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夢 初/夜是什麽時候。

這場臺風來勢洶洶，走得也很突然。

周一放了晴。

被洗刷過的天空澄澈湛藍。

D302教室裏。

二十幾個學生圍著人模特坐了一圈，畫筆素描紙的沙沙聲此起彼伏。

這次的課堂速寫要被拿去評分，所以大家都比較認真。

直到下課鈴響，除了零星幾人畫離開，絕大部分人還停留在座位上。

程舒妍盯著畫板看了許久，還是不滿意，總覺得缺點什麽。

比對了下模特，決定換碳條試試。

這時，有個男生站門口喊，“程舒妍，有人找。”

程舒妍作微頓，但也就頓那麽一下，眼也沒擡，沒理睬。

男生轉過頭，沖著商澤淵無奈攤手，“經常這樣不理人。”

商澤淵了然一笑，說行，那我就等會。

反正也不急，幹脆慢悠悠走到門前，倚著門，朝裏看。

他這一靠，教室裏頓時不安靜了。

起初只是幾道不確定的視線，看清是誰後，你推我，我他，一個接著一個，一排接著一排，驚詫地吸著氣，朝門口看過來。

有人竊竊私語——“我天，那是商澤淵吧？”

“商澤淵怎麽來我們教室啦？”

“好帥啊啊啊，臥槽太帥了！”

“……”

而掀起一系列連鎖反應的商澤淵，一臉事不關己地看向教室某。

程舒妍正改畫，毫沒被幹擾。

室開著窗，窗外有風，徐徐吹過，拂白窗紗。側坐在窗下，打在臉上，白皙的皮幾近明。長發在腦後隨意低盤，臉頰旁卻了幾縷，正隨著風不安分地拂。

這才有了點反應，擡手將碎發掖在耳後，又掛了只幹淨的筆上去。

然後繼續畫畫，纖細的手指在畫紙上飛舞。

又這樣過去幾分鐘，描完了最後幾筆，總算滿意。

自隔絕外界的屏蔽儀消失，窸窸窣窣的聲音傳耳中，彼時正慢條斯理地手，順手將筆叼在裏，隨著議論聲，往門口撂了眼。

接著，視線一頓。

商澤淵正看，隔著教室與人群。

他臉上掛著好整以暇的笑，像在觀賞，觀賞未來的程大畫家聚會神地作畫，觀賞有竹地收筆，還有此時此刻，咬著筆看過來，不耐又驚訝的神。

風吹得更恣意，白紗與發同時揚起，耳後的筆落了地，紛飛的碎發拂過致的臉。

商澤淵見過不戴眼鏡的樣子，只是那兩次都化了妝，遠不如此刻直觀。

程舒妍素面朝天，沒有鏡片的遮擋，那雙眼一覽無，黑白分明，清絕明亮，像埋下了清晨的霧氣，通又清冷。

也就是這時，商澤淵意識到，可能并不近視。眼鏡于而言，只是個裝飾品，用來弱化五，用來掩藏鋒利，也就是，扮拙。

這簡直太有意思。

議論還在繼續。

程舒妍反應過來，撂下筆，用型問他，“幹什麽？”

商澤淵懶懶散散地朝勾了勾手。

他這一作，又引得班裏人頭接耳、四打量。

程舒妍只得麻利起畫，一臉淡定地走出教室。

路過商澤淵時，腳步沒停，目不斜視走到水房前，站定，又朝他極快地瞥了眼。

訊號遞過來，商澤淵輕擡角，不不慢跟了過去。

進了水房，程舒妍謹慎地鎖了門，率先開口，“你找我有事？”

商澤淵注意到這作，但也沒急著問，只說，“我晚上有事，不跟你一起回，放學你直接在後門等張叔。”

以往商澤淵沒開車時，兩人大多坐一輛車回家。

程舒妍點了下頭，又問，“就這點事？”

商澤淵揚眉，不置可否。

“以後有事微信通知我就行。”

意思就是不用非得來教室找，引人注目。

商澤淵卻故意道，“你沒通過我微信，我怎麽通知你？”

程舒妍頓了頓，才想起那晚他發送驗證後，直接鎖屏睡覺了，沒理。

這事兒倒被他記上了，還拿出來調侃。

扯起角，不以為然，“不是有微信群嗎？”

“有些事不方便在群裏說。”他腔調懶散。

程舒妍一聽這語氣，以為他又要張口就來，擰眉反問，“我跟你能有什麽不方便的？”

