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原楚聿這一句想去夜市將晚上的計劃也更改了。

原定是午飯和晚飯都由林廖遠等人陪著應元團隊喝酒談事, 但是原楚聿只應了中午那餐飯，說晚上想去市場走一圈，就不叨擾了。

中午那頓飯林瑯意吃的比較快速, 酒量不行, 項目經理吳淩客氣地來倒酒時林瑯意將手掌蓋在杯子上，笑著搖頭：“我不會, 只能派出我哥和我爸來代理人戰爭了。”

吳淩想勸, 他知道整個項目一直是由林瑯意在負責對接，自然要敬準目標, 可原楚聿適時攔了一下：“吳淩，不要勸士的酒。”

他帶隊時紀律嚴, 底下人也聽話, 吳淩立刻轉了話以茶代酒，不再苛求。

林瑯意不喝酒，那自然吃得快，坐了一會兒，見氣氛正盛, 多一個不多, 一個不, 就借口去看看菜從包間裏溜走，返回了養塘對游客開放的片區。

天氣漸漸熱起來，游船撈蚌的游客數量逐日增加, 早早就要求加強水上安全設施的檢查和船只的定期核檢, 也增加了巡河的頻次。

隨便開著一輛年份久遠的普通黑轎車巡了一圈，開到應山湖東南角的偏僻地時上了一位清潔工婆婆正在垃圾桶旁翻空礦泉水瓶。

正是下午兩點左右, 太毒辣，從頭頂曬下來一點遮蔽都沒有。

“文婆婆。”林瑯意立刻停下來, 降下車窗，看到婆婆眉心都沁出了汗，立刻拆了一包紙巾遞過去，“好熱，您還忙著呢？”

“哎，快好了，這幾天你們這裏人多奧，瓶子多。”文婆婆說起收獲頗就欣地笑起來，眼角都出皺紋。

練地將礦泉水瓶中的剩餘水倒進綠化中，然後將瓶子扔到地上，腳一踩扁，出空氣後擰上瓶蓋放進腳邊的大塑料袋。

林瑯意車上也有幾瓶礦泉水，先是將自己那半瓶“噸噸”灌完，下了車學著婆婆的樣子踩扁擰好放進塑料袋，然後又取了兩瓶新的礦泉水遞過去：“婆婆，天熱多喝水。”

“哎呦，我有，我有！”文婆婆連忙出自己磨出白紋的深綠杯子，裏面還有小半杯，“我每天都自己灌來的。”

“這麽點夠喝什麽。”林瑯意直接將礦泉水塞進婆婆手裏，婆婆一邊“哎呦哎呦”地喚，一邊笑嘆。

“您拿著吧，這幾天游客多，您忙壞了吧？”

“還好，現在年輕人，大學生，道德好，素質高啦，都扔在垃圾桶裏，扔的還是年紀大的多呦。”文婆婆想起什麽，忿忿，“我接我孫放學，那都是年紀大的騎著電瓶車開，年紀輕的，哎呦，反而都規矩的。”

閑聊了幾句，文婆婆往旁邊張了幾下，放低了聲音，悄悄道：“意意啊，我聽村裏說，你們家是不是跟那邊的，祖東運他們兄弟倆有矛盾啊？我剛看見他們倆從村委那兒出來，吵吵鬧鬧的。”

“聽著好像是想讓村長他們也給你們施施，趁早把他們那百來畝塘轉給你們，村長直接拿著掃把把他們罵出來了。”

林瑯意隨意笑了笑：“嗯，是有點小。”

正竊竊私語著，遠方猝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鳴笛聲，滴滴叭叭的像是有狂躁癥。

林瑯意立時直起腰往聲源去，看到一輛黑的大奔SUV，駕駛位上窗戶大開，一只夾著煙的手搭在外面，指甲上都被煙熏了焦黃。

真是說曹曹到。

駕駛位的祖東運出大半個腦袋，猛地吸了口煙，咧開沖林瑯意這廂吐了口煙圈：“哦呦，林大小姐，我說什麽車堵在路上，怎麽是這麽一輛破車啊，你的卡宴呢？”

他笑起來時門牙也是發著黃黑的：“不會是都賣了，用在給珍珠蚌治病去了吧？”

副駕駛門打開，大腹便便的祖昌福從車座上挪下來，提了提碩的子和那顯眼的鱷魚皮帶，立刻在腳脖子上出一截發黃的白子，他也不看人，徑直走進路旁邊的山林裏撒野尿。

這兄弟倆一個嗜煙酒，一個暴食天天看主播跳舞，祖昌福先前變榜一大哥卻發現約不出人出來吃個飯，立刻破防大鬧，把警察引過來後村裏的幹部開始鑼鼓喧天地宣傳“網絡友需謹慎”，直把他那點破事抖了個幹幹淨淨，氣得他天天去村支書那裏鬧。後來發現鬧事不管用後又躲在家裏閉門不出了兩個月，夾著尾等待這些笑話聲消失。

