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岑溪站在辦公室外, 想要敲門的手擡起，複又放下。

趕慢趕到底來到了景建集團，沒有預約不能上去, 著急得不輕，又不好意思再給聞則琛打電話。萬一不合時宜，再打擾了他。

好在老天對不薄, 在樓下正巧到了高巖，高巖認識, 順利將帶進了vip電梯, 一路暢通無阻。

過百葉窗，能看到自己父親與聞則琛談的影。

門沒關嚴, 聽不到二人全部的對話, 卻依稀聽見幾句關鍵的字眼。

岑康大概是想要將與聞家聯姻的機會讓給自己的親生兒。

二十年的養育之恩，到底抵不過骨緣。

岑溪咽下嚨裏湧出的一陣又一陣酸，閉了閉眼，將所有的緒都悉數吞咽下去。

心尖的酸，凝聚了大片大片的散不盡的水汽。

正在最好的年紀, 自然不想被當做聯姻的工, 但為了報答岑康的養育之恩，同意了。

如今他的親生兒看上聯姻對象，就活該像一團垃圾一樣送出去再丟回來嗎？t

也是人，有，也有自尊。

岑溪握拳頭，下頜繃著，本就白的臉蛋更加蒼白, 很久都紋未。

看著岑康那殷切的笑臉，岑溪心底直打鼓, 聞則琛會答應他的請求嗎？

哥哥對很好，即使沒有，心底也有那麽一小塊地方是屬于的對不對？

岑溪一遍一遍給自己積極的心理暗示，卻發現無濟于事。

曾經也以為岑康跟周慕婷不一樣，以為他一碗水端平，二十年養育之恩，在這一刻才明白，來到這世上孤走一遭，曾以為幸運的曾照耀在上。

也是這一刻，才發現，過往種種，皆是一場空。

岑溪哆嗦著，期待著聞則琛的答案，卻又害怕，腔裏揣著一只驚的小兔子。

聞則琛說了什麽聽不到，不過看岑康表似乎不太好，全然盡是尷尬和掛不住。

大概是拒絕了他的請求？

岑溪不想在這裏玩猜猜猜的游戲，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一般擡起手臂，敲門的聲音鄭重而響亮。

進去之後，最驚訝的莫過于岑康，為岳父，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單獨跟婿見面明顯是不正常的，也因此，岑康的第一反應是驚慌失措。

“小、小溪，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岑溪角勾起一個笑容，直了脊背，語調緩慢地開了口：“爸，您為了什麽事出現在這裏，那我就為了什麽事出現。”

“你……你都知道了？”

岑康如鯁在，卻又偏偏無力反擊，臉煞白，蓋彌彰一般：“小溪，你別誤會爸爸的意思，爸爸一直當你是親生兒，你想想看，爸爸把你養這麽大，什麽時候對你和小璃區別對待了？”

岑溪緩緩地將視線收了回去，那句話怎麽說來著？無視就是最大的報複。

到底顧念著親，更不想當著聞則琛的面，將事鬧大。

岑溪的心髒像是被一條鋒利的線幫助，緩緩拉，周圍氧氣稀薄，似乎有點不過氣來，目直直地看向聞則琛。

“哥哥，我今天想找的是您。”

聞則琛微微蹙眉，一眼就看出小姑娘緒似乎不太對勁了，耐著子說：“找哥哥幹什麽？”

竭力掩飾著自己嗓音中的抖，使自己的語氣變得堅定：“哥哥，我們能不能早一點去領證？”

什麽東西都可以讓給岑璃，唯獨聞則琛不可以相讓。

二十一年，岑溪第一次遇到那個可以讓自己心又仰的男人。

聞則琛疏懶地靠著椅背，聞言看了眼腕表，目沉穩淡定地向：“這會兒民政局還沒下班，來得及。”

岑溪心髒“咚”地一聲，如石化在地，濃的睫了：“哥哥，你的意思是，馬上就去？”

聞則琛：“你一會還有別的安排？”

岑溪趕搖了搖頭：“沒有的。”

聞則琛：“那我們一會兒就去。”

聞則琛雲淡風輕地笑了：“反正遲早都要領證，不如提前把正事辦了。”

岑溪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從未想過聞則琛可以如此堅定，岑康在辦公室跟他攀談那麽久，想必誠意肯定很足。

可看聞則琛此刻的模樣，像是一刻都沒有搖。

居然有人，願意堅定無畏、義無反顧地選擇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姑娘。

不僅岑溪愣了，岑康更是愣住了，懷疑自己在做夢，他臉發青，哆嗦著，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理論上說，聞則琛和岑溪沒有任何基礎，像聞則琛這種于算計的男人，更是難以上任何人。