“噢，”他手抄兜，掏了個什麽出來，然後攤在掌心，送到眼前，“比如這個。”

程舒妍定睛一看，一個卡通圖案的打火機，是的。

多半是那晚點蠟燭時不小心落在客廳了。

“這方便嗎？”

“不方便。”

“那不就得了。”

雖然對他的渣男做派頗有微詞，但一碼歸一碼，程舒妍手接過，“謝了。”

打火機揣進口袋裏，問他還有別的事沒？

商澤淵雙手環，擡了擡下，指向被鎖起來的門，才問，“你又是什麽況？”

他笑，“我見不得人？”

程舒妍隨口道，“你太高調。”

可不想像猴子一樣被圍觀，況且，出了商家大門，本就沒打算和他繼續扮演什麽兄妹和睦的戲碼。

但“你太高調”這個答案還是太含糊，商澤淵垂眸看，“所以呢？”

“所以。”

重複了這兩個字，思考片刻，決定把話說得直白點，揚起頭與他對視，程舒妍問，“你準備讓所有人知道你多了個妹妹嗎？”

“萬一被傳開議論，爺的面子還保得住？”

“還是說，你不認為這很丟臉？”

三個問題撲面而來，已經不只是直白了，是刁鑽。

對于這種無法回答的問題，商澤淵只聳肩，意思是——“你猜。”

“所以，”繼續回答他的問題，“裝不認識就好，免得麻煩。”

中午還跟宋昕竹約了吃飯，程舒妍沒打算久留，說完便擰開門，“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人都走出去了，後的商澤淵驀地開口，“你不近視，對吧？”

疑問句式的陳述句。

程舒妍回過頭看他，沒說話，也只聳了下肩，和他傳達著同樣的意思——“你猜咯。”

商澤淵勾，低笑一聲。

*

程舒妍和宋昕竹在食堂面。

宋昕竹在一班，兩人偶爾不同課，程舒妍給了上午課堂小考的畫題。

宋昕竹說，“好耶！你妍妍。”然後又開始聊的男神。

喜歡說，程舒妍就聽著，只是越聽心裏越複雜。好像宋昕竹對商澤淵無法自拔，也有不作為的責任。

宋昕竹太單純，是絕對玩不過他的。

思前想後，程舒妍還是開了口，“我得跟你說個事。”

宋昕竹：“怎麽啦？”

“你要不要換個人喜歡？”

“啊？”宋昕竹不解，“為什麽啊？”

“因為……”程舒妍盡可能委婉，“其實，好像，商澤淵已經有曖昧對象了。”

宋昕竹眨眨眼，“然後呢？有就有唄。”

這句話給程舒妍最直觀的是，他有曖昧對象了，但沒關系。

已經喜歡到這種程度了嗎？

“你……”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

宋昕竹反過來問，“不過你怎麽忽然提起商澤淵來了？”

程舒妍卡頓了一下，疑道，“不是你喜歡他嗎？”

宋昕竹簡直詫異，“我怎麽可能喜歡他？他看起來就是個渣男！”

“……”

兩人立即複盤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場烏龍。

那天宋昕竹指的確實是商澤淵那夥人，但卻不是商澤淵，“是他朋友，當時就站在他旁邊的。”

宋昕竹笑著說，“商澤淵在學校很出名的，喜歡他才是自討苦吃，我以為你知道呢。”

程舒妍也笑，舒口氣的那種笑。

這事兒實打實困擾過，這麽一通，豁然開朗。

不用心了，好。

“對哦，你沒住校。”宋昕竹忽然記起，“那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像個關不上的小話匣子，就著話題開始給程舒妍科普。大多是些捕風捉影的花邊消息，程舒妍也都能猜到。

“商澤淵的友圈子很固定，別人很難進，就像我男神，我至今沒打聽到他的聯系方式，還蠻難的。”說到這，宋昕竹又有些失落。

“慢慢來。”程舒妍分了塊炸豬排給，以表安。

……

下午兩人一起去上。

結果宋昕竹忽然來了例假，和老師請示後，就去育館休息了。

宋昕竹走後沒多久，程舒妍收到的微信：【我來二樓看帥哥打籃球嘍。】

宋昕竹：【在這等你放學~】

下了課，程舒妍按照約定去找。

結果剛到二樓，遠遠就看到宋昕竹在和人吵架。

坐著，男生站著，看起來激烈的。

程舒妍不明所以走上前，才看清對方是宋昕竹的飯前男友。

“我告訴你宋昕竹，你不給我買的東西，有的是人排隊給我買。”

