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子糖

江伯麒見王婉晴面上出為難之, 上前一步溫聲道：“婉晴姨可是有什麽難言之？”

王婉晴眼珠子一轉撿著帕子抹淚，哀聲道：“我也不瞞著你們了, 前些日子萱兒不是驚了嗎？回來後也不知怎麽著，子變得偏激起來，這些日子裏更是瘋癲得厲害，今早又發起瘋來，直接將哥給抓傷了！唉，真是家門不幸啊！”

衆人聽聞皆一怔，江仲麟撓了撓頭，甕聲甕氣道：“不能吧，又不是水做的，這麽容易驚？可是我們家窈窈都沒什麽事啊……”

他聲音不大不小，但耐不住此時屋子裏比較安靜，王婉晴聽得一清二楚，眼淚的手就頓住了。

“噤聲！”江伯麒略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江仲麟自知理虧，躲到一旁不說話了。

江仲麟朝王婉晴躬行了一禮，“二弟子比較魯莽, 還婉晴姨莫要怪罪！”

窈窈坐在旁邊握住了的手, 略帶歉意道：“對, 二哥子直，說話一向直來直往，希您不要放在心上。”

小姑娘一臉擔憂，明亮澄澈的大眼睛滿是真摯, 但王婉晴看著心裏卻更苦了，窈窈多好的一個姑娘啊……唉！

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搖了搖頭, 苦笑道：“你們不必如此，麟兒說得也沒錯, 文萱這丫頭現在的確瘋癲得厲害，請了大夫來也無用……人家說啊，這是心病，無藥可醫，唯有自愈！”

本就清瘦，如今更是瘦得兩邊顴骨凸出，華麗的裳穿在上已有些不太合，顯得空的。

窈窈看得心裏不是滋味，想幫助王婉晴卻也有心無力。

若是無相還在，說不得還能請他幫忙，但無相早已在一個多月前離開了，一大早離開的，誰也沒告訴，只在桌上留了張紙條：“貧僧我雲游四海去了，勿掛念。”

他走得瀟灑，毫無牽掛，那一刻窈窈是有些羨慕他的。

如今無相不在揚州城，也無聯系的法子，此路是行不通的。

窈窈聲道：“晴姨，可否讓我去見見文萱姐姐？”

話音剛落，王婉晴就猛地搖頭，攥了窈窈細的手急聲道：“不不，不行，會傷害到你的！”

反應有些過激了，急促得呼吸著，看起來有些反常。

窈窈被抓著手有些疼，卻也不好就此出來，唯有用右手拍了拍的背安道：“好好，窈窈不去，晴姨小心子。”

小姑娘聲音溫，王婉晴繃的子漸漸放松下來，也就松開了窈窈的手，但神思不屬的并沒有發現自己將人給抓疼了。

窈窈悄悄舒展了一下手指骨，以為不會有人看見，但江伯麒為兄長，又豈能沒注意到的小作？

清風朗月的年郎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朝王婉晴一拱手，“既然文萱妹妹不便相見，可否讓我等見一見文禮？”

窈窈也猛地點頭，“對呀，文禮哥哥沒事吧？”

這次王婉晴雖有些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讓丫鬟帶江家兄妹去陳文禮的松文院。

在路上走著，瞧著這陳府裏雖然張燈結彩，但下人匆忙，瞧著實在不像喜慶的模樣。

尤其是他們進府後，都沒看見陳伯父。

雖然早就知曉陳伯父同婉晴姨關系并不融洽，但今日到底是大年初一，怎會鬧得如此僵？

再聯想到陳文禮傷陳文萱發瘋，莫不這裏面有什麽蹊蹺不？

但這到底是人家的家務事，他一個外人怎好手？

江伯麒想了想還是按耐住，待回家後再稟明娘親罷。

待丫鬟領著衆人來到松文院，卻正巧同神有些靡頹形象有些潦倒的陳文禮撞個正著。

他似乎正準備出門，瞧見他們臉頓時變得困窘尷尬，手也不自覺掩面。

“你們怎麽來了？”

江伯麒瞇了瞇眼，沒錯過他臉上閃過一慌。

被親妹妹抓傷，困窘在所難免，只是為何要慌呢？

他拉住見到陳文禮有些開心想要上前的窈窈，淡聲道：“今日是大年初一，我們來向婉晴姨拜個早年……”

隨即他話鋒一轉道：“方才聽婉晴姨說你被文萱抓傷了，可還好？”

窈窈被大哥捉住，也乖乖地沒有再作，烏溜溜的大眼睛關切地著陳文禮，“對呀，文禮哥哥你還好嗎？”

聽到小姑娘綿的聲音，陳文禮心下一個鈍痛，他放下手，看著面前宛如觀音菩薩座下的小仙的小姑娘，又有莫大的心虛襲來。

他微微垂下眼不敢對上那雙澄澈如小鹿般的眼睛，啞聲道：“我無事，窈窈不必擔心。”