不過，他願意為了兒做最後的掙紮。

“聞總，您真的不願意再考慮一下我的請求？”

聞則琛幾不可見地嫌惡地皺了下眉。

“恒遠的項目，我願意再讓利五個百分點。”

岑康咬了咬牙，這是他能做出來的最大的讓步了，景建原本就吃人不吐骨頭，利潤早就到最低，他這個舉就等于從自己牙裏扣了。

“小溪，過來。”聞則琛卻是看也不看岑康一眼，招了招手，看向的眼神如此溫。

岑溪穩了穩淩的思緒，擡腳朝他走了過去。

男人牽起的手，微涼的指腹若有似無地按著的，仿佛是在傳遞某種力量。

“岑總。”

此刻，他又出上位者一貫的深沉與不容置疑，神令人難以捉：“我希這是最後一次。”

男人的嗓音擲地有聲。

“我有能力將岑氏幫扶起來，也有能力一手將它摧毀。”

“砰”地一聲，岑康嚇得一抖，原本的理智然無存，差點兒就跪下來祈求聞則琛了。

岑康是真的不理解，兩家公司達了友好合作，說到底也是互利共贏的好事兒，聞則琛完全沒必要沒了個沒基礎的未婚妻對他趕盡殺絕。

“聞總，這沒必要啊，我今天找您只是商量，表達一下小的看法，我也不敢直接要求您做什麽。”

聞則琛面容冷倦，散發著薄薄的戾氣：“請你轉告岑璃，如果下次再發生類似的事，我不介意毀掉合約，讓岑氏消失。”

“毀約……”岑康喃喃低語，像是不相信一般，“聞總，您的意思是，收回合作，否認掉聞老爺子定下的婚約嗎？”

“收回合作不假，”聞則琛覷他一眼，眸深沉，從容不迫地開了口，“但是小溪我娶定了。”

岑康看出他堅定，此刻終于清楚，這件事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他眼神複雜地看向岑溪。

今天的舉，多得罪了聞則琛不說，再讓岑溪心裏記恨他，那就更得不償失了。

“小溪，你別誤解爸爸，你從前不認識聞總，可岑璃三年前跟聞總有過一面之緣，我原本以為，他們應該更好相，所以才過來找聞總面談。”

“既然你們已經投意合，那爸爸更不好拆散你們了，以後祝你們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小姑娘眼眶紅紅，倔強地抿著，乖巧溫順地站在男人側，垂下頭：“爸，你回去吧。”

“小溪，爸爸心裏，絕對不會偏袒你們姐妹任何一人，結了婚也要記得回家看看，爸爸是你的依靠。”

若是往常，岑溪聽了這話興許會。

會恩于自己擁有一個好爸爸。

可今天岑康的舉已經將心底那個偉岸的父親形象盡數摧毀，沒辦法相信他的任何話了。

“爸爸，”岑溪吸了吸鼻子，忍著翻湧而來的緒，“以後我會長，自己為自己的依靠。”

岑康眼中閃過幾分愧疚之，今天這件事到底是他對不起岑溪。

他就該做得蔽一點的，即使不功，起碼岑溪也不會對他産生恨意。

聞則琛骨節修長的大手攬上小姑娘的肩膀，口吻雖平淡，卻莫名著幾分不顯山水的溫與縱容：“不勞煩岑總掛心了——”

“以後我聞家，會為小溪最大的靠山。”

可是資産數以千億計的聞家，龐大到足以掌握經濟命脈的聞則，居然願意為了一個養說出如此狂妄的話。

不，他本來就有資格狂妄。

男人面容如神祇，英俊如雕塑一般，他冷白修長的手地牽著的，側頭，漆黑的眸子如深海一般幽寂，卻帶著若有似無的揶揄意味：“小溪，我們去領證吧。”

小姑娘擡起頭，宛若撥雲見日，心頭的霾悉數散開，笑眼盈盈地向他：“好。”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無視岑康，并排走了出去。

只有岑溪注意到了一個小細節，心頭湧過一暖流。

談話的始終，聞則琛都牽著的手。

*

高巖提前收到了聞則琛的消息，將車停在了公司樓下。

今天他開的是一輛邁赫。

看著男人骨節的手為打開車門，岑溪的心中仍然有種濃濃的不真實，直到坐進舒適的後座，嗅著車裏那悉又清淡的松木香氣。

不知為何，仿佛擊中了心中的角落。

最讓難過的并不是岑康請求換掉聯姻對象，而是遭到了嚴明的拒絕之後，還妄想在面前裝好人。

抑的緒終于騰起，岑溪鼻腔湧上一陣又一陣酸楚，瘦弱的輕輕抖著。

強忍著緒，了鼻尖，眼眸中浮現出一層粼粼的水。

獨屬于聞則琛的氣息悄無聲息地將籠罩。

“小溪，別哭。”

