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晚安

◎去瑤城接一個人。◎

烈日升空，帶著微灼的熱度斜映房間，將窗臺鍍上一層金，盛了小半隔夜茶水的一次紙杯在窗臺邊緣，水面漂浮著被浸的深煙灰。

男人逆著，立在窗邊，視線落在虛空，猩紅一點在指間明滅閃爍。

青灰煙霧裊裊升起，澄亮的玻璃被籠得模糊迷離。

“咚咚。”

“程遠，我進來了。”

伴著禮貌的敲門聲，岑定風風火火地了進來，下一秒被蘊散在空氣中的繚繞灰煙迷了眼，他輕握拳抵在鼻息前，罵罵咧咧道：“不是，這大早上的，煙癮這麽大？”

周程遠回過，把燃了一半的香煙丟進紙杯中，淡淡地看著岑定。

岑定把手邊文件放在一旁，陷沙發間，不明所以地皺著眉：“你什麽意思啊，有話直說，別背後搞我。”

默了幾秒。

就在岑定準備掏出煙盒，配合著這氛圍，意思一下的時候。

周程遠著食指關節挲，是他思考時的一貫作，他問道：“今天有事沒？”

哦，這個開頭一聽便是有事求他。

岑定挑眉，來了些興趣，單手翻旋著打火機，佯裝勉強道：“有倒是有，還忙，但你要是求求我，這工作啊也都可以推一邊，先著你來唄，夠兄弟吧。”

周程遠忽略他那些有的沒的，直接開口：“幫我個忙。”

“去瑤城接一個人。”

岑定本想再貧幾句，但聽到“瑤城”這二字時，微微怔住，話音卡在咽，驚訝又複雜地看向周程遠。

半晌，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確定了？”

周程遠輕“嗯”了聲，斜倚在窗臺，眼睫垂落，辨不清神，聲音緩而鄭重：“這是我應該做的，沒有父親，現在的我也不會在這裏。”

雖是多年好友，但岑定無權幹涉周程遠的決定，且他多清楚點，這或許還關乎著一個小姑娘的人生，讓他更加無法給出建議。

“行，保證給你接回來。”岑定著打火機，在桌緣磕了磕，義氣道。

“願意，就帶回來。不願意，就算了，問一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周程遠瞥他一眼，理智地講出兩種可能。

“對了，這些你拿著。”周程遠繞到辦公桌前，拿過一沓明顯被翻閱過數次的資料，遞給岑定，細心代，“如果那邊不放人，應該有用，你把握分寸，別太過了。”

岑定無語，沒忍住吐槽道：“你真他媽適合給人當爹。”

周程遠冷冷睨他：“滾。”

岑定看了眼腕表時間，懶懶散散站起：“行行行，這就滾。”

周程遠住人，拋了把鑰匙：“車在樓下，你走高速，現在去接，傍晚應該能回來。有要帶的東西，幫忙收拾著。”

“……”

“不是，我有這麽不靠譜嗎！”

*

瑤城是溪城的隔壁省市，距離說遠不遠，但也沒有近到哪兒去。

岑定是溪城本地人，在認識周程遠之前，他只聽過瑤城這座城市，後來隨著周程遠回去過幾次，沒什麽玩的，飲食也不合口味，他印象平平。

頂著金晨曦出發，臨近正午，才到達目的地。

黑的鐵藝門欄，植被蔥郁的小花園，歐式風格的小別墅，居住在裏面的自然是小公主和幸福的一家人。

岑定掃了一圈，有些唏噓，他按下門鈴。

很快，有傭人前來接應，岑定隨著對方穿越花園，進到別墅，主人家正在用午餐，他來得不是時候。

特別是，在座無一人認識他。

餐桌主位的中年男人站起，客氣又尷尬地打了招呼，隨後詢問岑定份。

禿頂啤酒肚，臉部紋理因著整日放縱樂而垮了下來，做律師這行，形形的人岑定都有見過，一眼就看出對方的底細，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著腔。

