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元衾水，膽小鬼。”

謝潯的目在元衾水上停了半晌。

直至耳邊傳來一聲贊嘆：“濯濯如春月柳, 元姑娘之貌著實讓人見之忘俗啊！”

師青見謝潯目不挪，半是恭維半是真心的在謝潯側發出慨。

不料主目卻倏然睨向他，“你說什麽？”

師青心頭一凜, 難道沒誇到重點？

男人目銳利, 仍在注視著他。

師青的聲音不自弱了下來：“……屬下說夕真。”

謝潯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轉回了馬車旁。

此次出行帶的隨從不多，短途休整而已，所要準備的也不多。

謝潯沒去打擾元衾水的自娛自樂，在馬車附近順手幫幾個護衛一同搭建晚上要用的火堆。

暮昏沉, 天很快暗了下來。

元衾水走回岸上的時候，火堆已經升起，男人坐在旁邊，放慢腳步走到謝潯邊，在他邊停了下來。

夏日雖天炎，但此正河灘旁，水草繁茂又地空曠，元衾水穿的薄, 夜後便覺有幾分冷意。

隨行的護衛大都強壯, 此時都在另一旁吃自己帶的幹糧，師青在一旁與車夫閑聊, 而謝潯邊空無一人。

元衾水湊近謝潯：“殿下，你怎麽自己在這裏呢？”

謝潯掃了一眼：“鞋了。”

元衾水的繡鞋已經了大半, 擺也滿是跡，謝潯語調肅冷，讓覺得自己像弄髒服被訓斥的孩子。目心虛，見周遭沒人才坐在謝潯邊下了鞋子。

謝潯拎起來，放在火堆旁。

這樣, 可見玩的很盡興。

他道：“了嗎？”

元衾水道：“不。”

這一路點心吃了不，馬車上那一盤謝潯沒過，基本都被吃了。

火在眼中躍，野間彌散著泥土與草木香，元衾水試探著問：“殿下，我們睡哪呢？”

目中帶著點興：“席地而眠嗎？”

剛剛看那幾個護衛都在撿草鋪打地鋪了，回來的時候還特地給和謝潯尋了一片絕佳的空地。

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可以自己騙自己，說這也算是做了一回野鴛鴦。

然而謝潯卻道：“你睡馬車。”

元衾水失道：“……為什麽啊？”

謝潯看著皺起的臉蛋，毫不留道：“夏日蚊蟲多，你若能接睡著時，蚊蟲蛇蟻從你上爬過，那你也可同他們一樣。”

元衾水形僵住，蟲子倒是好說：“真的會有蛇嗎？”

謝潯道：“這麽大的河灘，你說呢。”

著驚駭的目，謝潯彎起角，繼續道：“趁你睡時鑽進你，纏住你的，你的皮，最後爬到你的脖頸，著你的臉。”

元衾水深吸一口氣，道：“那算了！”

謝潯這才止住話音。

雖然的確在嚇元衾水，但那些護衛平日風餐宿習慣了，應對蚊蟲早有一套法子，元衾水這細皮，咬一下能讓疼半天。

元衾水幻想破滅後，又很快調整好。

湊近些謝潯，盯著男人冷峻疏離的臉，又退而求其次問起旁的。

小聲開口：“那殿下跟我睡一起嗎？”

“看你表現。”

“怎麽表現？”

“學聲小貓。”

什麽東西。

元衾水皺皺眉，從謝潯話音裏聽出逗弄，懷疑謝潯是想看笑話。有些生氣，念叨道：“我才不學，其實我也不是很想跟你睡一塊。”

謝潯低笑一聲，沒應。

月亮悄悄爬上枝頭，夜幕星河璀璨。

謝潯擡頭看了一眼。

今天的星夜，又是彌散著花香的。

是元衾水上的味道。

元衾水癱著雙腳，在火堆前愜意地烤子，忽而聽見不遠有靜，側眸看過去。

幾個陌生男人帶著倆小孩拿著竹簍經過淺灘，還與護衛們從容地搭話。

明明都不認識，怎麽應答如此自然。

“他們是做什麽的啊？”

謝潯：“附近來捕鱔的村民。”