“那去買啊，和我有什麽關系？”

“怎麽就和你沒關系？都是因為你，我才沒跟我前友複合。比你漂亮，比你大方，比你好一萬倍，但之前我瞎了眼選了你，你又是怎麽對我的？”

程舒妍想著的事總要兩個人自己解決，況且也不管閑事，但他實在是惡心。

忍了又忍，沒忍住，“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

宋昕竹被氣得眼睛紅紅，擡起頭沖委屈道，“妍妍。”

“嗯，”程舒妍遞紙巾給，“。”隨後看向飯男，冷聲開口，“想吃飯就得有飯男的領悟，你樣貌平平，個子不夠，智商堪憂，怎麽連說話都這麽難聽？”

這一套人攻擊把人說懵了，反應過來後，他怒道，“臥槽，你有病吧？”

程舒妍補充評價：“素質也差。”

“有你什麽事啊？”男生惱怒，作勢要推，程舒妍反手掰他手指，痛得他嗷嗷。

但生的力氣到底不比男生，很快，他用力甩開，又要上前。

就在這時，一道影子不知從哪裏翻了上來，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之時，迅速掰了男生另一只手，向下一擰。

這回男生子都歪了下去。

“你看，”商澤淵低頭看宋昕竹，笑道，“也不行。”

是接著程舒妍的話說的。

程舒妍沒想到他會出現，宋昕竹更是震驚。

一時間，大家神各異，同時陷沉默。

只剩男生在那：“哎呦哎呦，我錯了，先松開我行不行。”

商澤淵沒理，視線轉向程舒妍，沖揚下。

程舒妍立即回過神，上前，擡腳，用力踢向男生部。

與男生痛苦的哀嚎同時響起的是商澤淵的一聲——“嘶……”

小姑娘一點沒客氣，狠。

後來男生被同學架走了，宋昕竹連連道謝，商澤淵說沒事，舉手之勞，然後輕飄飄看了程舒妍一眼，也沒說話，轉走了。

仿佛他真的只是個路過見義勇為的。

程舒妍心想，爺還聽勸。

上午剛跟他說完裝不認識，他這就開始實行了。

球場上，有人沖商澤淵打招呼，問他，“不是說吃飯嗎，上哪去了？”

“見義勇為去了。”商澤淵還真這麽回答的。

程舒妍輕笑了下，結果下一秒，被宋昕竹拽了個趔趄。

也不知道小小的是怎麽發出這麽大力量的，等程舒妍反應過來後，人已經被拽到了商澤淵面前。

宋昕竹手扶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聽見，你們剛好，也要去吃飯。不嫌棄的話，我請你們吧，就當做，剛才的報答。”

事出反常必有妖，程舒妍當時便猜到商澤淵旁邊那位，就是宋昕竹暗的男神。

陳池對這種邀請見得多，沒說話，面拒絕孩的事，還是商澤淵比較在行，沒想商澤淵卻應了句，“可以啊。”陳池轉頭看他，程舒妍也瞥向他。

明顯都對此到奇怪。

只有宋昕竹驚喜道，“真的嗎？那太好啦！”

“你們想吃什麽？隨便挑。”開始翻大衆點評。

“等等，”陳池蹙著眉，對商澤淵道，“我們晚上有聚餐，你忘了？”

“啊對，聚餐，”商澤淵聲線懶洋洋的，“聚餐介意嗎？還是說下次……”

宋昕竹連忙道，“我不介意！”

人家這是委婉拒絕啊傻孩子。

程舒妍暗自嘆氣。

“你不介意，那呢？”商澤淵又沖程舒妍揚下。

程舒妍一愣。

三道視線朝看了過來，一個好奇，一個看戲，一個期盼。

“哦，”程舒妍靜了靜，淡淡開口，“你們去吧，我就不……”

話還沒說完，宋昕竹直接跳起來掛脖子上，差點給來了個鎖，“去去！！”

*

程舒妍純屬被“綁架”，宋昕竹道了一路的歉。

“我給你買包，十萬以下你隨便挑！”

程舒妍打字回：“算了。”

想到暗已久，這種機會又實在難得，程舒妍也就沒再計較。

車子停靠，四人下了車。

是一家日式烤店，進了包廂才知道，他們確實有聚會。

桌前坐了十幾個人，有男有，這邊一推門，那邊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呦！”其中一位穿著T恤的男生說，“難得見你倆邊帶妹。”

