桑暮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仍舊會有些失落。

關閉釘釘，正準備打開微信打個車，結果就看見了未讀的小紅點。

原是剛剛葉檸給回複了消息，但是沒看到。

電梯到達一樓，桑暮跟著零零散散的人一起往閘機外走。

打開對話窗，看到三個小時前發來的兩條消息。

[葉檸：什麽外賣？我沒啊，你是不是搞錯啦QWQ]

[葉檸：會不會是方思延？]

[葉檸：也不對啊，他上周不剛去郵桉出差了嗎。（撓頭）]

[葉檸：（小貓探頭.gif）]

看到這條回複，桑暮愣了下。

不是葉檸那又是誰。

匆匆通過閘機口，大廳的時鐘已經近數字十二，零零幾人各個黑眼圈大的都能拖到地板上。桑暮就這樣不經意擡眼，便撞進了雙眼睛裏。

眉眼總是淩厲冷淡，笑意散漫。他雙手著兜，幾步朝走過來。和三兩人逆向而行，眼神只鎖著桑暮。

夜深，寫字樓裏的線明亮到有點刺眼，特別是在這樣的黑幕中顯得有些迷離。

而後，他在桑暮眼前站定。

桑暮擡頭看著邢舟，有些驚異于他的突然出現。

然而他只是低頭看著桑暮，目從眼睛挪到肩膀，視線停頓了一兩秒，他自然地拉過的包背在自己上，小巧的單肩背包掛在他的肩膀的位置實在不搭調，分明容量算不上小的東西在他手裏倒像是個玩似的。

不過他背得還順手，淡淡笑了笑。

“這麽辛苦，那個牛堡應該不太夠吧。”

“是不是了，走吧，帶你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