祖昌福尿完了，邊往外走邊咳了口濃痰隨地一吐，然後直接用手抹了抹，這才往林瑯意這邊看過來，接上哥哥的話：

“看著手頭是張啊，都開始撿垃圾了，我說怎麽拿點錢這麽費力呢……你們小錢不出，以後蚌不小心再得個病，哈哈，那可是大錢。”

哥倆一起桀桀笑起來，祖昌福從車裏拿起喝了一半的茶，又嗦了幾口，上車後直接從窗戶裏丟了出來：“送你們了。”

文婆婆一句話都不敢說。

林瑯意站在大路中間，半點沒有讓路的意思，指了下水塘邊上“請不要隨地丟垃圾”的牌子：“五水共治，上頭幾次來檢查應山湖的環境，撿起來。”

“賣了塘我就走了，誰待在這種鄉下？檢不檢查的關爺吊事。”

林瑯意越過大奔車往後眺了一眼，不聲地接過文婆婆手中的垃圾鉗，慢吞吞地走近副駕駛，繼續道：“你最近在家裏躲久了，大概不清楚村裏說了隨地丟垃圾抓到一次就罰兩百吧？”

祖東運大幅度地晃了一下頭，哼笑：“誰看見了？這裏有攝像頭？”

祖昌福怪氣地接上：“沒～有～啊～”

“沒有啊？”林瑯意笑了，右手用垃圾鉗鉗住茶，直接將吸管的開口撕裂了一大條，然後幹淨利落地從副駕駛窗戶裏扔了進去。

“嘩”的一聲，沒喝完的茶和珍珠準地撞上副駕駛的空調通風口，一半都流了進去，剩下的一半都撒在祖昌福碩的大上，空調冷風一吹，車裏頓時彌漫起了味。

“啊！”祖昌福立刻跳起來，“咚”的一聲腦袋狠狠磕上車頂，又一屁坐了回去，“你媽！”

“老子的空調通風口要是壞了問你賠！他媽的這裏灌進去沒兩天就臭了！”

“問我賠？”林瑯意退後兩步，好整以暇地看著瘋狂用紙巾拭大和車的祖昌福，疑，“你自己在車裏喝茶灑出來了，憑什麽問我賠啊？”

“放屁！明明是你！”

“哦，有監控嗎？”林瑯意冷冷回懟。

“你！”

林瑯意偏頭了一眼車裏反鏡的位置，學著他怪氣：“或者有行車記錄儀嗎？沒～有～啊～，茶上有我的指紋嗎？沒～有～啊～”

祖昌福氣急敗壞，也顧不得子了，門一開就要沖下來打算好好教訓這個小妮子。

才踩在地上了一步，後方霍然響起一聲嚴肅的厲呵：“幹什麽呢！”

祖昌福脖子一，倉皇扭頭，看見村裏幾位年輕幹部正在往這裏趕，為首的一位正是去年剛掛職下來的選調生符書萱，雷厲風行，手段強。

一頭利落的短發，指著祖昌福喊道：“問你呢，在幹什麽？！”

“什麽幹什麽……”祖昌福見人多，忙不疊地回車上，氣焰頓時消了，“路過，路過。”

“我正打算過來巡河，監控裏看到你在這裏鬼鬼祟祟的。”符書萱走到兩輛車中間，左右檢查了一下，問林瑯意，“他在這裏幹什麽？”

林瑯意委屈吧啦地低著頭，看起來恨不得抱著符書萱的胳膊訴苦。

“監控？！”祖東運卻一下子張起來，“這嘎達哪來的監控？”

“新農村建設項目，村裏全覆蓋了，數智平臺全聯通，坐在兩委辦公室裏什麽都門清的。”符書萱冷冷一笑，往兄弟倆刮去一眼，“免得有些人總幹些狗的下作手段來損害村裏的集利益。”

兩兄弟面煞白。

林瑯意還要在那兒落井下石趁勝追擊，可憐兮兮地說：“他還要扔茶，我說要罰款，他還威脅我。”

符書萱刀子一樣的目立刻刮過去，示意後的幹部走上前來按規矩辦事。

“明明是把茶丟進來！”祖昌福神激，“你有監控的話都看得見！我車裏都灑了一地。”

符書萱說一不二：“車裏看不清楚。”

