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我也沒能陪在兄長邊。”……

一明月當頭, 高樓檐角懸掛的風鐸隨風而，發出陣陣清泠響聲。

河面倒映迷蒙月影。

元青聿目沉沉，只見岸邊兩人并肩而立, 而的手腕, 正被謝潯攥著。

“元大人您來怎麽過來了？”

“元大人夜晚風涼，您一路風塵辛苦了，屬下先帶您前去安置。”

“元大人——”

元青聿睨來目，高眉骨下是一雙瞳仁漆黑的丹眼，此刻眼中毫無笑意, 他問：“師青，你們為何離那麽遠。”

“我妹妹與殿下需要單獨相嗎？”

師青頭皮一麻，一時難以應對，他要怎麽告訴元青聿，主與元衾水昨夜甚至同一室共度良宵，如今再阻撓已經遲了。

元衾水想跑去找元青聿，但謝潯依然拉著站在原地，興過後理智回籠, 元衾水瞄了一眼自己被謝潯握住的手腕, 下意識想要回，但男人的手掌紋不。

面焦急, 輕聲提醒：“殿下，你先松開好嗎, 我兄長來了……”

然而謝潯不僅沒松，反而與十指握，男人回頭看向元青聿，聲音低緩道：“來了也好，正好得向他宣布這一消息。”

他說的是婚事嗎？

元衾水張了張瓣, 但眼下本沒有給想的機會，須臾間，元青聿已經走近兩人，目停在兩人握的手上。

元衾水半邊肩膀都麻了。

心口猶如沸騰的水，一邊不願意在元青聿面前自己跟謝潯的關系，一邊又在想謝潯口中的婚事到底是何意。

兄長的目像是一把審判的利劍，讓元衾水生出一恐慌不安來。

最終還是強行掙了謝潯的束縛，跑去了元青聿的面前，仰面看向他，心虛中又夾雜欣喜，輕輕問：“你怎麽來了？”

元青聿擡手握住的手臂，將拉到自己後去，“妹妹，我來接你回家。”

說完，他才看向謝潯。

夜中男人形拔，姿態漠然，元青聿本以為自己對謝潯完全稱得上了解，但眼下，他著實不解謝潯用意。

元衾水尚在場，他沒有問及方才之事，但也沒有同以往那般恭敬行禮，只是淡淡頷首道：“殿下，下跟妹妹先走了。”

謝潯道：“元大人去哪？”

元青聿道：“另尋他歇息。”

謝潯揚起角冷笑，聲音不容拒絕道：“不必麻煩。師青，給元大人安排間上等廂房。”

師青立即派人安排了下去，然後見況不妙，便湊在元衾水邊道：“元姑娘，元大人這麽晚趕路過來，還是先行休息吧。”

元衾水沒吭聲，老實跟在元青聿後面。

氣氛略顯僵持。

最終元青聿回頭看了元衾水一眼，夜風微涼，他這才道：“麻煩殿下了。”

三人一同回客棧。

元衾水跟在元青聿邊，腳步雀躍，雖然元青聿本沒與說幾句話，但尤然能看出在暗自開心。

謝潯盯了半晌，收回目。

元衾水果然就是這樣。

元青聿一過來。

就全然忘記跟他散步的事。

算了，畢竟是唯一的親人

謝潯很快原諒了。

元青聿話不多，一路上都略顯沉默，謝潯亦未主說什麽，所以兩人間除卻起初都略顯敷衍的問候，便再無其他。

而元衾水則更沉默了。

清楚地覺到氣氛有些詭異，但不知緣由，只能默默跟在旁邊。

很快三人行至客棧廳堂。

線驟然明亮起來，元衾水閉了下眼，聽見謝潯道：“元大人，可否一敘？”

元青聿心思還在元衾水上，他道：“殿下若有什麽事，不妨直說。”

他本沒心思應付謝潯。

他想問元衾水昨夜睡得哪個房間，謝潯除了牽的手，是否還哄做過什麽。

然而一轉頭卻見妹妹放下擋的手，圓圓杏眼疑地看他。

線清晰明亮，照在上。

照亮略顯腫脹的瓣。

照亮雪白脖頸，被襟微微遮擋的，麻麻的紅痕。

這不會只是單純的接吻。

腳步停住。

原先要說的話瞬間哽在嗓間。

他站在元衾水面前，卻又好似與妹妹相隔千山萬水，腦中在這一刻轟鳴不止，整個人僵在原地，四肢麻木彈不得。

“你怎麽了？”

的聲音逐漸清晰。

好半天，他才找回呼吸。

明明是夏夜，空氣卻仿佛浸了冰。

元衾水不知元青聿為何臉驟變，目擔憂，拉住他的袖小聲道：“兄長，你不舒服嗎？”

元青聿張開，手指輕握住的手。

“小水……”

元衾水嗯了一聲，不知元青聿為何如此，神有些無措，下意識看了謝潯一眼。

謝潯并沒有給元青聿問下一句的機會，而是直言道：“元大人，有件事，我想我得告知于你。”

