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之賀年時是出了名的男子，長安貴多有傾慕者，后來，他娶了西寧伯韓家的嫡為妻，也算夫妻相宜。

可惜韓氏在生育兒的時候難產而亡，傅之賀幾乎為之心碎。

楊家娘子恰在那時趁虛而，對傅之賀百般安，傅之賀生多又弱，深為，韓氏走后不到半年，他就續娶了楊氏為妻。

韓老夫人震怒，親自從渭州趕來，將尚在襁褓中的外孫抱走，傅家理虧，便連傅方緒也不好勸阻，如此，傅棠梨便在渭州長大，直到兩年前才回到傅家。

傅之賀著傅棠梨，想起了早逝的韓氏，他突然傷萬分，連眼眶都紅了：“是，父親錯了，沒有盡到養育之責，心里愧疚啊，你回來以后，也不太和父親說話，父親……父親也不知道該怎麼親近你。”

“我不怪父親。”傅棠梨喃喃地道，“我只是……”

只是想要父親多疼一點而已。

傅之賀含淚點了點頭：“雀娘是個極好孩子，一向大度，既如此，你也不要怪你妹妹，尋個機會，向你祖父好好說道說道，別讓你妹妹吃那麼大苦頭。”

“好了，父親，我知道了。”到了這里，傅棠梨心灰意冷，已經完全不想再聽下去了，再次打斷了傅之賀的話，“我過會兒去找祖父，替燕娘求，您不必憂心。”

傅之賀十分欣，了手：“是嗎，那可太好了。”

傅棠梨已經轉過去：“我手疼，想歇會兒，父親請回吧。”

兒如此說了，傅之賀不好再逗留，又代了幾句，依依不舍地走了。

待傅之賀一出去，傅棠梨馬上轉頭，果斷地吩咐婢：“來，收拾一下，我這就去稟告祖父，我搬出去住段日子。”

娘子的話題跳得太快，胭脂傻傻的：“出去？去哪里？”

傅棠梨略一思索，道：“到城外的青華山，母親在那上面不是有一個陪嫁的宅院嗎，風景大約不錯，我們過去散散心，哦，聽說那宅院邊上有座道觀，我在出嫁前要為外祖母和母親祈福，對了，名正言順，妙得很。”

黛螺有些犯迷糊了：“夫人的那院子，是夏日消暑用的，好幾年沒住過人了，大冷的天，去那上面作甚？”

傅棠梨“啐”了一聲：“怎麼著都強過呆在這家里，一團晦氣，恰好祖父今日對我有補償之意，他沒有不允的，快走快走，我一刻都不想留。”

黛螺遲疑了一下：“娘子方才不是答應了三爺，要去老太爺面前替三娘子求？”

“哦，自然是騙他的。”傅棠梨理所當然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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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雪，簌簌的落雪聲至拂曉方歇。

傅棠梨素有擇席之癖，昨日剛搬到山間小院，睡不踏實，今兒起了個大早。

為著山中多蚊豸，這主人的臥房便設在了二樓上，架得格外高一些，起床推窗，便見遠蒼山負雪，云松柏，天清靜，這一小座宅院，墻青檐垂花柱，都似洗滌過一遍，不染塵埃。

十分滿意，越發覺得這是個好居所。

房間的四個角落里擺著紫銅炭盆，銀白霜炭燒得很旺。傅府遣派過來使的奴仆和打雜的小婢子等七八個，另加一個有份的管事孫嬤嬤跟隨，這一眾人等把二娘子伺候得十分周到，與在傅府一般無二。

黛螺猶自嫌棄，一邊給娘子洗漱梳頭，一邊碎碎地念叨：“我就說這山上太冷，要凍著娘子，昨夜的雪下得多大啊，過會兒得人四看看，別把瓦片壞了。”

進來服侍的嚴嬸子是韓家的老人，和男人兩口子一直替韓氏守著這座宅院，十幾年沒人來，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小主人來住，趕要吹噓一番。

“這山里，冬天固然冷一些兒，那清爽氣，在別是沒有的，往東邊不到半里地，就是云麓觀，道長們清修之所，可見這里是有仙氣的。”

傅棠梨點頭道：“我看也是，山中清靜自然，比我們府里自在多了。”

嚴嬸子得到鼓勵，越發殷勤，指了指東邊，道：“娘子，離這不遠，就在道觀后面，有一大片梅花林，聽道長們說，有仙人居于其中，我偶爾路過，還曾聽見仙人琴，娘子得空可以去轉轉，沾染幾分仙氣。”

聽得傅棠梨笑了起來：“好，待我去瞧瞧，若得了仙丹什麼的，拿回來也給你們吃幾顆。”

