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宜呆呆地站在原地。

隨著沈思行的話音落地,那麽多投在初宜上的目，打量的，震驚的,不甘的,嫉妒的，平淡的和惡意的，在此刻都有如實質,一寸寸將努力維系起來的保護層侵蝕得一幹二淨。

只是想在分部平平靜靜地讀書,為什麽想做到卻這麽難。

初宜覺到的恥，為自己這一個多月來，每一個被人當面議論時的一言不發的鴕鳥姿態。

不知道,沈思行是什麽時候走的,只記得沈思行臉上那個報複的微笑。

是啊,沈思行因為挨了打，怎麽會就這樣過去呢。

好久,初宜才找回四肢的支配權，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教學樓。

去了往常背書最多的科技樓頂樓,一直待到一段晚自習的上課鈴響。

教室裏的熱鬧,在初宜出現在門口時戛然而止。

初宜走回座位，習慣地先去拿清潔工,才發現課桌下沒了淩的零食包裝袋。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的第一次。

把目從自己的腳下移向別,只找到幾雙躲閃的視線。

跟晚自習的老師很快來了,初宜也坐好,開始順著便簽紙上的記錄,一項項完作業。

的注意力非常集中,兩段晚自習,加上課間,一共將近三個半小時，做完了所有的作業，整理好了數學和化學筆記，預習了第二天的容，還額外做了兩篇沈靖川給買的完形填空。

期間沒有人來捉弄，初宜習慣地忍到回寢室才第一次上了衛生間，杜佳穎也沒有像之前那樣，把鎖在裏面。

漸漸的，初宜意識到，所有的人都忽略了。

杜佳穎本來就是分部高一年級的風雲人，說不好真心喜歡的人有多，可的號召力的確很強大，更是5班的社中心。

當杜佳穎挑明討厭初宜的態度時，就有人主給初宜使一些小絆子，讓初宜難。

當開始忽略初宜，這種忽略也像病毒，極快地蔓延開來，在初宜的周圍，形了眼可見的明圈。

顯然，這是另外一種形式的暴力。

而且，它帶來的傷害，比起前一種，可能要更持久，也更深邃。

可相較前兩周逐漸惡化的境，初宜還是覺到了大口呼吸的空間。

雖然還是習慣地在洗澡的時候，時刻注意浴室門口的靜，以防被反鎖在裏面，早上到教室，要確認課桌裏沒有蟲子，打開文袋前，小心提防會灑一桌子的筆灰。

初宜覺得，的日子好過了很多。

在抑中找到了扭曲的快樂。

那天晚自習，譚樟銘是第二段才回來的，角帶著破皮流的小口子。

第二天，傷口開始發青腫脹，在那張總顯得冷淡的臉上，看著稽又狼狽。

過了幾天，祝藝寧給初宜寫的紙條裏說，大家都在傳，譚樟銘跟沈思行打架了，因為沈思行的眼窩也帶著傷。

這場風波的表面風平浪靜，沒有驚老師。

一個月後，期中考試結束，初宜的英語績速進步，又多了四分，其他績依然領先，再次考了本部的第一名。

沈思行也考了分部第一。

沈靖川心大好，直呼雙喜臨門，周末在他父母家擺了一大桌，菜是從酒店的，酒是從他爸的酒窖的，喝得微醺。

最後，還是沈令嘉和書晴送他們一家三口回的家。

車上，書晴回過頭打量初宜：“寶貝，是不是不舒服？”

初宜搖搖頭：“沒有不舒服。”

“最近看你都不怎麽開心，還是學習太累？別被你三叔說的嚇到，現在才高一，不用太拼，高考還遠呢。”

“我知道的，書晴姐姐。”

“我覺你都瘦了。”

“可能是因為天氣冷，就有點吃不下飯。”

書晴道：“也是，北城的氣候就這樣，眼看都五月了，上周還下小雪呢。”

“在學校照顧好自己，一直這麽瘦可不行，剛才，你也聽見說了吧，吃得不長個。”