元衾水恍然，目一直追隨他們。

那幾個男人手裏提著油燈，兩個小孩手裏拿著撈魚的網兜，結伴走在後面嬉鬧玩耍，撈得并不認真。

了夜，夜霧彌散在花草間。

晚風拂過曠野，月空朦之夜，幾星點宛如銀河抖落的星輝，在草木間紛飛舞，是流螢亮起的。

原本在撈魚的兩個小孩很快被這熒火吸引目，轉而用網兜捕起了流螢。

元衾水盯了好半天，謝潯看還在出神，道：“元衾水，我們只停三個時辰，你還不休息嗎。”

元衾水回過神：“鞋子還沒幹呢。”

了腳：“子也是。”

謝潯命令道：“掉，去睡。”

元衾水了他一會，然後拍拍屁坐起，“那我去嘍。”

謝潯沒理會。

元衾水又道：“我的鞋子給你了。”

方才不一直是他在烤嗎。

在廢話什麽。

元衾水說完便轉了，不過沒有轉回馬車，而是又徑直朝河灘走去。

淺灘上的兩個小孩挽著腳跑，看著約莫十一二歲的年紀，吵得元衾水耳朵嗡嗡。

元衾水深吸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才鼓起勇氣上前，主跟小孩們搭了話。

聲音很輕，但因足夠溫與正式，兩個小孩一時寵若驚。

停下步子仰面向。

謝潯在元衾水走向河灘時便看向了。

他皺起眉，不願意讓元衾水在夜間繼續停留冰涼的河水裏，但在看見元衾水握拳主與小孩搭話時，原要說的話又退了回去。

就這麽喜歡抓魚嗎。

是在借漁網？

不到半盞茶，元衾水加快腳步小跑回來。

雙手合攏，神神地跑回謝潯邊蹲下，謝潯扶住的肩膀，率先注意到得是元衾水的子已經。

他道：“怎麽，不帶你玩？”

元衾水搖搖頭，很大方地不為他這句嘲笑生氣，而是彎起眼睛道：“殿下，我送你個禮好不好？”

謝潯眉峰微挑，“你親手抓得魚？”

元衾水又搖頭，湊近謝潯，腦袋幾乎住他的側臉，說話時香氣侵襲，明明很淡，卻鋪天蓋地地朝謝潯湧過來。

他不太適應地後仰一分，元衾水完全卻沒察覺似的又住他。

“不是小魚哦。”

沖謝潯眨眨眼睛，煞有其事道：“我給你摘了星星。”

謝潯結了，不語。

元衾水見謝潯看的臉而不看的手，便用手臂了下謝潯，“你看呀。”

謝潯只好將目挪向的手指。

元衾水將合攏的雙手緩緩打開，只見兩只紛飛的流螢緩緩從掌心飛出來，在兩人面前起伏，飛舞。

螢火細碎，明明滅滅。

青綠的芒照在白皙的臉頰，以及那雙純粹的，漂亮眼眸。

只是很快，流螢振翅而去。

元衾水目追隨著，最終憾地對謝潯道：“你的星星飛走了。”

隔了半晌。

謝潯道：“把它困住就飛不走了。”

元衾水道：“可是困住了就會死掉。”

所以還是讓它飛走吧。

讓短暫的生命振翅而去，而非郁郁而亡。

說完向謝潯，男人臉上沒什麽表，便猜測，謝潯是不是嫌稚。

“……你不是喜歡亮晶晶嗎？”

小聲對他呢喃。

謝潯落在肩膀的手向下挪至的手臂，然後落在的掌心。

溫熱的掌心有點跡，他們靠得很近，以至于不止可以聞到上溫熱的氣息，還能看見輕的眼睫。

像展翼的蝴蝶。

謝潯挲的掌心，垂眸低低問：“你是如何得知的。”

元衾水得意道：“你喜歡看星空啊。”

“你房間裏還有一櫃子寶石，還有……”

還有他會欣賞漉漉的手指，會欣賞變得很的模樣，會贊嘆說像水晶。

但此刻的元衾水是個正經人，所以說不出不正經的話，臉龐熱了熱，反握住謝潯的手指，道：“總之我就是知道！”

謝潯道：“那你知道……”

