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徐見懿已經離開了, 明小姐和周郎君去了興肆街。”

聽到曹二回稟，魏欽停了手頭的事。

“您放心，我讓曹六跟著。”近來城中流民多, 興肆街一整條街都是食肆攤販, 本就人多熱鬧, 如今更是魚龍混雜。

曹六是他們當衆功夫最好的一個。

魏欽知道明黛向來是閑不住。

明黛也沒有顧著玩，是有正事兒的, 拉著百宜穿過擁的人群，來到興肆街中心地帶，指著一所門面兩間，上下兩層的臨河小商鋪給百宜看：“百宜就是這家！你覺得怎麽樣。”

明黛把往興肆街領的時候，百宜就覺到不對勁了，這裏的商鋪租金多貴呀！

“這太大了, 我阿娘用不了這麽大的地方。”百宜連忙搖頭, 拉著明黛就要回去。

百宜想著阿娘年紀大了, 便和百順商議著攢錢, 把接進城，租間門面給賣早點, 這樣能舒服一些。

後來又被明黛知道了。

周佑滿頭大汗的跟在們後, 街道喧囂嘈雜, 一眼去人太多了, 每個小攤上都坐滿人, 食肆門口的臺階上也坐了拿著行李歇腳的人, 他不敢松懈, 跟著們。

“沒關系, 也可以再賣其他東西，你阿娘廚藝多好呀！你只說你喜不喜歡就好了！”明黛拉著百宜走進去, 外面人多，店裏卻沒有什麽人。

這是明黛特地請令威幫找的鋪子，原來是賣糕點的鋪子，因著經營不善，生意慘淡，所以店主打算停業把鋪子租出去。

其實這兩間門面并不大，但視線明亮，臨河四扇支摘窗開著，夏風吹拂卻是意外的沁涼，百宜怎麽會不喜歡，只怕租金貴，不敷出。

“那你讓你阿娘過來瞧瞧。”明黛看出的歡喜。

百宜卻是心裏過意不去，從前就了明黛許多恩惠，要不是，家中幾個兄弟姐妹可能都活不下來，更不用說現在還能做點兒小本買賣用來家用，可如今明黛手頭也不寬裕，怎能再好。

明黛就知道會這麽說：“你不要那便算了，我自己開家食肆，我想想買什麽好呢？”

“師兄你也幫我想一想？”轉頭對周佑說。

周佑一臉為難，明黛師妹雖然聰慧，可瞧著實在沒有做生意的天分。

百宜更著急了，這簡直是胡鬧，在明黛邊這麽多年，最清楚是什麽樣兒，這不是直接拿錢打水漂嗎！

“所以我更需要你阿娘來幫幫我。”明黛理所當然地說。

百宜的阿娘年輕時在酒肆裏打過雜，學了一些手藝，很會做早點，有一些吃茶時用的點心也會做，明黛私以為最起碼比這家糕點鋪的賣的糕點好吃。

只要認真經營想必不會倒閉的。

百宜自然知道這是明黛的借口，可是……

想了想，只好點頭，若是再拒絕，那真是不知好歹了，拉著明黛的手：“謝謝姐兒，等會兒我就讓百順回趟家。”

揚州連著幾日放晴，本來傳言曲塘堰要洩洪的消息也聽不到了，百姓們紛紛松了一口氣。

百宜將母親接到城中安頓了下來。興肆樓上下兩層共四間房，上面兩間可以住人，阿娘和妹妹一間，兩個弟弟一間剛剛好，下面的兩間門面支起桌椅板凳，迎客做生意。

百宜這兩天都是起早去店裏幫忙收拾，準備開張的事宜，等回來，明黛也正好醒。

今早明黛卻是還在睡便被回來早的百宜起床。

百宜撈起閉著眼睛不願醒來的明黛，在耳邊說：“姐兒，汐安壩塌了。”

百宜一句話把明黛驚醒了。

而從紹興府回揚州必經汐安壩所在的慈西縣，魏家接到魏老爺的來信，估著他也就在這幾日經過慈西縣，誰知會遇到這種事。

蕭太太得知消息後，立馬派人出城去找魏老爺。

但城門口早就了一鍋粥。

慈西縣周圍村莊的百姓來不及收拾行李紛紛逃往距離近的府縣，把守城門的兵要一個一個的查驗完份才肯放人進城，百姓們不滿，集聚在城門口鬧事，因而揚州城門口滿了人，消息一時半會兒送不出去，人也進不來。

