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拍著懷里的孩子輕哄，卻發現越哄他哭得越傷心，那小臉上的淚兒濡了的襟。

沒了辦法，只好向呼延吉投去一瞥。

呼延吉向兒子招了招手：“到父王這來。”

呼延朔只好從母親懷里退出，忐忑地往父親邊走去，原以為父親會更加嚴厲地斥責自己，誰承想，父親緩下聲音。

“我兒，你不高興什麼呢，不論弟弟還是妹妹，也就在你娘親的肚子里父王才這樣好態度，等他出來后，父王對他也是一樣的嚴厲。”

呼延朔大睜著眼：“父王說的是真的？”

“當真，你是兄長，等他出來，你就可以教訓他。”呼延吉說道。

江念笑責道：“什麼教訓，朔兒是兄長，當是教導。”

不得不說，呼延吉要麼不哄，他一開腔孩子就好了。

讓呼延朔心轉好的原因是，父親說等母親把弟弟生下來，也會像對他一樣嚴厲地對待弟弟。

江念好長一段時間沒出王庭，也不能帶孩子去坊市游轉，見他不哭了，提議道：“這會兒太就要墜下，不那麼熱，我們去孔雀苑后的綠坪走馬如何？”

呼延朔一聽心中歡喜，若不是父親在，他恨不得開心得歡蹦起來。

可到底是孩子，再怎麼持重，眼睛的亮和角的弧度不無昭示著他的興。

江念說完先是看向呼延吉，呼延吉看了眼的肚子：“你這麼大個肚子，還要去綠坪走馬？”

“有什麼要，有大王引帶朔兒，妾只在旁邊歇坐。”

呼延吉往窗外看了看，炎已退，吹寢屋的風帶了一清涼，于是吩咐下去備輦去孔雀苑。

木雅得了吩咐，立刻分派下去，備輦、備冰匣，另外再著人通傳孔雀苑，讓那邊的廚房備下吃食。

孔雀苑很大，大到江念才來時逛幾次都沒走完全，它的后面有一片很大的綠坪，綠坪旁邊引了一條清溪，溪間流淌的是山泉。

孔雀苑的人得知大王和大妃要來，把綠坪旁的休憩亭臺再一次清掃，不論地面還是桌幾全都拭得噌亮。

再在桌幾擺上小食、果品還有各類飲子。

不一會兒大王和大妃還有小王子乘輦而來。

江念在宮人的隨護下進了亭臺，呼延吉則帶著兒子走上草坪，立時有宮人牽了馬匹來。

呼延吉將兒子抱上馬背，他捉住韁繩，自己再翻上馬將他環在懷里，見兒子把小子僵得筆直，說道：“不怕，父王在后。”

呼延朔這才慢慢放松。

呼延吉又道：“韁繩不要帶了，別去勒馬兒的頭。”

呼延朔立馬調整。

呼延吉就這麼帶著兒子乘馬沿著清溪緩走了一會兒，然后一手包住他持韁的小手，一手環護住他的小。

“抓韁繩，馬兒要跑起來了。”

呼延朔提了提氣，按父親說的，地抓住韁繩，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快，既是張也是興。

他的耳邊是父親的一聲輕呵，馬兒小跑起來，呼延朔睜著眼，手心出了汗，漸涼的風刮在臉上。

“怕不怕？”呼延吉問道，到底是自己的親子，換作別人，他沒這個耐心。

呼延朔響亮地回了一聲：“不怕！”

呼延吉笑道：“我們再讓馬兒跑快些？”

呼延朔連連點頭。

呼延吉從腰間出馬鞭，揚鞭一甩，馬徹底跑了起來，比剛才不知快了多，同疾風比速度。

草坪旁的亭臺，江念坐在案幾后遠遠看著父子二人，突見呼延吉揚鞭拍馬，馬撒開蹄子奔跑起來，有些擔心地站起，一手托著肚走到亭外。

呼延朔小小的顛在馬背上，其實還是怕的，可一想到父親在后，又不那麼怕了，也不想讓父親小瞧他。

正想著，覺到父親用手在他后背了，然后就是父親的聲音從風中傳來：“不要僵直，前傾，莫要拱腰。”

呼延朔很認真地照做。

呼延吉瞥了一眼懷里的兒子，漸漸地，兒子小小的形和另一個孩子的形重合，那孩子也是一頭褐金的頭發，和現在的朔兒一樣。

“別張，手肘放松。”來自記憶深的聲音同他的聲音重合，一道響起。

呼延吉說了當年兄長教他騎馬時的同一句話。

父子二人又騎了好一會兒。

呼延吉控住馬繩，往江念那邊縱去，在離一段距離時緩了下來，翻下馬，牽著馬往邊走去。

阿麗娜無事就會往孔雀苑閑轉，上次珠珠來，故作輕松說什麼日后就賴在王庭，哪兒也不去。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當從孔雀苑的山閣穿過時，一轉眼便看見了那和諧的一幕，就這麼突如其來地烙在的腦中，一生無法抹除。