視線從長餐桌劃過，最終落在末端——

小姑娘仿佛隔絕境外，埋著腦袋，認真吃著飯。

來之前，岑定見過倪音的照片，是一張參加學校舉行的文藝彙演後在臺下和父母的合照，眉眼彎彎，臉頰漾著笑旋，很甜，是隔著屏幕都能到的幸福。

而如今，形瘦削，在外的皮著不健康的蒼白，仿佛稍稍用力便能將人抓散，表平淡，完全窺不出曾出現過甜笑的痕跡。

也許，周程遠的決定是正確的。

至這世上應該再找不出比他更真心的人了。

岑定略微出神，隨即把七八糟的念頭甩到腦後，管他呢，反正這都不是他的責任。

“請問你是？”

因為不確定對方份，倪文松還算客氣，再一次問道。

本來便是過來砸場子的，認出倪音後，岑定也不虛與委蛇，用著一貫欠揍的語調，宣布道：“你好，我是倪總朋友委托的律師，這次過來呢，是接倪音過去生活。”

倏然聽到自己名字，倪音擡起頭，眼神略帶茫然。

下尖尖，清瘦得讓人心疼。

話音還未完全落下，挨著倪文松的老太太立刻大聲反對：“我們家的孩子，我們會養！用不著和外人一起生活！”

倪文松慢半拍，跟著反應過來，沉著臉，惡狠狠地盯著岑定，就差讓人將他掃地出門了：“我大哥大嫂是去世了，但我們這些當叔叔嬸嬸堂姐的可都還好好活著，一個音音我們還是養得起的，用不著別人假惺惺，關系再好能比親人還親？”

要不是知道點，看這般表現，還以為他們多在乎多看重倪音呢。

不對，也確實在乎看重的。

只不過，這誰養誰怕是要顛倒過來了。

岑定冷嗤一聲，正辯論一番，餘掃到神警惕的倪音，想起周程遠著重代的正事，收了戰意，清清嗓：“這事兒好像得由當事人自己決定吧。”

老太太信誓旦旦：“小音肯定是想和親人住一起，你再找事，我這就報警了。”

倪文松擼起袖子，附和道：“現在請你出去，我們家不歡迎你。”

岑定沒，認真著倪音。

倪音垂著頭，咬了咬瓣，忽然開口：“你好，請問是哪位叔叔伯伯？”

乍然聽到這個稱呼，岑定猝不及防地愣了兩秒。

倪音直勾勾看著他，再次重複：“是我爸爸的哪位朋友？”

岑定反應過來，忙報出名字：“周程遠。”

“你和他可能不太悉，但他——”

“我願意。”

不等岑定解釋完，倪音堅定道。

完全出乎意料，不止岑定微怔，就連倪文松他們都傻了眼，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倪音是在場唯一一個冷靜的人，詢問道：“我們什麽時候走。”

岑定：“就現在。”

倪音從餐桌起，朝著岑定走去。

這時，老太太回了神，想拉住倪音，但礙于們相隔較遠，本來不及，大喊大鬧：“小音，和叔叔對你不好嗎？外人哪兒會真心對你，你就這麽狠心嗎，你走了其他人該怎麽看和叔叔。”

倪音恍若未聞，拒絕談。

嬸嬸陳雪萍在餐桌外側，倪音從旁邊經過時，擡手去抓，岑定眼疾手快，橫在其間，將倪音護在後。

他下意識把聲音緩：“有需要收拾的東西嗎？日用品可以到溪城再買。”

倪音點點頭。

岑定：“你先去收拾，我在這裏等你，其他我來解決。”

倪音猶豫了瞬，選擇相信對方，轉朝樓上去。

“阿松，報警！現在就報警！”

“就說有人室搶劫，拐賣兒，讓他們立刻馬上就過來！”

撒潑吵鬧聲響徹整間別墅，岑定了眉心，把周程遠特意代他帶來的資料“砰”的一聲摔在桌子上，懶得同這些人講理，威脅道：“行啊，你們報警吧，到時候看看誰能落得個好。”

倪文松人高馬大，正要和岑定來的，他低頭時瞄到資料上的容，神惶恐了瞬，忙拉住老太太：“媽，算了算了。”