“怎麽不清楚！”祖昌福臉都漲了豬肝，“我這車裏，子——”

他話到一半戛然而止，因為車上已經被他急去了水漬，至于通風口裏的，本看不真切。

“沒有，我用垃圾鉗遞進去的。”林瑯意端著一張清麗的臉蛋，謊話張口就來，頭頭是道，“子上他自己尿的，我見他去林子裏之前還是幹的，出來就這副德行了。”

“噗……”

不知道是誰沒忍住笑。祖昌福氣得頭發倒豎，可符書萱在村裏十足，能力又強，他不敢造次，只惡狠狠地瞪了林瑯意一眼，出一手指指著，威脅的話言盡于此。

祖東運拉了弟弟一把，忍辱負重地了罰款，兩個人急匆匆地先行離開了。

車尾氣一噴，符書萱轉而面向林瑯意，問養塘最新的況。

林瑯意：“中午投資商在我們這裏談事，總會好起來的。”

符書萱拍了下的肩膀：“我們村委都知道的，你放心，村裏不會允許這樣的事再發生。”

“好！”林瑯意跟著笑起來。

*

巡邏結束，林瑯意再回到公司，看到原楚聿正與林向朔等人在喝茶，隔著玻璃門才對視了一眼，他立刻將杯蓋一蓋，起往這裏走過來。

“剛在在忙？”他甫一靠近就知到上還有熱氣，“在巡河？”

“嗯。”林瑯意短短的一句，“到大魚了。”

他立刻了悟，第一反應卻是微蹙著眉將從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遍，聲音凝重：“他們沒欺負你吧？”

林瑯意豎起食指搖了搖，有些小得意。

孟徽走過來打斷了兩人的謎語：“珠珠，我剛才聽原總說晚飯不安排了，你們還要去市場調研？”

林瑯意往將“夜市逛街”化“市場調研”的原楚聿那裏飄去一眼，對方緩慢地眨了眨眼，眼尾一耷，倒有幾分無辜可人的意味。

幫腔：“對，原總說市場邊上隨便解決一下就行了。”

“那怎麽行呢。”林向朔說，“肯定是安排的菜才好。”

林瑯意科打諢地“哎呦”一聲，學著網上短視頻的腔調，“媽……我室友都不吃這些。”

孟徽輕輕地拍了一下，面嗔怪：“你好好招待人家。”

林瑯意這才晃了下手裏的鑰匙：“那走吧，原總。”

夜市到下午四點半才開業，林瑯意帶著原楚聿開到就近的停車場停了車，兩人一同步行進了主街。

雖然才開門不到二十分鐘，可是街上的人流量比平日裏要高上幾倍，熱吊帶的閨們，穿著漢服拍照的小團隊，牽著手慢慢馬路的，來來往往都是人。

“你跟我跟一點。”林瑯意囑咐，“今天人真的太多了，等下走散了就真的找不到了。”

“好。”原楚聿與并肩同行，一起沒人群中。

兩人先直奔幾家文創店而去，原楚聿在幾個貨架前來回踱步，林瑯意站在他旁邊跟著比較，是看這些巧別致的東西都會覺得賞心悅目。

原楚聿挑得慢，會時不時拿起一個，握在手心裏轉著圈查看，然後偏頭低聲問林瑯意的想法。

孩子都喜歡逛這種小玩意的店，林瑯意也不例外，興致地湊在他旁邊挑挑選選，發表意見。

不遠忽然閃燈一亮，兩人同時擡起頭去，看到幾個穿著校服的青春活力的孩子捂著擋住姨母笑，而那個手裏還著手機的孩子張得不得了，本不敢擡頭看向林原二人，只手忙腳地去關閃燈。

“不好意思……”旁的同伴還在磕cp，拍照的孩趕用手肘撞了一下同伴，讓們收斂點，則解釋道，“我們是覺得你們好配，對不起，我這就刪照片。”

“沒事。”原楚聿沖人禮貌一笑，一如既往地溫，毫沒有要怪罪別人的意思。

他只重新低下頭，拿了一個玳瑁的玻璃工藝品，將林瑯意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你覺得這個怎麽樣？”

林瑯意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但也沒必要非得跟孩子們強調自己跟原楚聿不是那種關系，顯得特別上綱上線。

胡點了點頭說：“好看的，你選吧。”

原楚聿沒吭聲，他將手中的玳瑁制品放回去，又看向其他。

稍頓，見林瑯意仍然在一旁繃著一張小臉不說話，他才非常善解人意地說道：“我剛才注意到你的發繩有點松了，我看那邊有許多發繩可以選，你要不要去挑一？”

