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顧淮安回來正好趕上了姜若在用飯。

今日搬家，每個人都忙得團團轉，便直接讓廚房那邊做了手搟面，配上些青菜和從施家專門帶過來的醬料。

廚藝看起來頗不錯，香味俱全，人食指大。

看見他回來，姜若往起站，驚訝地試探道：“世子爺？”

面前的男子滿面塵霜，服也不複之前的幹淨整潔，蒙著一層泥灰，看上去灰撲撲的，倒是同外面的流浪漢差不多，他有這樣的時候，乍一看倒人有些不敢認，與以往截然不懂。

怎麽出去一趟就弄這個樣子回來？

姜若想問這句話，但是看見男人滿臉的倦，張了張就問出另一句話來，“吃過了嗎，我去讓廚房再做一點送過來。”

顧淮安點點頭，言簡意賅道：“我先去澡房。”

姜若轉出去張羅飯菜，廚房還剩了些手搟面，怕不夠讓廚娘再炒了一盤玉蘭片和豇豆。等端進主屋那邊時，男人已經從澡房裏出來了。

他上只穿了裏，看著清瘦但是寬肩窄背長，材極為優越。他的頭發沒被完全幹，發梢的地方還滴著水珠，將後背浸一小塊。

屋子裏雖然點了炭盆，可就算是這樣也很容易著涼，他卻不管不顧，像是沒有放在心上，

姜若看得都替他覺著冷，忍不住皺眉，正準備找幹帕子替他將頭發幹時，就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按在椅子上坐下來。

“陪我吃點東西。”

小聲爭辯，“頭發不幹明天很容易頭疼。”

“無礙。”顧淮安分了一小碗給，“先吃完，等會有些事要問你。”

姜若拗不過他，這才陪著一道坐下來。

之前吃過東西，本來就是半飽，就算坐下來繼續吃，也就是挑了幾面條慢慢抿著，沒什麽食。小半碗下肚之後，就吃不下去，放了筷子坐在旁邊看世子爺用餐。

世子爺用餐的禮儀很好，哪怕是吃這些湯湯水水的手搟面，仍舊不會發出一點聲音，作相當斯文。仿佛他不是在自己府中，而是在某個賓客雲集的宴會上。

他那雙手生得極好，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無論是執筆還是提劍，逗十分相宜，就連眼前輕描淡寫握著一雙筷子，也人覺著賞心悅目，忍不住要多看兩眼，

在心裏模擬了一番男人的作，只覺得這樣未免也太過累人。可心裏清楚，世子爺的教養不是裝模作樣糊弄人的，而是這麽多年優渥生活浸養融于日常生活的教養，對于他而言就僅僅只是一種習慣。哪怕就是在野外時，他的行為舉止也挑不出任何錯誤來。

這種認知讓明顯覺到自己和世子爺之間隔著的天然鴻，這是通過後天努力學習卻怎麽都追趕不上的。

這讓覺得有些不舒服，生出一種自卑，覺得自己只是戲臺上那個惹人發笑的戲子，東施效顰卻永遠只是別人口中的笑柄。可很快就清醒過來，世子爺是主子，只是一個奴婢，他們有什麽好比較的，難不是這段時間自己做慣了假主子一時忘記自己的份？

很快搖搖頭，將心底的那些不舒坦都拋棄在腦後，很快臉上就帶著妥帖的笑容。

臉上的表接二連三變化，富得很，自己毫無所覺，但卻悉數落在對方眼裏。

顧淮安多看了幾眼，放下筷子，詢問：“怎麽了？”

姜若自然沒有將心底那些小心思說出來，扯了一個借口，“我在想這段時間的賬目，買的最貴的東西就是這個宅子。雖然不知道應當是什麽價位，可我覺得一萬一千兩還算值得，你覺得怎麽樣？”

“施家人領著你來買的？”顧淮安拿起旁邊幹淨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拭著。

“施夫人說杜家正在變賣家産，想要將宅子出手，我就過來看了看。”不太明白場那些彎彎繞繞，還當其中有什麽要的幹系，頓時張起來，艱難開口，“可是這個宅子有什麽問題？”

這麽一大筆銀子花出去，真要是出了問題，將賣了也賠不起。

這想法一出來，心跳仿佛都快了不，又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眼地看著顧淮安。

“倒也不是。”

