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揚州城，盛夏的午後炙熱的稍退，流水岸邊柳樹依依，蟬鳴聲噪噪。

躲在榕樹下乘涼的人家搖著躺椅，笑看著繞在四周玩鬧的孩，嬉笑聲傳來，清脆悅耳。

“看那邊看那邊！”

一個小停住了腳步，踮起小腳好奇地看向遠的蓮花池。

只見那蓮花池蓮花盛開，夕輝灑下鍍上一層朦朧金，若天上仙境。

而此時這兒正圍了一群著華服一看便知是權貴之家的小郎君小娘子們，吵鬧聲傳來，似是起了爭執。

一旁的清水河水波粼粼，一艘畫舫緩緩駛來，破開柳條，柳葉影投下，恰巧落到窗邊一只指節修長潔白如玉的手上，暗影浮，指尖的檀香佛珠被輕輕撚。

一雙深邃狹長的黑眸漫不經心地掃過聚在蓮花池裏朝氣蓬明的小郎君小娘子們。

靜謐的畫舫突然響起一道聲音，“主子可是要過去看看？”

坐在太師椅上著一襲白衫的男子只是緩緩撚著指尖上的佛珠，并未做聲。

主子雖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因而垂立在一旁的黑男子朝船家打了個手勢，畫舫緩緩朝蓮花池駛去。

離得近了，一道帶著獨特的江南噥的嗓音傳耳畔，“哼，比就比！誰怕誰啊！”

清脆悅耳，如珠翠落地。

白男子撚佛珠的作一頓，黑眸凝視著前方那道叉著小腰一蔥般的小影。

小姑娘梳著雙螺髻，紅發帶飛揚，一雙眸子亮如星子，白的小臉上還帶著嬰兒，一對小酒窩若現，瞧著約莫只有十三、四歲。

長得小，然即便面對對方比高一個個頭的楚覓，卻依舊不怯。

江伯麒看著自家兇的幺妹，無奈地搖了搖頭，低聲道：“窈窈……”

站在一旁的江仲麟以為自家大哥要認慫，不樂意了。

他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大哥還要窈窈忍，這麽忍？他可不願！

“大哥，你甭勸了，別人都快要欺負到我們頭上了！你不敢，那就讓我來！”

江仲麟拍了拍口，作豪邁。

江伯麒了角，他何時說自己不敢了？

他轉頭看向自己的胞弟，兩人面對面站著，仿佛在照鏡子一般，常人一般很難分辨出來。

但若是一開口，很容易便能區別開來。

為的大哥的江伯麒溫和，舉止穩重，而其胞弟江仲麟則是要豪爽些，兩人簡直是天差地別。

一文一武，這般倒也相襯。

江窈窈兩個哥哥都喜歡，但此時面對站在自己陣營的二哥，立馬加聲討，“二哥說得對！”

小丫頭真的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江伯麒手彈了彈白皙飽滿的額頭，嗤笑道：“行了，搞得我好像惡人一般……”

隨即他話頭一轉，看向對面的楚覓，溫潤的眸子瞬間變得淩厲，“賭注是什麽？”

楚覓是長史之，又因背靠刺史大人，養了高傲目中無人的子。

在所有人都對阿諛奉承的學院裏，以江窈窈為首的幾人卻對無于衷，這麽一來二去的，兩撥人馬便杠上了。

擡了擡下，一臉傲然，“二十兩銀子，如何？”

“好！”

只是在分配的時候卻犯了難，原本分為兩隊，一隊五人，恰是剛好。

只是江家三兄妹包括堂姐妹江沅沅自是要在一起，再加上兩個小姐妹的手帕陸清歌子比較敏，也要黏著們，這樣一算就剛好五人。

那麽這樣一來為故之的陳文萱卻是不能加了，而剛好楚覓那邊也僅有四人，那這該如何安排？

想了想，江伯麒便決定不去參加比賽，這樣也免得陳文萱一人會到尷尬，而窈窈幾人也能好好地玩鬧一番。

但不等他說話，陳文萱便開口了。

“伯麒哥哥，不若我去楚姐姐那邊……”

江伯麒作一頓，陳文萱微微擡眸，一副誠懇的模樣，“我也想和你們一起玩，且這樣也不會擾了大家的興致。”

“啊？文萱姐姐……”

江窈窈拉住陳文萱的手，小臉垮了下來，是思慮不周了。

陳文萱被江窈窈捉住了手，臉上還掛著甜的笑意，“哥哥約莫明天就會回來，窈窈到時候來我家玩啊！”

口中的哥哥便是的親哥哥陳文禮，陳文禮這幾日并不在揚州城，說是遠方親戚那遭了難，為長子的他，需得回去一趟。

江窈窈抿一笑，白的臉上出一雙小酒窩，看起來又甜又乖，“好呀！”

接著低聲音悄悄說道：“文萱姐姐不要怕，就算你們輸了，我也會幫你的……”

