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賊船 今宵已隨山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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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上駕駛位的，總覺得今晚暈乎乎的，但又不像是生病的樣子，讓不生出了幾分擔心。

手裏攥著安全帶，側過，鄭重其事地問沈修齊：“先生，我拿駕照還不到一年，您確定要我送您回家嗎？”

沈修齊慢條斯理地拉過安全帶扣上，再擡眸看：“今小姐連高爾夫都能打好，還怕開車？”

“我不是怕開車，我是......”頓了下，“我是擔心您的安全。”

雖說這駕照考試都是一遍過，但從拿駕照到現在，自己開車的次數并不多。

父親出事之前，家裏有司機，父親出事之後，家裏連車都沒了。

現在是真的相信，人在經歷過突如其來的危機之後，是真的會變了。

這要擱以前，哪會懷疑自己？

眼底有極淡的哀，卻因車線昏暗而不痕跡。

沈修齊將視線從臉上移開，淡定道：“比起把命給一個完全陌生的代駕，我更願意給今小姐。”

今宵聽著這話莫名心頭一，有種被委以重任的迫，但又立馬笑起來：“那我一定保證先生的安全。”

擡手點開導航，問沈修齊：“我們到哪裏？”

沈修齊語音輸一個路口後，補充道：“到這之後你再跟著我說的走就行。”

今宵很單純地問了句：“這車的導航搜不到您家的位置嗎？”

沈修齊依舊平淡地回：“所有導航都搜不到。”

信息時代，所有導航都搜不到的地址，只有可能是不允許被搜索。

臨了，他還補了句：“但今小姐放心，我不是什麽殺豬盤。”

電車緩緩啓步，今宵被他這話逗笑：“是也沒關系，反正我現在也沒什麽好讓先生騙的。”

沈修齊偏眸看，朦朧的藍裏，他邊噙了笑：“那可不一定。”

“也就這條命了。”今宵目視前方說。

車上坐著這麽個貴人，這臨時代駕責任重大，萬一出點岔子，照如今這境況，也只能拿命賠了。

沈修齊沒再說話，低頭擺弄手機。

路程過半，他進來一個電話，一接起來，電話那頭的聲音就格外清晰：“沈湛兮！這都幾點了？你小子這架子是越來越大了啊，全家人都等著你開餐，回回都讓我這老太婆打電話請，不請還不來是吧？”

“沒有的事，，不帶您這麽冤枉人的，我哪回回讓您請了？”

沈修齊一聽電話就像換了副模樣，語氣溫和，哄著那頭說：“我這不是在路上了嗎？再有十分鐘就到家，你們先吃，別等我。”

今宵沒有去聽祖孫倆說什麽，就聽見了他的名字。

沈湛兮。

等他掛了電話，閑聊似地問：“先生名字是‘湛兮，似或存’的湛兮麽？”

他肯定頷首：“家裏爺爺給起的。”

今宵半抿了下，說：“先生這名字起得真好。”

沈修齊單手撐著車門偏眸朝看，這夜稠如潑墨，窗外霓虹落半彩，近藍如螢，用一雙手握著方向盤，正襟危坐，不敢回，他收回視線，笑著調侃：“是好，跟我人一樣，似有若無的。”

“怎麽會？”

今宵不懂那些深奧的道法，卻也知：“清澈明至無形，并不代表不存在，不然‘湛兮’後面為何要接‘似或存’？”

既然存在，就一定有存在的意義。

沈修齊有點走神，沒頭沒尾說了句：“今小姐聲音很好聽。”

“啊？”

今宵困著踩了下剎車，他們已經到達導航顯示的目的地，今宵顧不上去想他方才的話，只問接下來要怎麽走。

沈修齊給指了一條單行道，沿途路燈蜿蜒著向林深，四周忽然安靜下來。

今宵猛地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兒是不是不好打車啊？”

知在考慮什麽，沈修齊直接道：“你把我這車開回去。”

趁前方是直路，今宵偏頭看了他一眼，這合適嗎？

沈修齊明顯是知道在想什麽，但他那雙眼還是盯著前方漸深的綠野，只語氣裏帶了幾分渾：“不然，你就得走上五公裏才能打得到車，或者......”