得了他這麽一句，姜若才算暫且放下心，轉而想到杜家遇到的事，說道：“杜家有個二夫人，聽說是弄丟了孩子之後神不穩定。前幾日我去杜家簽訂契約時，不知道怎麽就沖了上來，抓住我兒的名字。我後來和施夫人閑談，說到這件事，還問杜家二爺去什麽地方，語焉不詳似乎這是件極為晦的事兒。”

可不就是晦，顧淮安沒準備說下去，就聽見面前的子問了一句，“杜家二爺真的沒了嗎，還是還活著？”

“算是活著。”他想了想，也沒瞞，將這樁舊事說出來。

當年杜家在江南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不過杜老爺是個本分的生意人，在江南的口碑極好，生意也在逐漸穩定地擴大。當年杜家準備將生意給長子杜春，培養次子杜津往仕途上發展。杜津在讀書上很有天賦，在江南這種才人遍出的地界也名聲顯赫。

再加上他生得風流倜儻，不人都在向杜家打聽他的婚事。可他都沒什麽靜，直到後來冷不丁娶了老師的兒柳如是。原本說到這裏，後面就該是一段人人稱頌的佳話，誰知道變故就來了。

“他其實還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算是青梅竹馬。那位姑娘進宮之後，也不知道出于什麽樣的心思，在自己能等能掌握權勢之後將他進宮裏。”顧淮安冷不丁扔下一顆雷。

“？”姜若一腦袋問號，驚訝地張開了，“什麽將他進宮裏？”宮裏的男子，除了皇帝，可就是些侍候人的公公……

這青梅竹馬總不至于因為慕，讓一個男人淨進宮吧？

“就是你想的那樣。”顧淮安手，住的，“這事都有十多年了，什麽況也不大好說。”

“那杜家二爺願嗎？”

“願或者不願有什麽關系，在他進宮的前後幾年，杜家生意遭重創，杜家老夫人同他的岳父岳母先後離逝，還丟了個兒。”顧淮安聲音有點冷，似乎在嘲諷，“這麽多條人命都維系在他上，他早就失去了選擇的機會。只是為了不墮杜家的名聲，杜家對外宣稱他病逝，他自己進了京城之後也將姓氏改了。所以很多不知的人，都以為他真的病逝了。”

說起來，他還見過皇後邊的那位容公公。那怕經過多年宮中非人的生活，他儀表風度極佳，站在人群中極為醒目，不像是宦更像是自有風骨的文臣。

姜若心複雜，其實還想問皇上真的不介意嗎？可想了想，這個問題也沒有多意義，不管介意或是不介意，人都已經在宮裏了。

想到那天拼命抓住自己的瘋人，想起在被婆子拉走之前絕而哀傷的眼，心中不免沉悶。難以想象，當年杜家二夫人在遭遇這般人生變故時，怎麽支撐自己活下來。又或許是支撐不住，所以最後才瘋了，永遠活在失去至親的痛苦之中。

顧淮安見緒不高，適時地轉移了話題，“今年怕是要在這裏過年，可還有什麽東西沒有添置，明日我帶著長樂一同出去買回來。”

說起自己的事，姜若很快將杜家的事都拋在腦後，說了下自己的安排。

“我們也是今日剛搬進宅子裏，等明日讓人住進去，看屋桌子板凳什麽的有沒有要修的。另外是頭一個年，給他們準備新服怕是來不及，我便想著到時候不如多給些賞銀。這麽說起來，現銀就有點不夠，需要再去錢莊兌換些碎銀子，到時候出去買些……”

說著說著，的聲音就低了下去，看見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在凳子上睡著了。

姜若輕手輕腳去旁邊拿了件披風，輕輕蓋在世子爺上。也是離得近了，才注意到男人的眼眶下有一層淤青，想來是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休息過，連樣子看上去都比先前憔悴很多，下頜有一圈短短的胡茬。

他極有這麽不面的時候，上次還是他們被江水沖走飄落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可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覺得世子爺不是高高在上遠在天邊的雲朵，而是在自己邊切切實實可以得到的平凡人。

說是平凡也不對，畢竟世子爺的相貌委實和“平凡”兩個字沒什麽關系。

忍不住手，想要男人的臉，手卻懸停在半空中始終沒有落下去。最後還是收回手，轉將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送去廚房。