有小金庫，更何況……還可以打劫二哥！

見兩個小姑娘在那裏小聲嘀咕，江伯麒眸了，但沒說什麽。

分好了隊伍，丫鬟侍從便掏錢從船夫那裏租借了兩艘小船。

是的，就是兩艘小船，這一場比賽比的就是劃船，哪只隊伍先劃到蓮花池中央摘下那一朵長得最高的蓮花便為獲勝！

若是平坦無阻的河流，那倒也無妨，但他們可是在蓮花池中劃船，池中是茂高聳的荷葉，這樣一來便增加了不險阻。

江窈窈雄赳赳氣昂昂想沖到前面去，但卻是被江伯麒一把提溜住了領子，“窈窈你到後邊去，讓你二哥在前面！”

若是被荷葉枯枝劃破了那白的小臉蛋，小姑娘不一定會哭，但他敢肯定的是回去後他和二弟必定會遭爹娘的混合打！

江窈窈癟了癟，江沅沅將扯到中間來，“窈窈聽話。”

江沅沅人如其名，小臉圓圓的，看起來格外喜慶，但子卻是要比江窈窈要穩重些，到底要年長一歲。

而們側還站著陸清歌，陸清歌長相倒是不似名字這般清冷，反而弱弱的，而江窈窈喜歡卿卿。

“卿卿，待會你可得抓穩了喔！”

陸清歌點了點頭，模樣乖巧，“嗯，我都聽窈窈的！”

說來這些人當中只有江家兄妹才是地地道道的揚州人氏，因而都頗通水，但其他人則是不同，要麽是荊州亦或是徐州，但好歹也在揚州呆了幾年，多多也會游水。

再加上如今年心，爭強好勝之心強烈，個個都神，恨不得立馬贏了對方，好向對方耀武揚威。

兩支隊伍一下水，路過的行人便圍了過來起哄亦或是吆喝，場面之熱鬧。

江窈窈就在自家二哥後，被染得小臉都紅了，悄手去了江仲麟，小聲道：“二哥你最棒啦，我們要贏啊！”

小甜甜的，哄得江仲麟眉開眼笑，他不讀書，倒是舞劍弄刀，劃船這本難不倒他。

“窈窈你就放心吧！等二哥把那二十兩銀子贏來，到時候給你買金簪！”

他說的豪言壯語，恰是被不遠的楚覓聽到。

狠狠瞪了他一眼，也放了狠話，“你們得意得也太早了，等會輸了可不要哭鼻子！本小姐的二十兩銀子分文不能！”

父親雖無實權，但俸祿卻不，再加上本家時不時點，家過得頗為滋潤，但江家可就不一樣了。

輕蔑地撇了一眼對面的窮鬼，區區縣令之也敢與爭輝？

最討厭江窈窈一臉人畜無害明的樣子，看得想親手劃破這張笑臉……

江窈窈渾然不覺正有人在覬覦這張小臉，今年才十四歲，年紀最小，但子卻最為活潑，天笑，尤被長輩們喜，就連年長的哥哥姐姐們也疼。

小小的姑娘力氣不大，但也使出吃的勁兒。

小船就像一尾靈的小魚躥過茂盛的荷葉快速向池中央劃去，而楚覓那支隊伍也不甘示弱，隨其後。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兩艘小船之間的距離在無限短，但依然是江窈窈這邊領先，戰況變得焦灼。

突然，蓮花池旁的清水河上停留的畫舫傳來一道低沉的笑聲，“咦，這小子看起來不錯。”

黑男子手一指，恰指的是著輕薄夏也掩蓋不住蓬朝氣，鼓起手臂力劃槳的江仲麟。

說著他眼睛微瞇了瞇，看著後面那條小船上為首的小姑娘正從懷裏尋出一塊小石子。

眼見就要朝另一條船上看起來年紀尚小的小姑娘瞄準，黑男子搖了搖頭，嘆，“可惜了……”

顯然他并不打算出手，即便他很不喜這種下作手段。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想象中的場景沒有發生，畫舫揚起一陣勁風，他詫異地看著從“天外”飛來的一塊銀錠“砰”的一下與那枚要傷人的石子撞在一起，隨後一點點末消散在空中。

洵北著又巋然不的主子，張了張，但最後也沒問，雖然不知主子為何要出手，但主子自有自己的想法，不必他妄言。

而那頭本以為一出手便能擊中江窈窈的楚覓看著碎渣的石塊，徒然蒼白了臉，連船也顧不上劃了。

是誰？是誰出手了？

想起那碎渣的石塊，後背淌出一冷汗，若是這塊石塊結果會如何……

心神不寧，慌慌張張地朝四周看，隊伍中世最好，即便其中兩位小郎君見突然停了作，心中著急又氣憤，卻也不敢出言苛責。

最後他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江仲麟一把摘下碗大豔的蓮花。

“我們贏了！哈哈！”

他笑得暢快，隨後一把將手裏的蓮花塞到一旁傻笑的江窈窈手裏，甕聲甕氣道：“窈窈拿著！”