他偏過頭來看：“你跟我回家吃飯，等家宴散了，我再我二姐送你。”

哪有這樣的？

今宵一時語塞，前方路彎，又是上山，本不敢偏頭去看他，想了想，又問：“您家就沒個司機麽？”

這話一問完，立馬聽見極輕的一聲笑：“今小姐，今兒可是周五，沒理由拘著人加班的。”

“那您怎麽還在周五晚上讓我送您回家？”

這加班時間也長的。

意識到自己語氣裏帶著幾分撒的意思，又一臉正解釋：“我不是怨您。”

“嗯，我知道。”

沈修齊又笑：“就是出了球場就不想管我死活的意思。”

前方有警衛亭，今宵踩住了剎車跟他辯：“先生這話說的好沒道理，我若真不管您，今夜就不會上您這賊船。”

分文不取不說，還要一路擔驚怕，生怕您這位爺出什麽岔子。

沈修齊聽了這話朗聲笑起來：“既是上了我這賊船，可就不好下了，今小姐，先進去吧。”

今宵不知他何意，一回，警衛不知何時開了道閘桿，正站得筆直朝車的人敬禮，雙手握方向盤，將車開了進去。

夜漸深，冷月懸在了古松梢頭，鋪一地銀輝為今宵引路。

這冷戚戚涼幽幽的山林深不見底似的，若不說此行是送他回家，還以為自己在勇闖什麽龍潭虎xue。

拐過彎，濃蔭層層遞進，園林深燈影重重，朱甍碧瓦掩著崇樓華堂，門前臺階三級，步步登高，人而卻步。

這哪是什麽龍潭虎xue？這分明是高臺厚榭，普通人攀不起，也進不去。

今宵沒有開過去，在路旁就掉了頭。

已經累了一天了，絕不可能再走五公裏下山打車，更不可能跟他回家吃飯。

“那您什麽時候來取車？”今宵偏頭看著沈修齊問，“還是我給您送到哪兒？”

沈修齊朝手：“手機給我。”

今宵轉往後座包裏手機，解了鎖放進他掌心裏。

沈修齊接過，利落輸了自己的號碼并撥打，說：“麻煩了今小姐一天，哪還能讓今小姐送回來？我去取。”

“那......”今宵從他手中接過了自己的手機，“那我是不是要給您地址？”

“不用，”沈修齊已經開了車門，“我這車有定位。”

“湛兮。”

突然一個陌生聲音過來，今宵嚇了一跳。

車旁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人，沈修齊一開門，便跟著遞進來一個素布袋。

沈修齊下了車，將那布袋放在了座位上：“回去吃點熱的。”

話剛說完他就關上了車門，甚至沒來得及問一句，您這車裏有沒有什麽私？怎麽就這麽放心讓開回去？

視線緩落，手了那布袋，裏頭是四四方方的盒子，應該是吃的。

剛到就有人送過來，定是他早就吩咐好的。

沒意識到自己角正在上揚，心裏只想著，他還有點兒良心。

沈修齊直到邁上了臺階才回頭，今宵已隨山風去，唯留寒月上崇樓，他邊有笑，被喬叔看了個正著。

“湛兮這是跟姑娘約會才來晚了？”

沈修齊大步邁進園中，低聲笑：“喬叔，您見過跟姑娘約會還讓姑娘送著回來的嗎？”

“那這是哪位朋友？怎麽之前沒見過？”

沈修齊腳步一緩，廊下琉璃宮燈晃晃悠悠將昏黃篩下，穿過曲橋進門前，他說了句：“一傻妞兒。”

家宴來晚，沈修齊一進門就恭恭敬敬人：“，讓您久等了，一會兒陪您打橋牌。”

這話正中閆玲下懷，將邊圈椅拉開邀他坐：“你爺爺正說呢，今晚你們三個必須得留下來兩個。”

沈修齊上頭有一哥一姐，大哥沈明彰今年三十有四，二姐沈凝跟他是雙生姐弟，他下面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沈安然，今年剛滿十五歲。

沈修齊的母親章晉寧在他十三歲那年因病離世，父親沈泊寧如今調任在外，他這後母也帶著兒子一起在地方生活。

閆玲一直不太待見後來這兒媳，除過年以外，只有沈安然暑假會來園子裏住上一陣，陪陪爺爺。

沈明彰一聽這話就趕說：“夏婉回娘家了，我得早點兒帶著寶婺回去睡覺，明兒個一早還有小提琴課呢。”

正在跟虹姨學著拆蟹的小姑娘噘著撒：“我不想上小提琴課，我想和三叔玩。”