既這麼說著，早膳畢，傅棠梨便帶著胭脂出門訪仙去了。

走了一盞茶不到，果然見前方有一座道觀，遠遠地著，見其殿閣參差，檐瓦青蒼，墻邊出一大簇花影子。

卻在此時，又起了一點雪。

胭脂火急火燎地跑回去了，說要取傘來為娘子遮雪。

傅棠梨卻覺得這雪零星一兩點，下得甚妙，獨自信步，繞過宮臺青石階，轉到道觀后，走不多時，便有一大片白梅撲面而來，香云積雪，青蒼連天，花開無盡。

傅棠梨一時為之驚嘆，快步走近去。

忽聞林中有琴聲傳來，調子低沉古拙，若斷若續，在這山林中，帶著空曠的回音。

傅棠梨想起嚴嬸子所說“神仙”之語，好奇心起，循琴聲而去。

至白梅深，撥開橫在眼前的那枝梅，一聲鶴唳傳來，清且高，直沖云霄，抬眼

去。

卻見白梅樹下，一席簟，一張琴，一男子獨坐琴。

他做道士打扮，穿著一碧城的袍子，仙人以碧霞為城，那是一種極深的藍，近乎夜幕，他的頭發漆黑如羽，一不茍地挽高髻，以木簪橫，周遭覆蓋梅與雪，而他是極濃的一抹水墨。

一只白鶴停在他的后，揚翅昂頸，發出一聲清鳴，似與琴聲相應和。

幾疑天上白玉京，仙人結發授長生。

花迷人眼，傅棠梨屏住呼吸，又走了一步，想要看清一些。

耳畔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啼鳴，風聲歷歷，從腦后襲來。

第4章 淑被人嫌棄了，生氣

傅棠梨驟然一驚，急中低頭俯，試圖避開，一個沒穩住，“噗通”往前撲倒，一頭栽在雪地里，狼狽不堪。

總算手腳靈巧，慌之下勉強支起子，往邊上一滾，“篤”的一下，躲過了一記鳥喙的襲。

又是一只白鶴，它不知何時飛到傅棠梨的后，這家伙的脾氣很有些暴躁，大約覺得自己的領地被外人闖了進來，十分不滿，撲扇著翅膀，氣勢洶洶地殺過來。

“咄，扁畜生，安敢傷人！”傅棠梨又豈是好子，自在北地長大，不似長安貴族，當即心頭火起，這一下，不避不讓，反而迎面而上，不顧自己手還傷著，手揪住了白鶴那雙大翅膀。

白鶴自然更生氣，聲愈發尖銳。

一人一鳥，就這樣在雪地里滾一團，左邊一爪子，右邊一拳，有來有往，越打越起勁，積雪“撲哧”飛，連帶著雪底下的泥也翻了出來，蹭了滿頭滿臉。

打到酣，眼見得，傅棠梨拔掉了白鶴的尾，就要揍它屁，而白鶴爪子撓住了傅棠梨的頭發，鳥喙就要往腦門上啄去，千鈞一發之際，有人從斜里手過來，一手拎住傅棠梨的后領，一手卡住白鶴頸項，強地往兩邊一扯，及時打斷了這場斗毆。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渾厚，帶著和這冰雪一般無二的寒意：“肅靜，不得打鬧。”

此人好生無禮，怎麼能這樣揪著？傅棠梨心生惱怒，但那只手力氣極大，勒得無法出聲。

琴的道士就在的面前，此刻他站了起來，傅棠梨才發現，他居然那麼高，被他在手里，顯得格外弱小，小蹬了好幾下還不到地面。

距離太近了，他的容貌過于俊，近乎天人，因而生出了一凌厲的迫，似神祇在群山之巔的俯視，冷漠而高傲。

他并沒有什麼表，但傅棠梨分明覺得，他臉上寫著大大的“嫌棄”，拎著，仿佛手上黏了一團泥，大抵在思忖著要扔了還是要埋了。

至于那只惹事的白鶴，被那道士另一只手掐住了脖子，它已經歪著腦袋在裝死了，只有那爪子一抖一抖的，證明它還有氣。

“玄衍師兄。”遠傳來一聲驚呼，“師兄，出了什麼事？”

兩個年輕的道士從林外跑來，見到這邊的形，其中一人急急上前：“還請師兄放手，白玉要被你掐死了，您好歹饒過它吧。”

玄衍冷冷地“哼”了一聲，手一松，把一人一鶴都扔了。

傅棠梨站立不穩，踉蹌著退了好幾步，背后靠到了梅花樹，才停了下來，手捂著口，方才被勒得太，這時候只覺得眼前金星閃，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那只喚作“白玉”的白鶴趴在地上，可憐兮兮地用翅膀蹭了蹭玄衍的腳尖。

玄衍的臉更冷，腳了一下。

年輕的道士馬上撲過來，趕在玄衍踢飛之前，把白玉抱了起來：“師兄，我們帶白玉回去，給它洗一洗，再給它梳梳，熏點苦草香，保證干干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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