後面謝潯聲音低了下來，元衾水聽不清，側著腦袋朝他靠近幾分，認真去聽。

耳朵被輕輕吻了一下。

元衾水形僵了僵，擡眸向謝潯，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睛。

謝潯低頭吻住了的瓣。

他握著的手指，親昵地，瓣相，然後輕輕啃咬飽滿瓣，舌尖上下掃弄著，然後探的齒。

他到的舌尖，元衾水總是反應遲鈍，慢吞吞地不知回應，只能被地被他挑起，吸吮，然後繼續深。

夜模糊了他們的親昵。

晚風低，吹向東南，攜裹著涼的草木氣息，一路掠去晉王府。

疾馳數日的馬車終于停歇，車簾被一只修長冷白的手指掀開。

年輕的男人風塵仆仆走下馬車，晉王府府門大開，管家早已得到消息在外相迎，見元青聿走下馬車，立即迎了過去。

“元大人，您可算回來了。”

元青聿頷首算是應下，他看向府，逐一掃視過去，來迎他的人裏并無元衾水的影。

不過天的確太晚，大概睡下了。

“元大人，王爺與世子都不在府，我給您外映月堂備了接風宴。”

“不必了。”

元青聿加快腳步進府，徐管家聞言又在一旁稟報道：“對了，瞧我這記，差點忘了跟您說，您的妹妹元姑娘也隨世子一同離開了。”

元青聿腳步這才慢下來。

他垂下眸，問：“你說什麽？”

*

晚星迢迢。

很快，元衾水靠在了謝潯上。

謝潯托著的後腰繼續親吻，但片刻後，元衾水突然推開了他。

輕嘶一聲，看向自己的腳。

“怎麽了？”

謝潯立即握住的膝蓋，手指移到的腳腕托起來。

夜下只見點點跡暈白。

元衾水皺眉道：“有點痛。”

應該是方才回來時跑的太快沒注意，被淺灘上尖銳的石頭劃破了腳掌。

用手撐著坐下的石塊，見謝潯臉不大好看，便下意識道：“方才太黑了我看不見。”

謝潯線抿直，一言不發。

只是在元衾水還說什麽的時候，倏然站起將抱了起來，元衾水低低驚呼一聲，道：“等等殿下，你這樣……會被別人瞧見。”

謝潯快步走向馬車，道：“剛才親你的時候該看得早看見了，現在擔心是不是太遲了。”

他點燃燈燭，把放在墊上，然後蹲在面前褪下了的子。

元衾水皮白，傷口很明顯。

但好在傷口不深。

劃痕只有拇指蓋大小，劃傷時大概是水太涼，所以元衾水才沒留意到那點刺痛。

但腳心總比其他地方敏一些，所以今明兩天也得稍加注意，不能做太大作。

謝潯給簡單做了理後，從那堆裏翻出幹燥的子給套上，然後才沉聲道：“別下去了，不能水。”

元衾水盤坐著，哦了一聲。

夜沉靜，靠在謝潯上，男人上的冷香包裹著讓想一直這樣靠著。可是臨時向他服又實在太落面子，元衾水眨眨眼睛，忽然道：“殿下，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謝潯靜了片刻：“沒有。”

元衾水道：“怎麽會呢，有野貓啊。”

謝潯：“……哦？”

元衾水臉龐紅了紅，但好在車廂很暗，輕聲道：“喵喵。”

“真的沒聽見嗎殿下？”

謝潯結了彎起角，不過他沒有再做什麽，而是攬著低聲道：“知道了，睡吧。”

元衾水這才滿意。

閉上眼睛，過了會又睜開，困頓中還不忘對謝潯道：“殿下，你記得代師青他們，假如看見了不要說出去。”

謝潯道：“這不該是我心的問題嗎，你怎麽比我還關心。”

“我只是不想讓況變得更複雜了。”

謝潯落在的臉頰的手移向的後腦，垂下眼睫道：“元衾水，膽小鬼。”

“睡吧。”

*

師青預估地一點不差。

翌日申時，馬車抵達右雲。

他們停在了一飛檐鬥拱，丹楹刻桷的酒樓。

馬車甫一停駐，早先已得到消息殷家衆人便已早早候在酒樓門口。

謝潯來右雲明面上其實并非是為了殷家婚事，畢竟謝潯貴為晉王世子，又勢頭正盛，本毋須為一介商賈專程跑一趟。

但殷家又的確非普通商賈。

殷家老太爺在朝廷耳目衆多，這些年是打點朝廷都用了不下百萬兩白銀，說一句富可敵國完全不為過。

毋須過來，但他又的確來了。

不管明面是何原因過來，總之已給足了殷家臉面，這是晉王府的誠意，

而殷家大公子親自相迎，則是殷家的誠意，兩方都知曉，婚約雖已作廢，但合作可以繼續。

“請殿下萬安，殷某實在有失遠迎。”