元衾水覺得現在不是說正事的好時機，著急道：“我哥看起來不太舒服，要不我先扶他去休息，好嗎殿下？”

元青聿卻率先搖了搖頭。

他對元衾水道：“小水，你房間在哪？”

元衾水擡手指了方向。

元青聿站直，道：“你先回房，我待會過去找你。”

說完他便松開元衾水的手，面沉如水盯著謝潯，道：“殿下，換個地方。”

謝潯沒應聲，直接轉進了一間廂房。

元青聿隨其後。

元衾水就這麽看著兩人進門。

大概知道謝潯會跟元青聿提婚事，呆呆地站在房門口，略顯無措。

元衾水的緒總是很簡單，同一時間只能對一件事做出反應，然而現在短短一刻鐘不到的功夫，好些事堆積到了一起。

師青過來，道：“元姑娘，您先回房吧，主和元大人恐怕還得一會才能出來。”

元衾水緩緩應了一聲。

廂房燈燭輝煌。

元青聿跟在謝潯後，進門後關上了房門，謝潯靠在桌沿，開門見山道：“元大人，我決定娶你妹妹為妻。”

元青聿的手才從門框收回。

聞言他靜默的看向謝潯，結微，問：“你與我妹妹已經……”

謝潯未答話，顯然默認了。

片刻他才道：“我會娶。”

話音才落，元青聿忽而擡手，勁瘦手臂揮拳，手臂青筋顯，一拳砸向男人的臉。

砰的一聲，因兩人作激烈，桌前的圈椅被推倒在地。

謝潯手臂撐在桌沿，口腔彌漫腥。

指腹抹了下角，眼眸森寒，冰冷目掠向元青聿，男人垂在側的手握，手臂崩起，猶如一頭隨時會撲殺過去的雄獅。

元青聿手臂抖，他走近謝潯，額角直跳，聲低無溫：“……殿下，我把妹妹留在王府，你就是這樣照顧的？”

……

謝潯闔了下眼眸，元衾水的臉從腦中閃過，他輕吐出一口氣，放松手臂。

謝潯站直，最終并未還手，而是居高臨下道：“元青聿，這是我第一次容忍你以下犯上，也是最後一次。”

“至于元衾水，我想你沒有資格去管跟誰在一起。”

元青聿冷笑一聲，他盯著謝潯的眼睛，道：“我十幾歲便離開王府，邊無一親人，這些年一直孤僻，單純好騙，若非你想方設法引，本不敢接近你。”

謝潯道：“那看來你并不了解。”

元青聿同他對視，男人毫無愧疚之心。

果然很像謝潯。

多說無益，最終元青聿深吸一口氣，道：“殿下，恕下不能同意這門婚事。”

謝潯冷笑一聲，道：“不同意可以，那我與婚時，你記得不要到場。”

元青聿：“殿下，你當真要如此？”

謝潯實在瞧不慣元青聿這副樣子。

元衾水怎麽會有這麽一個哥哥。

不過鑒于他是元衾水唯一的兄長，謝潯還是耐下子，低聲道：“你不該問問你妹妹的意見嗎？”

元青聿線繃直，臉如冰。

他同謝潯拉開幾分距離，沉寂眼眸定定盯著謝潯。

上次謝潯送元衾水見他時，他還未曾察覺有何不對，只因謝潯這幾年不近清心寡的形象的確深人心。

然而不過兩月罷了。

一切竟天翻地覆。

他陪元衾水實在是太了。

是他的錯，才讓本就孤獨的妹妹，被別有用心的男人趁虛而。

然而現狀可能不止如此。

怕就怕，也許他妹妹心就在謝潯上。

房間靜得針落可聞。

良久之後，元青聿冷靜下來。

他厭惡謝潯趁虛而，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開始為元衾水考慮。

*

一柱香後。

正當元衾水獨自坐在房中焦灼時，門外響起徐緩的腳步聲。

連忙跑去開門，只見元青聿停在的房門口，男人形拔清瘦，昏黃的線落在他寬闊的肩膀上。

元衾水醞釀了一番，小聲道：“兄長。”

元青聿嗯了一聲，邁步走進。

元衾水趁機往長廊上看了看，沒看見謝潯的影。

“小水，你在看他嗎？”

元衾水瞬間臉龐燥熱，略顯局促地回到房間，“我只是隨便看看。”

跑去給元青聿倒水，男人隨手接過，元衾水目一凝，注意到元青聿的指節有一層淺淺的傷。

頓時張起來：“你傷了。”

元青聿垂首看了一眼，不做解釋，而是端著茶杯靠在桌沿，清俊的眉眼出幾分元衾水沒見過的孤寂。

“兄長，你怎麽了？”

元青聿沒有出聲。

元衾水越發擔憂，仰面著元青聿，手拉住他的袖，輕輕地晃著：“你很難過嗎？不要難過了”

