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道上緩緩行駛。

崔寶珠忍不住掀開厚重的車簾一角，雨水撲面而來，讓不由自主地了脖子，接著便是一陣抑不住的咳嗽聲，咳得小臉通紅，眼角都泛起了水。

“哎喲，我的姑娘！”一旁的文娘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心疼地拉下簾子，又替了上的斗篷，“你這子剛好些，怎麼又貪看這雨景了？這外頭的冷風灌進來，仔細又著了涼！”

崔寶珠咳了好一陣才緩過來，聲音帶著幾分嘶啞：“不礙事，車里頭太悶了，氣反倒舒坦些。”

文娘看著蒼白卻帶著倔強的臉龐，眼圈一紅，忍不住低聲埋怨起來：“夫人心狠也就罷了，老夫人可是你的親祖母，怎麼也這般狠心？老爺這幾日又不在府中，們就趁著這當口，把姑娘你往莊子上趕……”

說著說著，文娘的眼淚就滾落下來，哽咽著幾乎說不下去。

“好了好了，文娘，快別哭了。”崔寶珠反倒拍了拍的手背，強撐著出一笑意，“哭什麼？我不得早些去莊子上呢。母親那莊子，可是有溫泉的，我這病去泡一泡溫泉，把寒氣一去，指不定馬上就好了。”

文娘見咳得厲害，連忙放下針線，從旁邊的食盒里取出一個溫著的瓷杯，小心翼翼地遞過去：“姑娘，這是奴婢出門前特意燉的川貝雪梨水，潤肺止咳的，你快趁熱喝幾口。”

崔寶珠接過，低頭抿了一口，甘甜溫潤的梨嚨，確實舒服了不。

正要再喝，馬車卻猛地一個顛簸，驟然停了下來。

杯中的雪梨水晃著，差點灑出來。

“哎喲！”文娘也驚呼一聲，扶穩了子。

車廂外傳來車夫有些嘎的聲音，似乎在和什麼人談。

“怎麼回事？”崔寶珠皺眉問道。

文娘連忙掀開一點車簾，探頭問外頭的車夫：“王大哥，出什麼事了？怎麼突然停了？”

車夫的聲音隔著簾子傳進來，帶著幾分無奈：“回姑娘，回文娘子，前頭有輛馬車壞了，橫在路中間過不去。他們的馬病了，躺在地上不彈了。”

崔寶珠放下杯子，掀起車簾一角朝外去。

不遠，一輛看起來頗為華麗的馬車停在那里，幾個仆從模樣的人正圍著一匹倒臥在地上的馬拉扯，卻毫無作用。

風吹過，將那馬車側面懸掛的一個小小徽記吹得翻飛起來——那是一個樣式古樸的“楊”字族徽。

楊家？

崔寶珠心中一。在京中沒什麼朋友，唯一算得上能說幾句話的，便是安遠伯府楊家的庶楊妙蓮。

楊妙蓮子溫和，不似旁人那般趨炎附勢，兩人偶然相識，相得投契。

崔寶珠清了清略帶沙啞的嗓子，對著外面揚聲吩咐，“你去問問，那馬車里坐的是楊家的哪位主子？”

片刻后，車夫王大哥領著一個年輕男子走了回來。

文娘將車簾掀開一條隙。

只見那男子約莫二十出頭年紀，穿著一靛藍的錦袍，面料雖不算頂尖奢華，卻也看得出是好東西，他朝著馬車恭敬地作揖，自報家門：“在下楊顯忠，見過車姑娘。家父乃安遠伯府楊延嗣。”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白玉佩，雙手奉上，“此乃在下信，還請姑娘過目。”

崔寶珠手接過那玉佩，通溫潤，手微涼。

玉佩雕琢祥云環繞的樣式，中間鏤空刻著一個古樸的“楊”字。

曾在楊妙蓮那里見過一模一樣的，只是材質略有不同。

確實是楊家的東西。

“原來是楊家公子。”崔寶珠將玉佩遞還給文娘，讓送出去，“不必多禮。”

楊顯忠接過玉佩：“實不相瞞，我等的馬車車軸壞了，拉車的馬也突然病倒，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可否請姑娘行個方便，讓姑娘的馬車順帶捎上我們一程？只需將我們帶到前方驛站即可，激不盡。”

崔寶珠略一沉，便點了點頭：“可以。”

楊顯忠聞言大喜，忙又作揖道謝，隨即卻又有些支吾起來，小心翼翼地補充道：“多謝姑娘。只是……只是我家表兄子骨素來孱弱，這風大雨大的……不知可否……可否讓他與姑娘同乘車廂之？”

大慶國民風還算開放，男偶有同乘馬車并非什麼驚世駭俗之事，尤其是在這荒郊野外，事急從權。

“無妨，請你家表兄上車便是。”

楊顯忠如蒙大赦，連聲道謝，轉快步回到那輛壞了的馬車旁，恭敬地掀開車簾，請里面的人下來。

崔寶珠過車簾隙去，只見一個形頎長的男子彎腰從對面的馬車里走了出來。

那人姿拔如青松立于風雨之中。

待他站定轉過來，崔寶珠不由得微微一怔。

曾以為，趙文靖那般玉樹臨風、眉目俊朗的模樣，已是世間有的好容。

可眼前這男子的容貌，竟是比趙文靖更勝了不知多籌。

他五深邃分明，如同心雕琢而，眉似墨畫，眼若寒星，鼻梁高，薄微抿，帶著一種天生的疏離與貴氣。

明明只是隨意站在那里，卻自有一迫人的氣勢，讓人不敢直視，又忍不住被其風華所吸引。

楊顯忠撐著油紙傘，作間著無比的恭敬。他低聲喚道：“主……”，話剛出口，似是意識到不妥，連忙改口，“表兄，你當心腳下。”

那男子微微頷首，并未多言，便躬鉆了崔寶珠的馬車。形雖高，作卻不見半分笨拙，反帶著一種沉穩的氣度，與楊顯忠口中的“孱弱”似乎沾不上邊。

楊顯忠并未跟進車廂，而是轉對著自家那幾個垂手侍立的仆從低聲吩咐了幾句：“把行李都收拾好了，快些跟上。”

車廂空間不算寬敞，隨著男子的進，似乎更顯仄。

崔寶珠下意識地往里挪了挪，垂下眼簾，不敢直視對方那過于迫人的容貌和氣勢。

男子在對面的墊上落座，目隨意一掃，便落在了車廂角落的小幾上。

那里散放著幾本冊子，封皮雅致，約可見《風月深錄》幾個墨字。

崔寶珠的臉頰“唰”地一下就紅了。

竟忘了將這些閑暇時看的畫本子收起來！真是失禮至極。

手忙腳地將那幾本書攏在一起，胡塞進了座位旁的一個布袋里，心跳如擂鼓，只覺得窘迫萬分。

為了掩飾尷尬，也為了打破這沉悶的氣氛，崔寶珠定了定神，抬起頭，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盡管因病而帶著的沙啞仍未完全褪去：“還未請教……楊家表兄如何稱呼？”

對面的男子這才將視線從方才收拾書冊的地方移開，落到的臉上。

大約是的窘態太過明顯，又或是藏書的作實在笨拙得可，李玄之的目在泛紅的臉頰上轉了一圈，原本清冷的眼底竟染上了一極淡的笑意。

聲音清冽如玉石相擊：“李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