商澤淵笑著沖他扔車鑰匙，陳池轉過頭來解釋說，“這些是我們車隊的朋友。”

程舒妍沉默地點頭，而宋昕竹熱地揮手打招呼，“你們好啊！”

斂與外向的差異在此刻象化。

宋昕竹比較開朗，總能在短時間和別人打一團。

程舒妍則截然相反，事實上，非常不喜歡社，聚餐更是很參加，生人多的場合會讓不自在，自然而然比較寡言。

比如今晚，全程就只回應過三句話：不吃，謝謝，以及不認識。

說不認識還是因為剛座沒多久，有人讓他倆給介紹一下。

商澤淵懶散地倚在那，科打諢，“不用介紹，吃頓飯就都認識了。”

反倒是陳池如實說，“今天剛認識的。”

宋昕竹順勢講起了下午的事，其他人聽得津津有味。

期間，程舒妍無意瞥了他一眼。

商澤淵恰好坐對面，注意到他幾乎不怎麽筷子，最多嚼兩顆聖果，喝兩口湯，就讓想起他挑食的習慣。

商澤淵也看過來，視線往桌上瞟，再看向，意思是問怎麽不吃。

兩人的無聲對視，恰好被一紅頭發生注意到，狐疑道，“不對吧？剛認識就眉來眼去？”

“你和這大是不是早就認識，在這騙我們呢？”盯著商澤淵，兩筷子架在另一個男生的脖子上，“快說，不說我就把瑞瑞撕票，他可是你最忠實的小跟班。”

商澤淵笑而不語，神有些無奈。

聽語氣，他們大概是多年的朋友。而騙人這種事，往往很難逃人的眼睛。

程舒妍就是在這時候開口的，“不認識。”

平靜而篤定的一句，瞬間澆滅了八卦之火。

其實這不是在學校裏，和在場的人大概率也不會再見面，所以就算他們的關系被知道，是沒什麽所謂。

只是覺得，商澤淵能這麽快實施“裝不認識”這件事，是把的話聽進去了。

當衆跟朋友承認自己有個繼妹，確實折面子，也就替他蓋過去了。

這事之後，程舒妍沒再主開過口，繼續沉默寡言。

這種聚會總是吵鬧，流程也是千篇一律。

無非就是聊天、喝酒，再玩點小游戲。

很快，他們玩起了“真心話大冒險”。

程舒妍借口自己頭疼，沒參與。

一般來說，這種游戲必定會有集中針對的人，因為他們要借著游戲，瘋狂表達好奇和探知。

商澤淵毫不意外被多次選中。

他像是習慣了，有時候喝酒，有時候回答問題。

程舒妍原本撐著下玩手機，直到聽見有人問——“澤哥初吻是在什麽時候？”

手上作微頓，難得了下眼皮。

T恤調侃道，“你還不如問他初/夜是什麽時候。”

一群人笑作一團，商澤淵覺得他們混的，也勾笑。

“別笑，你倒是回答。”那人催促。

商澤淵扔出倆字，“還在。”

“什麽還在？初夜啊？”語氣裏明顯不信。

商澤淵說，“初吻。”

那就更沒人信了。

“玩不玩得起？不說真話得喝酒啊。”

“是真話。”商澤淵淡定強調，“我不騙人。”

程舒妍無聲笑了下，收回視線。

說實話，也不信。

玩到後來，又換了幾種游戲。

程舒妍見宋昕竹沒有想走的意思，只得獨自到室外，點了支煙。

的煙剛點著沒一會，就聽後門響，有人走到旁邊，站定腳步。

“無聊了？”商澤淵問。

程舒妍沒看他，吐出一口煙，“不明顯嗎？”

“不喜歡待這怎麽不走？”

“我走了宋昕竹怎麽辦？”

“當然是讓陳池送。”

程舒妍這才轉眼瞥他，“你看出來了？”

商澤淵輕嗤，“我又不瞎。”

也確實明顯。

恐怕只有一開始會誤以為宋昕竹喜歡的是商澤淵。

曾經因為這事，一度看他不順眼。

想想還好笑。

商澤淵也點了支煙，見遲遲沒說話，又問，“怎麽樣？”

程舒妍反問，“什麽怎麽樣？”

“你不是覺得這兒無聊？”

“是啊。”

“我帶你去玩，”他垂眼看，勾起，“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