林瑯意愣了下，思緒帶偏，有些驚訝地向自己的馬尾，果然那黑彈力細發繩彈已經不太好了，有一小段已經出現絮狀網面，能撐住不掉下來全在于頭發多。

“哇，你什麽時候注意到的。”將發繩擼下來，抓了抓頭發，“我去重新買兩。”

原楚聿住，沖攤開手：“你去選吧，那發繩我幫你扔了。”

他往後擡了擡下：“垃圾桶在收銀臺旁邊。”

距離他很近，林瑯意從手腕上擼下來遞過去：“謝啦。”

原楚聿的眼中含著一層淺淺的笑意，眉目和，一直著林瑯意散著一頭長發轉進發帶頭箍的那幾個貨架後才收回了目。

他低下頭，盯著手心裏的一圈純黑細發繩，慢吞吞地收攏掌心將其攥，幾秒後又松開，若無其事地繞到另外一個手作的貨架前，似乎是早就看中了東西，沒什麽猶豫地直接走到了編織繩那裏。

旁邊還有一個售貨員，正坐在小桌子旁一邊示範如何手工編織，一邊吆喝孩子過來DIY編織轉運手鏈。

原楚聿高長的，站在一群孩子堆裏顯得格格不，但他面上并無赧然尷尬，只面平靜地觀看著售貨員教著如何編織。

他頭腦伶俐，手能力也不錯，看了一會兒後就開始自己手。

他沒有用基底的彈力線作為芯，而是用剪刀剪去了手心裏發繩失了彈力的部分，然後就用這半圈發繩作為基底開始在外圈編織。

選超纖繩時他在純黑和正紅之間猶豫了良久，一旁的孩子選了紅繩，興地與同伴說：“牽紅線，保佑我跟我男朋友長長久久。”

他出去的手指微微蜷起，低垂著頭，默了半晌，還是取了黑線。

發繩被一圈圈編織纏繞起來，像是珍珠外層淚孕養出來的珠層，將一切都悄然藏。

很快，發繩就再也看不出一點痕跡了，原楚聿舉起來在眼前細細檢查了一番，然後嘗試著將塑封袋中鑽好孔的月白珍珠串過去，打得偏大直徑的孔恰恰好。

他抿笑了下。

旁邊的售貨員仍然在講解：“古代的時候送手繩是締結良緣的意思，正所謂‘赤繩子耳，以系夫妻之足’，是結緣，今日編手繩，祝大家‘朝暮年歲并往，與心之人共至年‘。”

原楚聿繼續在琳瑯滿目的各種配件盒子裏挑挑揀揀，最後選了敦煌灑金段染的桃花扣，中心一點朱砂痣。

這是整條手繩中唯一的一點紅，小得幾乎看不見。

他試了下手腕的大小，拿到售貨員那兒請將扣眼用儀裝上，這一條手工編織的手繩就完了。

“誒呦，好看的誒。”售貨員研究了兩下，繼續鼓賣貨，“還可以再串一點轉運珠啊，瓔珞結啊，會更富一些。”

“不用了。”原楚聿笑了一下，“是我戴，珍珠是朋友送的，所以其他都不要了。”

旁邊的孩子們又躁了一下，窸窸窣窣地笑，原楚聿也不說什麽，只是實在忍不住邊的笑意。

他將這一條純黑的極素手繩戴在左手上，珍珠調整了位置，就圓潤地挨在腕骨上，而那顆中心一點紅的桃花扣，則被他藏在了手腕側。

做完這一切，原楚聿才重新回到玻璃工藝品的貨架前，見林瑯意還沒回來，便主去找。

這一找，才發現已經活潑地跟同樣來買頭飾的孩子們聊起來了，手上還拿著一堆戰利品，說好的兩發繩，到現在已經是一手把的小玩意兒。

跟一起聊天的孩見原楚聿等在後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林瑯意，便往後指了指。

林瑯意回首，看見原楚聿，“啊”的一聲站直了：“你是不是挑好啦，我忘記時間了。”

“沒事，剛過來。”他溫和地笑，“沒選中，可能還要去下一家看看。”

林瑯意便跟孩子揮了揮手再見，去收銀臺時原楚聿付掉了錢。

“小錢，你陪我來買東西，我過意不去。”

說話間林瑯意眼尖地發現了他左手手腕上的手繩，眼睛一亮，立刻繞到他左邊湊近了觀察：“哇，好貴氣，你什麽時候串的？”

原楚聿笑了笑，將手腕移到面前：“就剛剛。”

林瑯意唏噓贊嘆了半天，還上手了下他的手繩：“好適合你。”

“是嗎，”他微微低下頭，眸瀲滟如水，“我也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