男人遞給一張紙：“再哭就不漂亮了。”

他嗓音依舊冷冽，卻著一莫名的溫。

是一聞則琛從未輕易示人的溫。

心底無意t識捕捉到這個信號，那委屈的緒便更是肆無忌憚地蔓延開。

“哥哥，我哪裏哭了？”

可小姑娘眼眶明明紅了，瓣和鼻尖都紅撲撲的，模樣看起來有幾分稽。

聞則琛覺得好笑，出手勾了勾的鼻尖，蹭出晶瑩的一點：“這難道不是眼淚？”

岑溪抿了抿，被人現場抓包的尷尬襲擊了，趕轉過去，過玻璃看向窗外。

“怎麽還轉過了？”

“我……我覺得丟人。”

到底還是個小姑娘，想在他面前保留最好的一面。

那清冽的松木香氣卻莫名靠得更近了。

一片影忽然兜頭而下，混雜著男人淡淡的煙草氣息，大大的懷抱將包圍住，一同落下的，還有輕而緩的喟嘆聲：“這樣就沒人能看見了。”

岑溪的臉著男人的前，清晰地覺到他溫熱又堅實的膛，還有的。

如火山發一般，滋滋冒響。

原來，近他的，還可以聞到清淡的皂香。的鼻息，全然被聞則琛侵占。

勞斯萊斯後座寬敞，可兩人在方寸之間，心跳聲震耳聾，呼吸聲擾著的心智。

聞則琛這是在哄嗎？

像他這樣的人，居然也會哄人？

岑溪張得臉徹底紅，慌地擡起頭，盯著男人的襯衫，不好意思地開了口：“對不起，哥哥，我好像把你的西裝弄髒了。”

又慌地去整理，小姑娘手指蔥白，無辜地整理著他服下擺，卻不清楚這個舉是在點火。

男人僵了幾分，嚨莫名有幾分發幹。

聞則琛輕咳一聲，冷白的下收，不聲按住的手。

“弄髒服不要，”他挑了挑眉，“我怕的是，今天沒辦法跟我們小溪去領證了。”

岑溪眸底浮現一片驚訝。

哥哥這是什麽意思？

是跟一樣，其實對領證也抱有著愉悅的心對嗎？

“我們今天還可以排上隊嗎？”

聽說最近領證的人特別多。

聞則琛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地啓：“高巖已經預約了，現在過去就到我們了。”

“那哥哥的服……”

他整了整領口，坐姿筆，又變了那個高深莫測的英男人：“不礙事。”

好在他西裝面料足夠高端，稍微整理了一番之後，便恢複如初。

今天岑溪恰好穿的也是一套職業裝，白襯衫，黑收腰西裝，下是一條稍帶點樣式的黑。

一張小臉白發，材纖秾合度，整個人的氣質顯得溫婉又素潔，像是從江南水鄉裏走出來的姑娘。

到了民政局，前面還有兩對夫妻，兩個人在貴賓室等待。

岑溪對著鏡子簡單補了補口紅，可旁的男人雙疊，清冷眉目自持，看起來波瀾不驚。

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男人，就連對待自己的婚姻大事都這麽淡定。

“很張？”聞則琛側頭笑了笑。

岑溪：“不張。”

聞則琛：“哦？”

岑溪不好意思地了鼻子：“是有一點點張。”

剛剛在車裏緒崩盤，這會兒冷靜下來，就意識到自己有一點點沖了。突然請假來到景建大廈，主請求讓領證提前，為一個怯懦的小姑娘，的確有點過于主了。

岑溪很清楚，自己喜歡聞則琛，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當然心甘願。

剛才岑康給出的條件好像是人的，什麽時候也沒見過父親願意讓利那麽多……

聞則琛的心底會有一點點搖嗎？

“哥哥，”岑溪抿了抿，局促不安地說，“其實，我爸爸給你的條件還厚。”

“是厚，”聞則琛點了點頭，“不過，我看不上。”

岑溪不自地抿一笑：“是見過太多世面了嗎？”

聞則琛挑了挑眉：“跟這個無關。”

“那是因為？”

男人角的弧度微微上揚：“哥哥想娶的人，只有我們小溪。”

岑溪的呼吸微微一滯，他的嗓音克制又溫，仿佛蘊藏著萬千，聽起來，就好像真的是他喜歡已久的人。

怎麽會呢？

岑溪強破自己鎮定下來，哥哥只是說想娶，或許因為格好，賢惠識大，長相漂亮，皆為利他。

而不是因為喜歡。

這時候，接待員敲了敲門：“先生，士，到你們了。”

