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蕭琰起時，懷中的人睡得正，只是心緒好似依舊不安，連睡時也蹙著那好看的眉心。

他手輕輕平，又在宋稚綰懷中塞了個枕，這才起更。

顧及著昨夜沒睡好，蕭琰臨去上朝前，還特地叮囑了不必早起，還讓紫云紫月好好在床邊守著，以防人醒來了心懼哭鬧。

“若有今今醒后有任何異樣，只管派人來報孤。”

“奴婢遵命。”

吩咐完最后一句，蕭琰眸中仍有一層憂，在床邊靜靜看了好一會，才離去。

昨夜蕭琰說要親自帶去蘇州探親一事，并非他為了哄安心的一時之計。

他向來說到做到，于是下了早朝后，蕭琰便跟著蕭漠承到了養心殿里。

蕭漠承正好也有事想尋他，于是便樂呵呵地把人招呼了過來：“琰兒是特地來陪朕一同用早膳的嗎？快坐快坐，蘇茂……”

蕭琰淡淡道：“不是。”

蕭漠承面一頓，無奈地瞥了他一眼，又嘆了口氣：“……那你也坐，坐下看朕吃。”

不恭不敬的臭小子！

養心殿的早膳致可口，蕭琰卻念著自己宮里的，只盼著早點把事安排好，好回去陪宋稚綰用早膳。

于是剛坐下，他便想開口，但卻被蕭漠承搶了先：“朕聽聞你宮里昨夜請了太醫。”

蕭漠承知曉請了太醫，想來也必然是問過了太醫的，見此蕭琰也不多加瞞，

應道：“今今昨夜夢魘驚，故而請了太醫。”

“哦——”聞言，蕭漠承凝重地點了點頭，也大概能猜到是夢見了什麼。

他端起碗里的豆漿喝了兩口，思索了半晌，突然朝一旁的蘇公公吩咐道：“蘇茂，去庫房里將那件釋吉大師開過的翡翠玉如意取出來，送去東宮。”

蕭琰抬頭目似探究，似乎不明白蕭漠承的用意。

蕭漠承對上他的目，也只是和藹一笑，像個疼小輩的長輩：“這東西好，開過的，能辟邪，你拿回去放宋丫頭殿里。”

蕭琰謝了恩，正想說話，卻又被蕭漠承搶了去。

蕭漠承看著他，依舊是笑瞇瞇的，但卻變了只老謀深算的老狐貍。

“琰兒，”他喚得親近，“清明將至，祭陵一事，朕想派你代為前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為皇帝，皇權至上。蕭漠承大可一聲令下，直接安排蕭琰前去，可他自覺是一位尊重兒子的老父親，因而還是想先問問蕭琰的意愿。

怕自己這個爭氣兒子不愿意，蕭漠承放下碗，又故作一副疲態：“朕近來總覺得子疲乏，太醫說需得好好休養，不得過勞，不然以朕對祖先的孝心，定然是要親前去的。”

可蕭琰卻不吃蕭漠承這一套。

他原本還思索，父皇今日為何如此殷勤，原來是在這等著他。

他冷笑一聲，毫不留地穿：“父皇近日的政務幾乎都是兒臣在持，何來子疲乏一說？”

他忙得頭昏眼花時，他的好父親正在花園里抓蝴蝶呢！

蕭漠承被噎了一道，但仍不放棄：“朕年紀大了，年紀大的人就是這般經不起折騰！”

“琰兒？你心疼你宮里那個丫頭，怎的不心疼心疼朕？”

他故作傷心的模樣像是在和一個小丫頭爭寵，蕭琰著角瞥了一眼，心里頭愈發嫌棄。

若是平時，蕭琰自然是任勞任怨的，無論蕭漠承丟了多政務到他頭上，他都有條不紊地理好。

可現下況特殊，他清明那日，另有打算。

“父皇可知…昨夜今今夢見了什麼？”蕭琰忽地轉開話鋒。

蕭漠承也輕愣了一瞬，緩緩道：“戰？”

他猜得不錯，蕭琰點了點頭，卻又道：“還夢見了的父母親，哭得厲害，兒臣想，或許是臨近清明，將軍夫婦在天有靈，思念兒，所以才了夢。”

蕭琰從椅子上起，跪地作揖，聲音清朗：“清明那日，兒臣想帶去祭拜雙親，再去城郊外的寺廟里捐香火，請大師為死去的將士們誦經超度，以安亡魂。”

這些，都是蕭琰昨夜里一并思量好了的。

他做事向來謀定而后，一旦決定，便是蕭漠承也難以撼半分。

更何況這些理由，個個都鏗鏘有力，言之有理，蕭漠承也實在是無從駁起。

他端著碗沉默了半晌，最后，也只是抬起頭頗為哀怨地看了眼自個兒的寶貝兒子。

無奈妥協道：“隨你。”

玉如意送早了……

計謀沒得逞，蕭漠承現下看見蕭琰，只覺得心里一口氣堵得慌。

他狀似漫不經心道：“琰兒，你不回宮用早膳嗎？”

快走吧！

他這兒子坐在這兒他瘆得慌，總覺得沒什麼好事。

也是！他這兒子有好事從來不找他，一有事兒，不是來盯著他寫圣旨，就是盯著他下朱批。

實在是可惡至極！

的確，蕭琰此次前來，最主要的，還是為了下蘇州一事。

估著宮里的人快醒了，他也不耽擱下去，直言道：“今今及笄禮過后，兒臣要同去蘇州公孫府探親。”

理直氣壯的語氣與姿態，不是來征得蕭漠承應允的，而是來告知他的。

蕭漠承頓時氣得兩個鼻孔出氣都不順暢了，重重地將手里的碗一放，嚴肅道：“你這是一早便打算好了，現下只是來告知朕一聲嗎？”

蕭琰依舊淡然自若：“不是，是昨夜才決定的。將軍夫婦托夢……”

蕭漠承打斷他的話，“你不必屢次三番拿宋家來朕！朕現在告訴你，朕不吃你這一套了！”

他負氣站起子，怒沖沖一哼：“你以為去蘇州是像出宮那麼輕巧嗎？路途遙遠，豈是幾日之功？”

“你去了，誰替朕理政務？！”

不像話！

太不像話了！

蕭琰沉默地聽完，直至最后一句，才聽出來問題所在。

他也不語，只是站起，一味地抱著手，靜靜地看著自顧自發脾氣的蕭漠承。

蕭漠承被盯得心虛，心里那氣在里竄了一通，不知遛到哪去了。

正巧，蘇茂送完東西從東宮回來，后還帶了個人。

蘇茂不知殿方才發生了何事，只是瞧著氣氛有些古怪。

他進去躬著子，先向蕭漠承復了命，又向蕭琰道：“太子殿下，縣主差了人來尋您，問您何時回去？”

話音落下，蕭漠承的反應比蕭琰的好似還大三分。

他轉頭看向蕭琰，只見他面已有急，正橫眉冷目著他。

蕭漠承深吸一口氣，恍惚間仿佛蒼老了十歲：“那你……打算去多久？”

蕭琰道：“今今子弱，趕路急不得，一來一回，最快也需月余。”

蕭漠承氣得發笑：“好！朕答應你！”

事辦，蕭琰也不再待下去了，歡快地謝了恩，轉便毫無留地回宮了。

蕭漠承留在原地越想越氣，早膳也是不必吃了的。

“蘇茂！去！把宣政殿的折子全都搬去東宮里，朕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