初宜點頭：“叔叔給我帶了牛，每天都喝。”

書晴又看了兩遍，沒再說什麽，轉回去時，覺還是不太放心。

又過了兩周，分部有一個三好學生的名額，到時候可以參加市級評選，班主任萬海推薦了初宜。

萬海不清楚初宜在班裏的境，托語文老師幫著潤了好幾遍演講稿，還打算讓先在班模擬幾次競選的演講。

一天下午，吃過晚飯，初宜照慣例去科技樓的頂樓背書。

但這天學校接待參觀團，科技樓每一層都有人，只好去了場，一路尋找沒人的地方，無意間進了材室。

材室建在主席臺下，是個跟主席臺等大的大通間，長寬幾十米，裏頭擺著十幾排大櫃子。

初宜走到最裏面，坐在幾塊疊放的墊子上，先拿出政治的知識點小冊子。

戴著耳機，沒注意到外面突然下起來的大雨，也不知道躲雨的生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初宜背東西的時候，習慣不出聲，加上大雨嘈雜，還有外面在雨中大笑瘋跑的學生，躲雨的人也沒發現。

等摘下耳機，準備回教室時，聽了好幾句七八舌的閑聊，才發現被討論的人是自己。

“有什麽辦法，譚樟銘賴在教室不走，那小賤人也不離開座位。”

“譚樟銘到底什麽病啊……”

“說腳崴了，這段時間一次都沒打過籃球，小賤人在教室，他也在教室。”

“崴了個鬼，上午還竄那麽高風扇的不是他？”

“之前不是杜佳穎也不待見，跟你一條線，不讓在宿舍好過麽，最近怎麽也沒靜了。”

“是啊，三好學生都被截胡了，就那小心眼也能忍？”

“欺怕，慫了唄，譚樟銘就一瘋狗，沈思行都敢揍，也不管你男的的。”

“說起這個，之前說沈思行那娃娃親又窮又醜的話到底是誰傳出來的，這出也太大了……”

李欣然的音調陡然尖銳：“吃沈家的用沈家的，不是窮蛋？怎麽，你意思是有多漂亮……”

“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覺醜得要命，一副刻薄相，怪不得，全家人都被克死了。”

“哈哈哈哈哈，你別說，還真是。”

—

晚八點，趙佳欣在機場等出差回來的大老板。

老板上車後，趙佳欣請示：“沈總，回家還是公司？”

“推進會的方案。”

“發到您郵箱了。”

“文影的合同。”

“我隨帶著。”

沈兆庭道：“那就回家。”

趙佳欣應一聲好，打過半圈方向盤，黑轎車便夜，很快上了機場高速。

沈兆庭出了將近一個月的差，白天開會晚上應酬，連軸轉了三十多天，沒出過半天空閑。

終于回到北城，落地以後，才到神上的放松。

他松了松領帶，坐姿依然筆，只有上微微後仰，靠在了車座上，準備休息一會兒，然後就注意到旁邊車座上的禮盒。

趙書正好也從後視鏡看到，解釋道：“初宜今天過生日，我原本還買了蛋糕，打算給送過去，但一直沒打通電話。”

沈兆庭想起之前書晴說的，初宜像個原始人，竟然不習慣用手機的事。

“過生日？”

“對。”趙佳欣道，“這還是您第一次帶回來那天，我送回家，路上聊天的時候說的，就記住了。”

趙佳欣目前主要負責沈兆庭生活方面的事務，包括到幹洗店送取，填充冰箱，提醒他回父母家吃飯，事無巨細，其中當然包括人往來。

沈思行每年的生日禮，幾乎全是去買的。

沈兆庭雖然知道自己應該休息，但事實是，他早習慣了忙起來就沒白天沒黑夜，能覺到，自己的神狀態還遠不算疲憊。

這是初宜來北城以後的第一個生日，此前從沒聽沈靖川提過，估計他也沒想到這一茬。

“先去正禮。”

“電話……”

“我有班主任的號碼。”