元青聿抿住瓣。

的目似乎永遠純粹，明明已經十多年過去了，元衾水哄人的樣子，還是像小時候那樣。

犯錯時會這樣，見他疲憊時也會這樣。

只不過時的元衾水，還會湊上來抱住他，會仰臉親人的臉頰，現在長大了，就只會抓人的袖。

他忽然在想。

哄謝潯時，是否也是如此，謝潯是否哄縱容抱他，是否讓親他。

元青聿一瞬間也想不下去了。

他開始後悔，後悔臨走時為什麽不多教教，不可以隨便哄人，沒有人值得不停的認錯，不停地放低姿態討人開心。

也不可以隨便拉誰的袖。

“妹妹，對不起。”

他忽然輕聲開口。

元衾水愣了愣，面有些著急起來，又靠近元青聿些：“你……你沒有對不起我，不要這樣說。”

“沒有人敢欺負我的，你寄給我的銀子，足夠我花很久很久，買很多畫紙。”

“我每年都能收到你的信，但是別的人，都不一定可以每年收到親人的信。”

語無倫次地辯解，想告訴元青聿，他沒有任何 對不起的對方，反而正是因為有他在，才能不欺負，才能有那麽多錢。

元青聿搖了搖頭，脊背微微彎折，他無力道：“是我離開你太久了，我陪你太。”

母親離世時，曾囑咐過他。

長兄如父，一定要照顧好妹妹。

來到晉王府後，晉王的確對他們兄妹倆照顧有加，府中下人待他們兄妹也很上心。

直到有一日大雨。

他在溫書時想起妹妹午膳吃的不多，想去問問不。

然而滿院子都尋不到妹妹蹤影。

須知元衾水那時格比現在還悶，幾乎從不會主出門。

他心裏一著急，拿著傘便跑了出去，最終在一涼亭外找到了。

涼亭裏有三個約莫十歲左右的男孩，他們對著渾的元衾水哄笑，不讓回家，也不讓進亭子避雨。

元衾水只會哭，渾的一次又一次跑進亭子，然後又接連被他們流一把推出去，像是在做什麽游戲一般。

他們笑元衾水不會說話。

說是啞，是小傻子。

孩天真，惡意也是。

他們只覺得好玩，笑聲被雨聲淹沒。

他扔了傘沖過去，把妹妹抱住，然後將三個男孩摁在地上打了一頓。

雨停後，他帶著這幾個孩子去找大人，然而照顧他們的大人只是輕飄飄說句孩子不懂事，便想揭過此事。

甚至斥責他不懂事，下手太重。

斥責他們本就是寄人籬下，凡事不該張揚，後來是他找到了謝昀秋才解決此事。

那三個孩子并非王府親屬，只是某員的兒子在此寄住，謝昀秋震怒，很快將他們趕出去，然後下令嚴懲那幾個大人，并再不準有此事發生。

但是也正是那一刻。

元青聿意識到，從前父母親為他們張開的羽翼早已消失，而他不能永遠指謝昀秋保護他與妹妹。

所以他必須離開晉王府。

要努力長大。

長一雙足以托舉妹妹的大手。

他與妹妹都付出了很多代價。

這十年來，他在京城，妹妹在晉王府，他無數次為晉王府做事，有幾分是為了還謝昀秋搭救之恩，又有幾分是為了讓妹妹在王府過的更好，早已記不清楚。

今時不同往日。

當他擁有足夠能力接走元衾水時，卻發現可能這消逝的十年裏，他當初做出來的，暫時離開的決定，本就是錯誤的。

不該離開元衾水。

是他讓總是怯弱膽小，走路都不能走中間，讓總是輕聲細氣毫無底氣，讓變一個弱可欺的郎。

甚至也許正是因為他的缺失，才讓輕易地喜歡上別人，或許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元衾水依然是搖頭，道：“你不要這樣說，兄長，不要這樣說。”

又湊上去，輕輕抱住元青聿，顯然對這個姿勢也不太適應。

畢竟與元青聿并不太“”。

但是當真不知該如何了，把下放在兄長的肩頭，低聲道：

“那我……也對不起你，兄長。”

“我知道掙錢很難，京城裏，也不可能沒人欺負你的，我知道你只是不說而已。”

“兄長，你不開心的時候，被別人欺負的時候，我也沒有陪在你邊，我總是什麽都做不了，不能陪伴你，不能保護你。”

“所以不要這樣說了。”

元青聿結滾，他沉默了許久。

但最終他只是擡手抱了一下元衾水，然後了茸茸的發頂，輕聲道：“好吧。”

“但以後，我不會再離開你太久了。”

元衾水這才後退一步離開他。

問：“真的嗎？”

元青聿：“真的。”

說完後，元青聿將茶水放在桌上，手指半晌才松開。

即便不願意去談，但他卻又必須去問。

“小水。”

元衾水擡眼：“嗯？”

“你跟殿下，是怎麽回事，能告訴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