夕照下，綿纖的草地上，靜靜淌著一條不寬不窄的清溪，不遠的亭臺前，子仰頭笑看著面前的年輕男子，不知說了什麼，男子跟著笑起來，一面笑一面拿袖拭額上的汗。

婦人從袖間掏出一條羅帕，給年輕男子拭頭上的汗水。

男子手里牽了一匹馬，那馬兒高大俊黑，上面坐著一小兒，小兒咯咯笑著。

阿麗娜鼻子忽然有些發酸。

曾經父王也這樣帶騎馬，父王在時，才是公主，父王不在了，只是。

阿麗娜拿手背了眼，不知自己在盼什麼，不該執著的，好像可以放下了……

……

最近江軻很忙，一天里大半時候不在府里，同崔致遠一道監辦首次考舉章程。

說是監辦，可手頭的事細鎖起來連考場的修繕、清潔還有考生的伙食都要心，更別說大部件的采購，還有主、副考在院中的一應起居和保工作。

每落實一步，就同崔致遠進王庭向呼延吉報知進度，經他批準。

他以前是武將，文職營生需更加細心謹慎，一開始難免有些地方疏，好在有崔致遠從旁提醒。

慢慢地，條理愈發清晰，清文臣們的行事準則和門道，不得不說，拿筆桿子比拿刀槍更累。

“阿兄，那些考生是不是得了第一名就能做大？”珠珠一面給江軻著肩一面問道。

江軻閉著眼，舒服地“嗯”了一聲。

“可真好，以后窮苦人家的孩子也能報效家國。”珠珠手上的作從按改輕輕敲打，結尾加了一句，“如果阿兄去考一定可以得第一名。”

江軻睜開眼，打了一聲咳嗽，的話讓他很用，緒價值給得太足，不免有些耳熱。

這丫頭對他簡直是盲目崇拜，常常讓他有種錯覺，他真如說的那樣出。

也是后來，他聽阿姐說了才知道，珠珠自打徽城回王庭后就開始練習說話，只是為了讓自己不結。

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是因為在徽城時，端著果盤從院中經過，他坐在秋千上了一聲小結。

兩人正說著，下人來報，府外有人找國舅爺，并遞上名帖。

江軻一手握住珠珠按在他肩頭的手，讓停下作，把名帖展開，待看清帖上的名字時，咧笑出聲。

“這不就來了嘛！”

珠珠好奇道：“誰來了？”

江軻把帖子攤到眼下，指向一，珠珠念出：“魏……秋……”

……

府門前立著一灰布長衫的高個兒男子，男子臉上略帶風塵，眼角有一點，后牽著一匹花鬃馬。

男子見到江軻，向上抱拳道：“小國舅別來無恙，魏某前來叨擾。”

江軻趨步下階，牽過他手里的韁繩甩給小廝，引他進府。

“先前分開時我怎麼說來著，我說‘魏王日后可到我們境土來，屆時我作東道，帶你賞玩京都城’，這不就應了？”江軻笑說道。

按說魏秋作為大夏的王爺，當有大隊人馬隨行，誰知只他一人前來，邊一個護衛也無。

魏秋亦笑道：“本該早些來的，實是路途太遠，有些熬人。”

江軻引著魏秋行到大廳，吩咐讓下人們清一間院子出來。

“你既來了，先在我這里住下，待我讓人在酒樓訂下席面，再上幾名友人為你接風。”

魏秋客氣了幾句，然后應下。

當晚，江軻在京都最大酒樓置辦酒席，了崔致遠、阿史勒、羅疏還有阿多圖等人作陪。

席間歌舞吹彈，幾人暢飲說笑，殷勤勸酒，極盡地主之誼自不必說。

一直飲到三更天方散，眾人歸家，江軻親自送魏秋回了院落，又對下人們特意囑咐，才離開。

珠珠并未睡去，無論江軻多晚回，會等他回房才安睡，聞到他一酒氣，便讓人備來醒酒湯，又人備熱水。

“你去歇下，我一會兒就來。”江軻催去睡。

珠珠點頭，安排好沐洗的熱水便回了里間的榻上。

江軻在外間坐了一會兒，把醒酒湯喝了，又進隔間泡進熱水里沐洗頭，出來后上的酒氣散了些，走到桌邊坐下。

房門被叩響。

“進來。”江軻支著頭，雙眼緩緩睜開。

門被推開，進來一人，躬到江軻面前：“已將消息報知于王庭。”

江軻了悶脹的額，再次閉上眼，擺了擺手，那人退下。

珠珠并未睡去，本是面朝里躺著，江軻帳后，就轉過看了他一眼，再闔上。

江軻見明明好奇，卻并不開口發問，于是告訴：“明日你去王庭一趟。”

珠珠睜開眼，道了一聲“好”。

“告訴阿麗娜，接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