等耳房裏出來時，男人仍舊沒有醒。怕再這麽睡下去會著涼，只好上前去彎下腰拍拍男人的肩膀。

“世子爺……”

男人倒是有了些靜，眸子輕擡，見到是之後將往懷裏一拉，很自然而然地將人抱進自己懷中。

姜若後背僵住，不敢有任何的作。只覺到男人將頭靠在自己的脖頸間，呼出的熱氣全都噴灑在潔的上。

“陪我睡上一會。”顧淮安的聲音裏著疲倦，沒能緩得過來神。

子上有著一特有的香氣，極淡帶著熱度，能很好地緩解那些繃的神經。尤其是姜若段很好，雖然纖瘦可該都沒有落下，如同塊最好的牛糕。

“世子爺……”子的聲音輕輕的，著些異樣，應當是察覺到些什麽，不自在地挪著月要肢。

裏都十分輕薄，不倒是還好，一反而愈發明顯。

帶著人心窩子的熱度。

他略略清醒些，沒好氣地拍了拍上已經渾僵的子，“什麽？”

“我沒有。”姜若咬，臉頰紅紅的。

剛梳洗過，原本被盤起來的發髻放了下來，披散了一，襯托得上越發白淨。烏發雪，臻首娥眉，霧蒙蒙卻一直打量他的眼，清純而又生。

可又不僅僅是生。

他們先前有過很多次之親，雖然因為各種各樣的考量沒做到底。可男之間就是那麽回事，他們同歡好過也沒有任何差別。

顧淮安猛然想起那次在客棧，穿著單薄的服來找自己。裳盡退時，乖乖的，幾乎由著想如何就如何。被得狠時，杏眼迷離地聲他。

無比風。

從腔中生出一躁，他攬著子的月要，有些詫異地挑挑眉，眼中帶著些促狹的笑意。

姜若的臉頓時紅了，腳趾都蜷在一起。生怕是被認為是什麽孟浪的人，急急忙忙開口想要解釋。

他眉尖微挑，雖沒開口，眼中的意味昭然若揭。

不同意，揪著自己的領，可就算是這樣也無法阻止，只能聽之任之。

全都在發抖。這種認知讓覺得恥，忍不住攀著男子的肩膀小聲祈求著。

白的手指死死地攥著男人的肩膀。

顧淮安似笑非笑，

從前他對這事不熱衷，再加上要掩飾傷，便隨去了。可現在他卻不打算就這麽放過。

子白著臉趴在他懷裏，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攥著他的裳。

“怎麽就這麽氣？嗯？”他聲線低沉，在的腰上上拍了一掌，力道不算重。

姜若恨不得將自己埋進地裏，卻不敢一下。小聲囁嚅著：“沒有氣……”

後面的聲音越說越小，幾乎聽不見。

顧淮安笑了出來，了的臉，將整個人都抱進懷裏，往床榻上走去。

“算了，還有時間，改日再試，先睡吧。”

顧淮安說的有時間，便是打算年前不再出去。江南的況比他料想的還要嚴重，他這段時間往江南在揚子江流域的府城走了一遍，發現件比田還要棘手的事。

養私田、屯私兵都還好理，江南就算再有膽子也不敢在這個太平年代造反。可那些世家在揚子江流域開墾私田之後，再用私田用二比一的比例同普通農戶置換登記在冊的田畝，導致揚子江周圍全都是普通百姓的産業。

若是不遇洪災，被江水灌溉過的土地極為沃，能為世家提供大量廉價的糧食。若是遭遇洪災，這些無辜的百姓又是江南往朝廷申請賑災銀兩最好的借口。

城商貿繁華、熱熱鬧鬧在竹聲中迎接新的一年；城外人口寥寥，祈求著新一年的風調雨順。

若是理不好，江南極易發生民變，為白骨堆積之地。

在他手之前，還是要先去趟湖州，找到總督趙九重。雖說趙九重是皇帝信任的將領，可經歷這麽多事，他也不敢保證趙九重是否被江南的世家拉攏。

真要是被拉攏，那就熱鬧了。

覺兩個人關系好了很多

我好喜歡這種相知相識的啊。

另外兩個人要在一起過新年啦。撒花