小姑娘剛剛可是使出了吃的力氣，因而此時小臉紅撲撲的，站在船舷上，夕輝灑下，給鍍上了一層金。

抱著碗大的蓮花，笑容明燦爛，杏眸彎彎似彎月，白皙紅潤的小臉上出一雙小酒窩，讓人不心生恍惚，終是明了那句人比花是什麽意思。

菡萏香清畫舸浮，使君寧複憶揚州。【1】

柳葉影浮，白皙修長的指尖了。

因有熱鬧看，店小二也湊了上來，見臨窗而坐的這位貴客似是對這群小郎君小娘子興趣，常年混跡在河面上的他極為會看臉，于是便試探道：“幾位貴客有所不知，這群小郎君小娘子可都是我們揚州城有頭有臉人家的孩子……”

果然說完後，這位貴客并未開口制止，他膽子也大了些。

“那兩位長相一模一樣的小郎君跟捧著蓮花笑得燦爛的小姑娘都是我們揚州縣令的孩子，三兄妹子好，即便是對我們這些老百姓也是一臉笑意，從不捧高踩低……”

他絮絮叨叨的，但再如何也傳不到江窈窈耳中。

而江窈窈正一邊聽著二哥江仲麟與楚覓談判，一邊眼地看著大哥摘下一個蓮蓬又慢條斯理地開始剝蓮子。

新鮮蓮子剝下，掉表面的一層皮，然後掰開兩半再去掉裏面綠的芯，這樣就可以吃了，吃起來清甜爽口。

窈窈悄咽了咽口水，朝大哥張開小，“啊～”

像只等著投喂嗷嗷待哺的小雀，江伯麒將蓮子喂進裏，刮了刮的小鼻子，寵溺道：“小饞貓。”

窈窈吃得小臉微鼓，大眼睛彎起沖江伯麒甜甜一笑，“大鍋醉吼辣！”

兩兄妹相融洽，不止一旁的陸清歌看著有些羨慕，便連畫舫的船小二看著也心生慨。

“江家三兄妹真不錯……說來這江家小姑娘似乎還同司功參軍陳大人的嫡子有婚約在……吶……”

他手指了指站在楚覓後的陳文萱道：“雖然陳小郎君不在，但他的妹妹卻是在，您看那就是……”

這是青梅竹馬，指腹為婚？

男人重新撚手裏的佛珠，發出沉悶的敲擊聲，啞聲道：“嗯。”

洵北攔下還想繼續說話的船小二，朝後的追風使了個眼。

一枚銀錠被塞進船家手裏，他頓時變得喜笑開，躬走開了。

畫舫重新變得安靜起來，洵北走上前，低聲說了一句，“主子，今日追風買下的就是江家旁邊那座宅院。”

良久，倚窗而靠的男人才低低回應了一聲，柳葉影影影卓卓，可窺見男人白皙瘦削的下。

*

因楚覓心裏有鬼，二話不說便掏出了二十兩。

臉難看，所有人都覺得是因為輸了才這般，唯有方才就在後的陳文萱察覺到了些異樣，不聲地看了一眼傻乎乎還在朝江伯麒撒要吃蓮子的江窈窈，眼底掠過一不喜。

按理說，江家和陳家也算門當戶對，再加上江家夫人和陳家夫人還是手帕，兩家結親，應當是好事才對。

但陳文萱卻覺得天真單純的江窈窈有些配不上大哥，要知曉大哥如今已經是秀才，他以後必定會中舉考取功名。

而僅僅只是縣令之在京城毫無基的江家絕對給不了陳文禮任何助力。

所以當真有些不喜江窈窈做嫂子，還不如……看了一眼神鐵青的楚覓，想上前，卻是被人一把推開，“啊！”

幸而旁邊船上的江窈窈眼疾手快將人扶住，“文萱姐姐你沒事吧？”

江陳兩家好，無論如何江伯麒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陳文萱被欺負，他沉下臉，“你們別太過分了！”

楚覓本就因做了虧心事而心神不寧，此時更不願與江伯麒攀扯，“是自己站不穩，與本小姐何幹？”

“行了，你們趕把陳文萱給接過去，本小姐要回家了！”

因還在水中，江伯麒也不敢同人鬧起來，因而想了想還是算了。

等把陳文萱接過來後，楚覓一行人就劃著小船飛快地溜了，這個架勢，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江仲麟翻了個大白眼，隨即揚了揚手裏的銀票，沖江伯麒道：“大哥，我們也回去吧！”

他還答應給窈窈買金簪哩，這錢管夠！

江伯麒瞇了瞇眼，手將他手裏的銀票拿走塞進自己袖口，道：“嗯，走罷！”

上岸前，江窈窈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後夕西下，紅霞漫天，蓮花池裏，菡萏花如雪，蕊紅如火焰。【2】

“窈窈在看什麽呢？走啦！”

江沅沅沖江窈窈喊道。

江窈窈吐了吐舌，轉之際看見停在柳樹影下的畫舫，窗前似乎坐了一個著白的男子，轉瞬即逝，也沒在意。

捧著二哥塞給的蓮花蹦蹦跳跳跟上衆人的腳步，青石板磚上投出長長的影子，有的，也有他們的。

“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