兩個人起，到了登記，工作人員拿出了兩張表格，發給他們之前，問了幾句：“你們是自願結為夫妻嗎？”

男人平緩的聲線如泉水一般汩汩流淌：“是。”

岑溪側眸瞥了一眼側的男人，目及到他鋒利飽滿的結，往上，是男人冷淡又英俊的面容，忙不疊轉移了視線，笑地看向工作人員：“是。”

填完表格之後，登記員：“好的，那請你們先去拍照。”

兩個人又一同來到拍照，岑溪這才發現原來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講究，一個個都戴著頭紗，打扮得格外隆重。

他們上雖然都穿著質地相當不錯的襯衫，可比起其他人紛繁隆重的打扮，仍舊顯得質樸許多。

岑溪上倒是沒說什麽，可心底仍舊有點憾，想著等到自己老了之後，看到自己的結婚證，會不會後悔年輕領證的時候沒有認真打扮一番？

“聞先生，岑士，到你們拍照了，跟我們過來一下。”

岑溪：“好的。”

兩個人一同往紅幕布走去，耳畔突然過聞則琛磁沉好聽的嗓音：“化繁為簡，才是最真，你比們都漂亮。”

岑溪猛然抿，拍照人來人往，沒想到聞則琛居然觀察到了的表變化。

為訓練有素的主持人，自認為自己表管理還算不錯，哪怕有了心事也不會輕易被人看出來，沒想到，這麽一個細微到不可見的小緒居然都被男人捕捉到了。

“嗯，哥哥，我聽你的。”

岑溪這一秒，突然覺得那些打扮得眼花繚、戴著頭紗拍照的新娘子一點都不讓人羨慕了。

兩個人拿著拍好的照片又重新來到了登記，登記員將他們的照片在了證件上，又給證書打上了鋼印。

小型機發出輕微的“隆隆”聲，看著兩張紅的結婚證從機裏滾出來，心底再次升騰起濃濃的不真實。

登記員將兩張證書分發給他們：“恭喜你們，接下來請你們到宣誓臺宣讀誓言。”

大紅的背景中間是莊重肅穆的國徽。

兩個人站在臺前，拿著自己的結婚證莊嚴宣誓。

岑溪的聲音空靈，婉轉如輕快的百靈鳥：“我們自願結為夫妻，從今天起，我們將擔負起婚姻賦予我們的責任和義務，上孝父母，下教子……”

聞則琛嗓音低沉夾雜著繾綣，兩道聲線疊，迥然不同，卻又著說不出的默契：“互敬互，互信互勉，相濡以沫，鐘一生……”

“宣誓人，岑溪。”

“宣誓人，聞則琛。”

兩個人放下了宣誓詞，不由自主地看了對方一眼，不相視一笑。

莫名的，岑溪從他眼底讀出了一冰山融化一般的溫。

想再不著痕跡地看一眼時，卻只能看到他上那慵懶的貴氣。

從現在開始，為面前這人的妻子，從此之後，喜怒哀樂都跟他相關。

岑溪將結婚證收進包裏，角笑容擴大了一些：“哥哥，我們回去吧。”

聞則琛將視線投回來：“好。”

兩個人一同往外走，他們這一趟領證還算順利，只用了不到半個小時，外面還有不的夫妻正在排隊，都穿得喜氣洋洋，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

聞則琛站在旁，清淡的松木香氣夾雜著煙草氣息幾乎要將吞沒。

岑溪這會兒莫名其妙張起來了，比領證之前更甚，想起他們的關系更加親了，是國家認可承認的夫妻，口莫名湧起幾分恥。

兩人步調一致地下著臺階。

不遠，臺階之下，高巖打開車門，恭恭敬敬地微微彎腰正等著他們。

聞則琛隨口問：“去哪裏？”

岑溪想了想，呼吸放輕了些：“我還有一點兒工作沒理完，我回廣電還得寫稿子。”

“這麽忙？”

岑溪：“還好，我覺得可以接，畢竟每一份工作都很累。”

不知道為什麽，更加拘謹了，口撲通撲通，甚至連擡起頭直視他的勇氣都沒有了。

在即將下完臺階的時候，一只骨節修長、冷白的手突然多來一只致的暗紅絨錦t盒。

“這是？”岑溪一驚，手幾乎一哆嗦，不知道該不該接過這個錦盒。

錦盒被男人單打開，裏面赫然躺著一枚閃閃發的鑽戒，一看就價值連城。

聞則琛漫不經心地打量一眼，眼眸深了深，磁沉的聲線有種被煙草浸染過的沙啞——

“該有的儀式不能，聞太太，新婚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