話是這樣說，沈兆庭的第一個電話還是撥給了初宜試試。

意外的是，只聽了兩聲等待音，就被接通了。

“二叔？”

沈兆庭頓了頓，語氣如常：“初宜，到學校門口等我，給你送生日蛋糕。”

“……好的，謝謝二叔。”

機場沒下雨，但越靠近市區，雨越大。

雨刮開到最快，車子還是只能著最低限速走。

過了一會兒，沈兆庭保持著闔眼養神的姿勢，道：“小趙，先回公司，你換輛車，我自己開。”

“沈總，您累了吧，雨天視線不好，不安全，還是我送您，我不著急回家的。”

沈兆庭回憶剛才電話裏初宜不正常的音調，恐怕是哭了。

他猜測，這種日子，難免思念家人，到時候，他也不好放下東西就走人，總要安兩句。

當著外人，又怕初宜難堪。

“回公司。”

書只好聽他的。

等他到了正禮門口，看到校園裏一個學生都沒有，只有教學樓的燈整整齊齊地亮著方格，非常安靜，才想到這會兒是晚自習的時間，不知道初宜怎麽會接電話那麽快。

大雨依然在下，沉的天空是發黑的，路燈的暖在雨幕中暈圈，在水窪表面形斑駁的影。

正禮低矮的院牆外，滿是開始芽的爬山虎，一大片綠意同樣被雨水稀釋，北城的春雨，也帶著浸骨的涼意。

沈兆庭撐開書下車前放在副駕的傘，去門房接初宜，短短的幾步路，冰涼的雨水伴著風打在沈兆庭的手背上，順著指骨向下蔓延，西了半截，著小。

他推開門，就看見小姑娘乖乖在辦公桌旁站著，兩個保安在問什麽，見到沈兆庭，眼睛亮了亮，道：“我叔叔來了！”

沈兆庭跟保安說明來意，卻被對方懷疑太年輕，不像叔叔。

五十多歲的大叔用一雙狐疑的目掃描似的審視著他，看他的西裝，掃過他的腕表，又打量就近停在門外的車，大概排除了這是壞人的可能，但還是不怎麽相信，最後又給初宜的班主任打電話，接清楚，沈兆庭才功把初宜帶出了校門。

沈兆庭在大雨中拿傘護著初宜上車的幾步路上，無聊至極地想：這可比當初從榕縣帶走難多了。

等兩人都坐進車裏，一時興起找過來的沈兆庭才發現了最要的問題：他不會哄孩子。

初宜的表明顯是難過，但悄悄得不說話，只低著頭自己的兩只手，外頭的雨下得大，車窗閉，更把沉默凸顯得鋪天蓋地。

蛋糕在公司就被書從後備箱裏拿出來，就在後座，小小的，掌大，致可，用圓圓的字寫著“按時長大，永遠快樂”。

沈兆庭探拿過，不由分說塞進初宜手中，提議道：“吹蠟燭？”

初宜沒有反對意見，愣愣點頭，沈兆庭就手拆開蛋糕盒，又好數字1和6的蠟燭。

他不煙，車上沒有打火機，冒雨下車跟保安借了一個。

借東西保安倒很熱心，從屜裏拿了個，說加油送的，自己多得很，他不用還了，順帶把剛才忍回去的誇獎也一并說出了口，評價他那車真帶勁。

沈兆庭也沒客氣，但剛說完謝謝，就又被問了一遍：“你真是叔叔？”

沈兆庭都要氣笑，大叔也笑，道：“不好意思啊，主要是勾搭我們學校漂亮小姑娘的小年輕太多了，我在這兒十幾年，真沒見過，剛才進來的時候，眼睛紅得很，問怎麽了也不說，等你一來，就那麽高興，我看你又長得俊，這不就想歪了嘛。”

沈兆庭在雨裏淋了兩遭，剛才以為，是自己出了趟差神不好，看上去不靠譜，沒想到，這保安竟然是懷疑他跟初宜談。

就這眼力勁兒，也能當十幾年保安？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的評論，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