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換盞，觥籌錯。

酒過三巡后，便有幾個大寧的臣子有些沉不出氣，開始高談闊論起昔日鎮國公文懸于大破北狄軍隊，直抵鐸蘭部，斬殺首領奪取首級的英雄事跡。

全然不顧崇介丘和北狄使團的臉面。

李澤修不聲，飲進杯中酒，眼神淡淡從那些人上掃過，又悠悠轉向那幾個北狄人。

除崇介丘以外，其余北狄使臣俱已經被氣得面紅耳赤，恨不能從眼睛鼻子里面噴出火來。

可那崇介丘卻渾不在意，依舊笑瞇瞇的表。

李澤修眼神一暗，只微微一抬手，底下那幾個喋喋不休的臣子都住了聲。

他端正一笑，緩言道:

“使臣近日來我大寧，可覺得此與北狄，有何不同？”

那崇介丘放下酒盞，抬眼看向高位之上的李澤修，不由心道，大寧人人皆贊新帝芝蘭玉樹、龍章姿，如今細細看來，果然不負盛名。

只不過，城府也頗深些了。還總試探人。

崇介丘晃晃悠悠的起了，角一扯，笑容也多了幾分邪氣，他揚起手臂，高聲道:

“大寧，是個好地方！景，酒，人亦！”

李澤修笑意不減，又道:

“那使臣以為，我朝鎮國公，比之先父，又當如何？”

此話一出，宮宴之上的群臣臉皆變，紛紛看向那一醉意的崇介丘，就連其余北狄使臣，都屏氣凝神，靜待他的反應。

那崇介丘只思索兩瞬，便自在笑道:

“先父雖為首領，卻生的獷，又終日不修邊幅，哪里又比的上文將軍皮白皙、面若好呢？”

“聽聞，文將軍辭世后，膝下仍有一。這想來，也定然繼承其父姿貌，更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絕世人啊。”

“這中原不是有句胡話，什麼‘窈窕淑，君子好逑’，這絕世人，不知又有多君子好逑呢？”

崇介丘的那句“絕世人”一出，李澤修面上的笑意瞬間變得有些冷，眼神也生出了銳利的刺。

隨后那句“不知有多君子好逑”，更是讓李澤修如同心之被人覬覦一般，渾上下都升騰著一殺氣。

這人喝醉了酒，居然敢在公開場合議論議論李潯蕪的姿，著實是該死！

皇帝的反應，崇介丘自然察覺于心。

他派來大寧的那些暗探，有用的報沒有探查到幾個，奇聞軼事、皇家辛倒是聽到了不。

崇介丘一概皆當沒用的樂子聽。

方才若不是李澤修對他再三試探、步步的話，他也不能會就這麼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誰曾想，這隨口一說，卻是真的讓他試探出了端倪。

大寧小皇帝若真的與自己的掛名皇妹有了私……

嘖嘖嘖，依照他們大寧這麼保守的民風，那老皇帝，就算不被逆王死，八也會讓這些事給氣死的吧。

大寧，可真是夠熱鬧！

崇介丘功刺激到了李澤修，便也不再多言，此后便老老實實的坐在他自己的位子上喝酒。

李澤修暗罵了幾句該死的混賬，便在后半程冷著一張臉，一杯又一盞的飲下不酒。

眾大臣見皇帝不快，還以為是北狄蠻子太無禮難纏所致，自然也都噤了聲，不敢再多加言笑。

夜深酒酣后，一場歡宴就此落幕。

李澤修登基之后，頭一次真真正正的醉了酒，他被左右宮人攙扶著上了龍輦，里面還反復呢喃著些什麼。

張寬忙不停歇，傳達旨意命那些禮安送好北狄使團后，才匆匆追上皇帝的龍輦。

李澤修醉醺醺地歪在龍輦上面，張寬走在聽見他說了兩句什麼話，忙又湊耳上去聽，只聽得幾句含混的什麼“角”什麼“喜”的，也聽不真切。

晚風一吹，李澤修忽而清醒幾分，但也清醒的不多。

他坐直形，了前額，念聲道:

“蕪兒…蕪兒在何？”

張寬見狀，忙命人道:

“快送陛下回霜華殿！”

——

夜已四更，李潯蕪卻怎麼也睡不著覺。

獨自一人躺臥在寬大的床榻上，到的卻是無邊的寒冷與慌。那種無所依靠的覺，仿佛與生俱來般，伴隨著度過了十余年。

抱著那只從陸家翻找出來的布老虎，上面充斥著破舊的補丁，卻總能給李潯蕪帶來幾許安。

這布老虎似乎是文家的舊，據說是生母死后，被宮里人連帶尚未滿月的李潯蕪一同帶進的宮。

李潯蕪還在襁褓之時，母給喂完了水后，便將用毯一裹，里面再塞上這個布老虎，便什麼也不再管。

年復一年，月復一月，日復一日，李潯蕪漸漸長大，邊能一直陪伴的，也只有這個布老虎。

執念也就是這麼產生的。

李潯蕪正在床榻上弄布老虎時，便聽得外間傳來許多人的腳步聲，還伴隨著張寬不斷囑咐宮人煮醒酒湯、準備沐浴水的聲音。

渾一凜，整個人迅速從床榻上爬起來，披上外衫便赤腳下榻，將那布老虎塞進了角落的小木匣里。

剛做完，便有宮人捧著燈盞火燭從外殿進來。

李澤修醉醺醺地邁著大步走了進來，張寬站在一旁想要扶他，卻被他一把給拂開。

明滅燈火里，李潯蕪離他有好幾步的距離，卻仍舊能聞到他上的酒氣。

李澤修酒意上頭，面上也泛紅，他似乎是覺著燥熱，手胡地扯了扯襟，用一雙風流目瞥向殿披發赤足的子。

李潯蕪站在原，一張小臉未施脂，卻雪白的驚人，烏黑的青垂落到腰際，燭一掃，一副驚怯之態，同他四目相對時，一雙眼眸瞬間變得漉漉的。

李澤修立即便回想起了崇介丘宮宴之上的那句“絕世人”。

下一刻，李澤修冷笑一聲，對著同樣看著李潯蕪發呆的宮人們，斥聲道:

“你們都還杵在這兒做什麼，通通給朕滾出去！”

眾宮人連忙應是，低下頭快速退下。

李潯蕪被他這聲嚇得哆嗦，求救般的看了一眼正往外溜的張寬。

張寬心有不忍，面上卻也只能裝作看不見。

李潯蕪呼吸急促，垂下頭不敢再看，下一刻，突然卯足力氣開始不管不顧地往外跑去。

李澤修歪頭一笑，猛地一探出手，將那只細弱手臂給拽住。

“啊！”

李潯蕪驚呼一聲，朝一旁跌去，恰恰跌在他的懷中。

李澤修雙眼通紅，角微勾道:

“鞋都沒有穿，你跑什麼跑？難道…是還嫌那些人沒看夠你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