蕭太太冷著臉坐在上首，幾位姨娘著繡帕不停地拭著眼淚也不敢哭出聲，生怕惹蕭太太心煩。

原二和方三兩個人也沒有說話，安靜的坐在一旁。

鈞二爺在堂中來回踱步，忽然道：“我去找大哥。”

這麽坐在家裏幹等著，也不是事兒啊！想著他那位大哥一向是有主意的。

蕭太太看著他，攥拳頭，沒有阻攔，點頭說：“鈺哥兒一起去吧，你們兄弟兩個也好有個照應。”

城門放人雖放得緩慢，但前幾日曲塘堰逃來的流民還未回去，現在城裏什麽人都有，蕭太太擔心他們再出意外。

鈞二爺和鈺三爺親自騎馬趕到木樨街，路上人太多，他們用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

“所以，你們是想我做什麽？”魏欽看著他們，薄輕啓，悠悠地問，周沉靜，一派冷漠淡然。

鈞二爺恭敬地說道：“我們只是想家裏出了大事，來告訴大哥一聲。”

魏欽微微頷首：“好，我知道了。”

說罷，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

鈞二爺和鈺三爺相視一眼，這是送客的意思，只不過……

鈞二爺心中嘆氣，和鈺三爺一道起，作揖行禮：“大哥，我們告辭了。”

兩人走到書房門口，落後一步的鈺三爺突然轉，還是問出口：“不知道大哥有沒有辦法能夠找到父親。”

魏欽沒有說話，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很難看出什麽緒，隨後牽了牽角，似乎覺得他的話很好笑。

鈺三爺知道現在出城找人如同大海撈針，往慈西縣走更加危險，找到魏老爺何談容易：“打擾大哥了。”

聽著遠去的腳步聲，魏欽面微沉，深邃幽暗的眼眸中一片晦暗，他手指慢慢地挲著杯沿，沉默了半響：“曹！”

鈞二爺心力瘁，心中又有些黯然，他以為魏欽最起碼也會著急或是幫著一起想想主意，他勉強撐著笑容，安鈺三爺：“沒事兒，我們回去再加派人手，總能找到父親。”

鈺三爺“嗯”了一聲，回頭朝二樓看了一眼，窗牖閉，沒有任何響。

恰如鈺三爺所想，這個時候找人難上加難，派出去的幾十號人出去了一整日都沒有回來，甚至也沒有傳回任何消息，整個魏家心急如焚，只擔心越往後況越不妙。

直到第三日深夜，一輛馬車緩緩的在小梅花巷魏府門前停下。

門房十二個時辰，兩班人十幾雙眼睛在門口看顧著，生怕錯過一點兒消息。

“是老爺嗎？”門急忙上前查看。

“真的是老爺！”

寂靜無聲的魏府瞬間熱鬧起來，有回後院傳話的：“太太，爺！老爺回來了！”

也有上前牽馬的。

魏老爺巍巍的被小廝們攙下馬車，冠狼狽，面慘敗，他剛在地上站定，轉頭往黑漆漆的街口看了一眼，那影已然消失。

“老爺。”

即便是蕭太太，這會兒也激得漲紅了臉。

上下打量著魏老爺，他現在看起來比外頭那些流民也好不到哪裏去，不過好在胳膊兒全在。

魏老爺甚是欣，剛朝出手，示意來扶他，蕭太太就往旁邊讓開了。

蕭太太指揮著兩個姨娘扶著他：“快扶老爺坐下，小心點。”

又讓廚房準備膳食，使喚婆子們送熱水來給魏老爺梳洗：“老爺這上全是味兒，等會兒換洗下來的裳都要燒掉。”

蕭太太利落的安排妥當，回頭看魏老爺。

魏老爺正擡著胳膊聞自己上的味道，薄微抿，坐到一旁問道：“老爺是怎麽回來的？派去找你的人都還沒有回信，我們以為……”

蕭太太以為他真出事兒了。

鈞二爺端著熱茶送到魏老爺手上。

魏老爺潤了潤嚨，沙啞著聲音：“是欽哥兒。”

“欽哥兒把我送回來的。”

“什麽？”

鈞二爺喊出聲，其餘衆人也愣住了。

“欽哥兒！那欽哥兒人呢？”蕭太太說著便起，朝外面看，讓下人們去街上看看。

“他把我送到街口牌坊下就回去了。”魏老爺嘆了一聲氣，聲音滿是愁意。

魏欽默不作聲地走上樓梯，步伐沉緩，手指摁著後脖頸，一擡眸，樓梯盡頭一道纖細小巧的影猝不及防地撞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