小提琴多難啊，天天跟鋸木頭似的，痛苦不已。

沈修齊正要應他這小侄，卻被沈凝接過話：“正好裴珩上南邊兒出差了，我留下來湊角兒，就讓大哥帶著寶婺回去吧。”

沈寶婺眼看希落空，小噘得老高，委屈地將剛拆下來的蟹塞進了裏。

沈修齊逗了兩句，說好了周日帶玩，小姑娘這才笑開。

他主給沈君正倒上酒，又問沈凝：“姐夫去哪兒出差了？”

沈凝乜他一眼：“要不說您沈三爺是貴人多忘事呢，上頭那經濟工作會還是您去參加的，這剛傳達完您就給忘了？”

倒也不是真忘了，而是他如今的位置太高，早已無需參與集團日常事務的安排，集團項目很多，人員配置都由沈凝拍板決定，除了幾個重大項目需要他切跟進以外，其餘只需聽個工作彙報，定期召開會議，把握好大方向就行。

他今兒剛打完球回來，還沒來得及和陳書聯系，自然不清楚裴珩去了哪個項目上出差，也不了被沈凝揶揄幾句。

“好了好了，”閆玲打斷他倆，“一起頭就聊個沒完了，好幾天才回來一趟，不許說工作上的事兒！”

沈君正端著酒杯上了沈修齊的，問了句：“怎麽沒帶永嘉來？”

沈凝又接話說：“沈三爺今兒中午就上景雲山打球去了，一桿進折騰到現在，哪顧得上永嘉？”

要說消息靈通，還得看沈凝。

沈修齊早已習慣了沈凝這揶揄，他如今坐鎮後方，沈凝夫婦都是聽他話行事，他若是在集團當牛做馬沈凝自然高興，他一閑，沈凝夫婦的事就多，一逮著機會可不得使勁兒揶揄？

沈修齊自無視，笑著給沈君正解釋：“這不是馬上奧數比賽？永嘉說了要拿第一，在家且練著呢。”

了杯，他又叮囑沈君正：“您今晚只能喝這一杯啊。”

“聽見了啊，”閆玲在一旁幫腔，“我這老太婆說的話你不聽，湛兮說的你總得聽吧？”

沈君正已是杖朝之年，如今能與兒孫喝的酒也是一杯比一杯了，老先生在任時總是嚴于律己，年紀大了反倒想多貪一杯，閆玲勸不住，只能靠沈修齊。

沈君正聽了祖孫倆的話哈哈笑道：“你小子，就是記著我以前管你管得嚴，現在老頭子不中用了，你倒是管起我來了。”

沈修齊是在沈君正邊長大的，與他一輩的孩子裏，沈君正只給他取了字，湛兮，聽著好像普普通通，可沈君正那些個老友裏，誰不知道他晚年最得意之事，就是有了沈修齊這個孫子？

“那我不管了，”沈修齊攬著沈君正肩膀說，“咱爺倆今晚不醉不歸，正好您喝懵了，過會兒能把您那對兒礬紅彩龍紋杯輸給我。”

沈凝又沒忍住：“三爺您孤家寡人一個，用得上那一對兒麽？別拿回去就積了灰了。”

沈修齊掀眼看：“不興我喝一杯看一杯？”

酒過三巡，桌上又聊起來他今天一桿進的事兒，沈明彰問他：“好端端的，怎麽跑去景雲山打球了？上我那兒不好？”

一聽這話，沈凝先笑起來：“他要是上你那兒打出個一桿進，你這個做大哥的準備給他掏多錢？”

“咱一家人談錢多俗啊，”沈明彰端著酒沈修齊，“再說了，湛兮還用得著我給他掏嗎？”

沈修齊喝完酒說：“誰也甭掏，我買了一桿進險。”

沈凝：“那你還默許路時昱撒錢？”

“這不是......”他這話說一半便停了。

“是什麽？”沈明彰問。

他笑了下：“沒什麽。”

沈凝問他有沒有視頻，讓他拿出來看看。

沈修齊不理。

沈凝也奇了怪了：“一破視頻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

沈修齊仰頭飲酒，想起那張生生的小臉，眼裏蒙上雨打不散的輕霧，像是醉得深。

他笑：“怕你分走了我的好運。”

扣在桌面的手機恰好在這時嗡聲一震，他拿起查看。

[今宵：先生，您可以鎖車了。]

他點開件查看了車的位置，輕點了鎖車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