老太太怒發沖冠，氣得打倪文松。

倪文松著頭，湊老太太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老太太恨鐵不鋼地捶了他兩下，看向岑定的目多了些忌諱，罵罵咧咧起來。

……

不到十分鐘，倪音提著一個輕便的小行李箱從樓上下來。

客廳哭鬧聲陣陣，但卻沒有想象中的糟糕場面，氣憤卻又不敢輕舉妄，著一種詭異，疑地看了眼岑定，沉默地走到他旁。

岑定主接過東西。

這時，老太太再次扯著嗓子幹嚎，毫無忌憚地威脅著：“倪音，你敢走出這個門，你以後別想再回來！”

岑定皺眉：“走吧。”

倪音點點頭，跟在對方後，頭也不回地離開別墅。

房門合上那刻，所有的飛狗跳都被隔絕。

燦爛，花園裏的薔薇昂首招展，那是倪音同母親鐘書蘭一起栽種的。

坐在後排位置，著車門，久久盯著窗外，眸中只餘下那簇嫣紅，有一瞬間閃過一眩暈，耳邊空鳴，車子緩緩啓，一切被甩在後，好像是舊電影中的一幕。

空調冷風嗚嗚，安靜且詭異。

岑定過後視鏡，時不時看了倪音幾眼，想象得出小姑娘面對未知生活的恐慌。

斟酌片刻，他安道：“別張，我們正經人，不是拐賣小朋友的。”說著他把車的證件全都翻出來，別過遞給倪音。

因為這是周程遠的車子，自然是周程遠的東西居多。

倪音低頭，打量著。

一寸照中男人穿著白襯，冷漠地看著鏡頭。

下方是三個手寫漢字——周程遠，頓筆清晰，力紙背。

“這是周程遠，以後他會照顧你，的況和安排，等見了面他會和你講。他格稍稍有點冷淡吧，但人是好的，你放心就。”岑定瞥了眼，解釋道，隨即又開玩笑，“實在不行，你背著書包過來找我，我獨生子，我媽一直想要個兒的。”

倪音輕輕“嗯”了聲，視線未擡，指腹著證件邊緣，反複挲著。

緩和氣氛，岑定翻出讀書時和周程遠有關的趣事，非常沒有道德地分出來，一時間車廂被他越說越來勁兒的聲音充斥著。

倪音微側著，額頭抵在車窗邊緣，視線落在高速公路兩側的綠植被。

傍晚，太將歇，瑰麗晚霞染紅整片天空。

車子緩緩停進停車位，終于抵達溪城，岑定拉著行李箱，在前面為倪音帶路，剛好是下班時間，一路上遇到不同事，他隨意打著招呼。

一直到最裏間辦公室，岑定停下。

空無一人，明淨玻璃窗敞開大半，辦公桌攤著看了幾頁的文件，主人應該是剛出去不久。

岑定拋下車鑰匙，了個懶腰，活起筋骨，暗自慨自己這真是上了年紀，連續開一天的車都有點不了。

“你先在這休息會兒，我去樓下買個晚飯，快要死了。”他招呼著倪音坐下，“看你中午沒怎麽吃，也早了吧？有想吃的嗎？”

倪音搖搖頭。

“有忌口嗎？”

倪音再次搖頭。

岑定：“行，那我就隨便買了啊。”

辦公室沒有開燈，隨著落日墜地平線，線愈發昏暗，房間像是鍍了一層昏黃影，所有擺設都有了一種老舊，倪音安靜坐在沙發上，與周遭漸漸融合。

倏然，房門被從外打開。

一陣微風溜進來，然後是一淡淡的煙草味，倪音擡頭去，許是意識到辦公室與離開時不同，男人腳步微頓，下門柄的手掌也懸在半空。

他逆著，只看得到清晰廓，像是被描了條暗金邊線。

片刻，低沉的聲音在空氣中蘊開。

“倪音？”

作者有話說：

好久沒開文了，大家好。

這大概是一本互相陪伴治愈的小甜餅。

祝閱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