謝潯走下馬車，但他并未回答殷大公子的恭維之語，而是先行回頭，朝裏手。

元衾水實在寵若驚。

即便在馬車裏也能覺到外面站著不人，目都停在謝潯上。

此時顯然不宜推拒拉扯。

元衾水小心翼翼握住謝潯的手，心說謝潯定是又忘了，是來扮小丫鬟的啊。

哪有主子扶丫鬟的。

“多謝殿下。”

小聲道了謝，繼而連忙退到謝潯後。

待站穩，謝潯這才虛扶了下殷硯作揖的手臂，道：“殷公子客氣。”

殷硯收回手，朝元衾水掠去一眼。

他沒打聽元衾水的份，而是笑道道：“殿下，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殷某已在碧雲山莊設宴，還請殿下移步。”

謝潯婉拒道：“不必麻煩，我此行不便多留，就在此安歇吧。”

殷家顯然準備妥當。

酒樓今日本不接外客。

元衾水的房間被安排在了謝潯隔壁，進房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就這麽與謝潯隔開，那怎知謝潯到底沒有見殷姑娘，與殷家婚事進展如何呢？

如若問謝潯，那他必不會直說的。

這個男人總是態度模糊。

在房間等了一會，決定還是裝作小丫鬟溜進謝潯房間，聽他與殷家人的談話。

謝潯都允許跟著了，想必也不會在意這點細節。

思及此，元衾水隨便立即隨便端了盤自己房間的點心，推開門打算走去隔壁。

然而剛走出房門，恰就見殷硯途徑房門口，兩人就這麽打一照面。

元衾水頓時頭皮發麻。

本就怕生人，尤其是這種見過一面，可能還需出于禮節問候一聲的生人。

尤其是，殷硯此人似乎總是笑瞇瞇，方才對謝潯很是熱，他說三句謝潯應一句，似乎也是個話多吵鬧之人。

掙紮片刻實在是開不了口問好，便下意識想關門裝作什麽也沒看見，不料男人率先開口：“元姑娘？”

元衾水關門的手頓住：“……你認識我？”

殷硯笑了起來，他生的英俊拔，笑起來時眼睛會瞇起來，很有親和力。

“方才殿下跟在下介紹過你。”

他看了眼元衾水手裏的點心：“元姑娘這是……？”

元衾水道：“我給殿下送去。”

殷硯：“殿下房裏也有的，元姑娘你不必麻煩。”

元衾水：“……我知曉了。”

殷硯又道：“晚些時候江畔有河燈與煙花，姑娘若是興趣可以下去瞧瞧。”

元衾水點頭。

心裏盼著殷硯快著走，因實在拙于應對，但殷硯說完，竟還停在面前。

而且他的目正直直盯著自己的荷包上，這荷包是當初方朧給送的，繡工是一眼能看出的高超細，繡圖卻是一碗圓圓的湯圓。

……這人不會是看上的荷包了吧？

察覺到元衾水警惕的目，殷硯回神，後退一步面帶歉意道：“在下冒犯，敢問姑娘這荷包上繡的是湯圓嗎？”

元衾水點頭。

“倒是很特殊的圖案”

殷硯說著，又對解釋道：“不瞞姑娘，在下曾購一副琴圖，那畫師印章圖案也是這般，一大一小兩個湯圓，據說號稱湯圓先生。”

“我本以為這世間就湯圓先生如此‘有趣’。”

男人的話清晰耳。

元衾水愣怔在原地。

原落在門框的手緩緩垂下，心跳飛快，腦袋空白問：“……那你覺得…畫得好嗎？”

殷硯對這個問題略困，如實道：“自然是好的，這位畫師在下雖未聽說過，但那副琴圖可是我花了八十兩銀子才購得的。”

“不過後來再想去買這位畫師畫作，便尋不到什麽消息了，想必是什麽歸高人。”

殷硯被騙了！

的琴圖從這裏賣出去，那人挑了一堆不好，然後只給了三兩銀子。

元衾水目灼灼，盯著殷硯。

這是這十幾年裏，第一次見的追逐者，以至于原先還覺得這人長得有點像笑面虎，此刻也倏然和藹可親，軒然霞舉起來。

怎麽會，這麽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