只是他這麽一放下手，衆人也就看清了他脖子上幾條抓痕，暗紅的。

沒想到竟這般嚴重，窈窈微微張大，一臉擔憂地看著陳文禮，“這傷口……文禮哥哥塗藥了嗎？”

小姑娘圍著他嘰嘰喳喳詢問著，一臉關切，陳文禮繃的緒漸漸和緩下來，也就沒注意到江伯麒正在仔細打量著他。

因楊婠寧同王婉晴是手帕，兩人關系極好，來往切，連帶著兩家孩子也走得近。

江伯麒江仲麟同陳文禮又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三人自小便玩在一塊。

所以江伯麒也算了解陳文禮，一說謊他的肢便會不自覺僵住，說話也是言又止的。

所以他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不能……或者不敢說呢？

突然江伯麒眼尖瞥到陳文禮後頸也有幾道稍淺些的抓痕，陳文萱撓人還撓後頸去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江伯麒沒多太深究。

臨走前窈窈依依不舍地抱了抱王婉晴，“婉晴姨您要好好修養子，等有空窈窈就來陪陪您呀～”

王婉晴掖了掖眼角，聲道：“誒誒，我們窈窈真是個乖孩子！”

只是等江家兄妹走後，立馬換了個表，著面前低著頭沉默不語的陳文禮恨鐵不鋼道：“窈窈這麽好，你說你怎麽……怎麽就……家門不幸啊真是家門不幸啊！”

說著說著又猛地咳嗽起來，陳文禮目痛苦緩緩跪倒在地上，低聲哀求道：“娘，念薇……孩兒一時沖蒙蔽了雙眼，孩兒對不起窈窈，但是孩兒對窈窈是真心的，求您……求您不要告訴窈窈！”

王婉晴猛錘口，“你這是讓我做惡人啊……來人，傳我命令，從今日起，表小姐的秋水閣不許任何人進出！”

一口氣說完，仿佛被空了氣神，一下子佝僂了下去，臉衰敗，有一莫名的暮氣縈繞。

陳文禮雙眼通紅跪著走上前，“娘！”

王婉晴心頭鈍痛，握住他的手，悲切道：“禮兒你要懂事了，如今你父親心不在我，日後若是我離去，也不知西院那人會如何攛掇你父親，而你妹妹如今又這模樣……”

很用力地握著陳文禮的手，似是用盡了全的力氣，“那時候江家就是你唯一的助力了！”

*

回去的路上氣氛有些沉悶，即便周遭鑼鼓聲響，但依舊驅散不了縈繞在幾人心頭的霾。

唯有安安年紀還小，什麽都不懂，他安安穩穩地被江仲麟抱在懷裏，指了指正在買糖葫蘆的老翁，聲氣道：“二哥，安安要吃糖葫蘆！”

吃吃吃，就知道吃！

江仲麟了他嘟嘟的小臉，“你再胖點，我就抱不你了！”

安安撅起小，他今日也被江語嵐在眉心那點了一個小紅點，一大紅棉襖，同窈窈就像是年畫裏走出來的福娃娃一樣。

原本江語嵐還想給大閨江沅沅點一個的，但這小妮子嫌稚，非不要！

後邊看見窈窈也點了，才有些後悔，但小姑娘嘛，還是拉不下臉，于是只能悶在心裏了。

“二哥你多跟洵先生練練，長力氣了，自然就能抱得起安安了！”

小家夥雖然年紀小，但有時候還機靈的。

真是打得好主意，江仲麟拍了拍他嘟嘟的屁，一副不容商議道：“等明年你再長大一點，就要自己走路了啊！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天天被人抱著？”

明年的事明年再說，安安興沖沖地指揮著江仲麟上前。

兩人後頭，江伯麒了窈窈的腦袋，溫聲道：“還在愁眉苦臉呢？”

“那是大人的事，大人自然有辦法解決，窈窈還是個小姑娘就該同安安一樣無憂無慮的。”

他拍了拍江沅沅的肩，將兩個妹妹推著往前走，“快，趁你們二哥剛拿了大紅包，多挑些玩意，讓他給你們結賬！”

玩鬧了半上午，待得約莫午時末江家兄妹提著大包小包回了府。

一回去，窈窈揣著滿兜的“寶貝”跑過來梧桐小院了。

“先生先生，窈窈來啦～”

小姑娘快活又天真，蹦蹦跳跳來到男人面前，“嘻嘻，窈窈給先生帶了好多好多禮好吃噠～”

秦懷瑾依舊有條不紊地泡著茶，聞言并沒有擡頭看，但角微微翹起，顯然心是不錯的。

窈窈從小挎包裏出一塊蓮子糖喂到男人，聲道：“啊～先生張呀～”

秦懷瑾下意識張開，一塊帶著蓮花香味的糖果被塞進裏，一抿，甜滋滋地在口腔化開。

似乎還甜進了心裏……秦懷瑾不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沒吃過糖了……記不清了。

窈窈一屁在男人對面坐下，托腮看他笑嘻嘻道：“好吃咩？”

然秦懷瑾看著白手背出現的幾道紅印，目一沉。

“你手背怎麽這麽紅？可是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